在之前的許多文章中，我們講到諸多蘇聯名將。縱使戰爭殘酷，它也是軍人的舞台，這些將領們則以獨特的角色在人類歷史上寫下了彪炳的一筆。提起蘇軍將領，不少朋友也許一下子就能想起大名鼎鼎的「五大元帥」。雖然這幾位並不是蘇聯歷史上水平最高能力最強的將領，但當他們於1935年被授予元帥軍銜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五大元帥被視為蘇軍的「天花板」。

有朋友曾問過筆者，說你多次提到圖哈切夫斯基，寫過布柳赫爾和葉戈羅夫，甚至連帶兵打仗水平最差的伏羅希洛夫都給過篇幅，為啥偏偏不提布瓊尼呢？其實，被稱為「人類歷史上最後一位偉大的騎兵統帥」的布瓊尼並非沒有可講之處，而是他長期被擺在顯眼的位置上，優點缺點都非常鮮明，人們對他也是相當熟悉，好像沒啥可講的啊。實際上，布瓊尼從來都不缺話題，我們不妨就來講講他鮮為人知而可敬可愛的一面。

按照出身而言，謝苗·米哈伊洛維奇·布瓊尼可謂是「根紅苗正」：他出身貧苦，1903年秋應招入伍，對於窮人來說，為國征戰建立功業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參軍能混口飯吃。1917年的「二月革命」後，小有聲望的他被推舉為所在部隊的師代表副主席。也就是在那會兒，他碰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時任西方面軍布爾什維克組織領導人米哈伊爾·瓦西利維奇·伏龍芝。伏龍芝不但是一位傑出的統帥和軍事理論家，他更是個充滿人格魅力的領導者。伏龍芝對布瓊尼人生觀的影響是巨大的，可以說，前者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布瓊尼日後的輝煌。

「十月革命」爆發後，高加索騎兵師宣布解散，回到家鄉的布瓊尼組建了一支騎兵游擊隊。由於他突出的領導才華，這支部隊逐漸壯大。蘇俄內戰中，布瓊尼帶領他騎兵旅在察里津地區痛擊敵軍，在蘇維埃政權最為艱苦的時期，這場勝利顯得彌足珍貴。也正是如此，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二個貴人——時任察里津地區最高領導人斯大林的青睞。

毫無疑問的是，斯大林對包括布瓊尼在內的一大批蘇軍將領的幫扶是巨大的。舉個例子：縱觀前者一生，擅長進攻、能打硬仗的悍將總逃不過斯大林的慧眼，況且身處察里津的斯大林受到政治對手的處處刁難，缺少幫手的他過得十分不舒坦。斯大林曾屢次向列寧要權，無奈對方遮遮掩掩，說啥都不給個正面回復。就在這時，伏羅希洛夫帶著一個被打崩的軍路過察里津，他表達了願意幫助斯大林的意願，日後也因此賺取了難以估量的政治分紅。布瓊尼手裡不但有人，他本身也能力不俗，在斯大林最初的政治集團中，布瓊尼的特殊地位不言而喻。

蘇俄內戰時期，交戰雙方武器裝備落後，戰術戰略水平有限，在這個背景下，布瓊尼帶著他的部隊在戰場上靈活機動，大殺四方，戰功卓著。不久，他就被任命為蘇軍騎兵第1集團軍司令，成為當時蘇軍中的箭頭人物。1919年，布瓊尼奪回沃羅涅日，一舉堵上莫斯科方向長達100公里的缺口；1920年初，他奉命帶領部隊向哈爾科夫、羅斯托夫方向發起猛攻，一舉將鄧尼金主力斬成兩段。正當他風光無兩時，一場慘敗悄無聲息地降臨了：當年2月，布瓊尼部在高加索被敵軍擊潰，他認為這場失利是輸在內鬥——正是高加索方面軍司令圖哈切夫斯基的刁難，才讓他的人生落下了這個污點。雖然這只是猜測，但布瓊尼深以為然，還專門找對方吵了一架；從此以後，連同他在內的一批同僚把圖哈切夫斯基視為一生的宿敵。

值得一提的是，人們對布瓊尼不怎麼感冒，另一個「污點」起了很大的影響。在20世紀30年代的那場動蕩中，他的夫人米哈伊洛夫娜被懷疑有「間諜行為」。臭名昭著的葉若夫跑到布瓊尼面前要人，作為最高領導人的心腹、蘇聯英雄，他居然低聲下氣地親自將夫人送到盧比揚卡。要知道，米哈伊洛夫娜是位著名歌唱家，光彩照人，這樣一位柔弱女子一直被關到斯大林逝世才被釋放。相比之下，鐵木辛哥在類似情況的做法上令人敬佩：認為該保的人，鐵木辛哥會親自向斯大林求情，一點都不含糊。

我們回到正題。其實，在蘇俄內戰時期，不少騎兵將領就已經暴露了他們的短視。例如，當騎兵第1集團軍於1920年5月休整完畢後，布瓊尼拒絕搭乘火車趕往前線，而是騎馬長途跋涉1000餘公里。雖然他的部隊在隨後的作戰中連發揮出色，但有些問題仍是難以掩飾的。例如隨後在同波軍的作戰中，不少蘇軍部隊已經做好了作戰準備且手握良機，但為了等待「不可缺席」的騎兵拍馬趕來，蘇軍居然就這樣坐視戰略先機白白流逝。在這段時期，以布瓊尼為代表的老派將領的頑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進入20世紀30年代以後，蘇軍高層就軍隊建設問題的爭執越來越尖銳。以圖哈切夫斯基和烏博列維奇為首的一批年輕統帥希望能夠大力發展裝甲部隊，以讓蘇軍適應現代戰爭。這一具有遠見卓識的建議遭到伏羅希洛夫、鐵木辛哥等人的強烈抵觸。在這個過程中，身為蘇聯騎兵靈魂人物的布瓊尼自然而然被歸為「頑固派」的隊伍中了，實際上，布瓊尼跟伏羅希洛夫等人還真不一樣。那麼，那會兒的布瓊尼在做什麼呢？

蘇俄內戰中，布瓊尼功績顯赫，戰爭結束後的職位自然是水漲船高。在短短數年裡，他從北高加索軍區副司令一直晉陞為國防人民委員會（相當於蘇聯國防部）二把手。布瓊尼分管騎兵建設，他在努力工作的同時也完善相關軍事理論，為蘇軍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不過，布瓊尼並不自滿，相反，他在工作的過程中漸漸發現自己的知識似乎不夠用了，於是主動申請到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一位功成名就、地位顯赫的「大人物」能夠主動放下光環，正視自己的不足，心甘情願地當學員，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軍事學院的幾年裡，布瓊尼從早8點到下午兩點學習讀書，放學後還要繼續工作，通常加班加點到凌晨兩三點。正是在先進軍事理論的武裝下，布瓊尼提出了「騎兵不應當是單一兵種，而應當同大炮等武器相配合」的觀點，進而形成了著名的「騎兵機械化」理論；後來在指揮打仗時，他也很少騎馬，而是坐在坦克上。由此來看，要給他扣上「頑固派」的帽子，這實在是有失公平。

布瓊尼的優秀品質造就了他的偉大，但同時也影響了他的生涯。

基輔戰役前夕，蘇聯高層就戰略部署問題發生分歧。眾所周知，時任總參謀長的朱可夫預見了基輔的慘敗，要求斯大林下令後撤以保留生力。然而，作為蘇聯第二大城市和軍事重鎮，基輔的政治象徵意義決定了它不能被拱手讓人。朱可夫因此失去了職位，險些斷送了生涯；相對鮮為人知的是，布瓊尼也由於同樣原因而失去了高層的信任。

原來，經過深造的布瓊尼一早就打破了對現代戰爭淺顯狹隘的認知，通過對敵人作戰方式的分析，他堅定認為固守基輔會換來陷入合圍的尷尬境地。數十萬守軍不是鬧著玩的，一旦同後方失去聯繫，補給中斷，軍心潰散，這帶來的負面影響恐怕會比一場單純的軍事失利更可怕。因此，即便是接到了最高統帥部堅守的命令，布瓊尼還是冒險向斯大林進言，要求放棄基輔。布瓊尼是為66萬蘇軍將士的安危著想，但他也因此失去了最高領導人的信任，被撤去西南方面軍總司令的職務。基輔被德軍包圍後，布瓊尼難過得淚流滿面。

基輔戰役成了朱可夫人生的分水嶺，這位敢於直言的年輕人受到了斯大林的刮目相看，他也因此被委以重任；斯大林不計前嫌、肯認錯且慧眼識才的品質也備受後人稱頌，唯獨布瓊尼的生涯再也沒有緩過勁來。此役過後，他先後指揮過一些方面軍，但從這些部隊的分量來看，其職務不過是念舊的斯大林給了個面子。1941年的「十月革命節」閱兵式上，布瓊尼還騎馬檢閱了受閱部隊，但這恐怕更多的也是給這位功勛卓著的老帥保留些許尊嚴罷了。二戰結束後，布瓊尼擔任農業副部長，主要負責養馬，後來還為教育事業貢獻了一份力量，就是幾乎再也沒有碰過部隊。

雖然有句俗話是這樣說的：「要想進攻莫斯科，必須擊敗布瓊尼。」然而客觀地講，布瓊尼的指揮水平也許根本排不進一流。他在二戰中的功績有限，最大的功勞也不過是在莫斯科戰役前夕，率領部隊極大地拖延了德軍的進軍節奏。布瓊尼就像是新陳代謝過程中早一批產生的「廢棄物」一樣——當領袖找到更合適的將領時，老將自然而然就會被拋棄。然而，連斯大林都無法改變的是，布瓊尼一早就成了蘇軍的圖騰，甚至成了蘇聯文化中一個不可取代的、分量極重的符號，連朱可夫都對布瓊尼十分欽佩。

偉大的衛國戰爭勝利後，在慶功會上，被晾了很久的布瓊尼羨慕地對朱可夫說：「您是國家的英雄。」朱可夫卻反而認真地說：可一首提到我的歌都沒有（蘇聯有不少歌頌布瓊尼的經典歌曲，如《布瓊尼騎兵進行曲》《在河對岸的遠方》等），哪怕只是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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