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真的是南宋首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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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近來,網路上流傳著一個說法:南宋從來沒有正式承認臨安的首都地位,只是把它當作「行在」,即天子所在的地方。
這個說法流傳開來以後,引來眾多的議論。
那麼,臨安真的是南宋朝廷承認的首都嗎?還是一直作為行在、陪都而存在呢?
南宋御街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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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蹕臨安
紹興八年(公元1138年),宋高宗趙構力排眾議,從建康移蹕臨安。從這一年起,一直到公元1276年,臨安作為南宋的政治中心,存在了138年之久。
需要說明的是,南宋的臨安並不是今天的杭州臨安市。南宋臨安城包括杭州市的上城區、下城區一部,城裡最重要的皇城,就在今天上城區的鳳凰山麓。
鳳凰山,宋高宗手書「忠實」二字
自從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人滅亡北宋開始,身為南宋最高統治者的趙構就長期處在逃亡的境地。
他剛在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就開始南逃。他一路逃過黃河、長江,逃到南京、紹興,最後甚至逃到海上,坐在船里與大臣們商討國家大事。
在長期逃亡的過程中,趙構親眼目睹了金人的可怕。起自北方的女真鐵騎橫掃中原,宋朝軍隊在金兵面前簡直不堪一擊。趙構甚至因此受到驚嚇,喪失了生育能力。
因此,他比其他人更需要安全感,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作為首都,易守難攻才是最重要的。
江南地區水道縱橫,極大地限制了女真鐵騎優勢的發揮。同時,到了紹興八年,隨著岳飛、韓世忠等人在抗金之戰中的節節勝利,宋金對峙的前線已經推進到秦嶺-淮河一線。如此一來,定都臨安便兼有長江天險與江南水道之阻,對宋高宗來說,終於可以放心了。
南宋皇城護城河——中河
自從隋煬帝開鑿大運河之後,東南地區的物資就需要在杭州集散,經大運河北運。作為物資集散地,杭州城的發展一日千里,經過吳越國錢氏的經營,杭州富甲東南,北宋時期一躍成為「東南第一州」。
這樣的物質基礎也使得杭州有了作首都的資格。萬事具備,宋高宗趙構在紹興八年移蹕臨安之後,下決心定都於此。
歷史上,定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是在《宋史》里,關於南宋定都之事卻只在《高宗本紀》紹興八年的最後提了一句「是歲,始定都於杭」。沒有月份、沒有日期,怎麼定都之事看起來如此兒戲?
南宋太廟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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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論壓力
翻閱《宋史》,我們可以看到,在「是歲,始定都於杭」之後,仍有多處記載,說一些大臣從抗金前線趕往南方,「赴行在」。「行在」本意是指皇帝的居所,就像今天美國的「空軍一號」專機,總統在哪架飛機上,哪架飛機就叫「空軍一號」。
但是,終南宋之世,臨安一直都被稱為「行在」,直到元代初年,馬可·波羅還在遊記中稱杭州為「行在」。可見,當時的杭州幾乎和「行在」畫上了等號。
既然臨安不是正式首都,那麼南宋的正式首都到底在哪兒呢?
答案是東京汴梁。
從開封到杭州的美食——宋嫂魚羹
有人或許會問:汴京不是被金人攻佔了嗎?怎麼還能做南宋的首都?這麼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宣告自己的統治合法性——繼承北宋王朝的衣缽;二是安撫軍民情緒,至少在表面上做出要收復中原的姿態。
如果說,杭州作為事實上的首都卻被稱為行在,這是「有實無名」的話,那麼,汴京作為名義上的首都卻不在南宋的控制之下,就是「有名無實」了。
這樣的狀況,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弔詭,但卻一直持續到南宋滅亡。那麼,為什麼南宋皇帝不敢明確承認臨安的首都地位呢?
顯然,輿論的威力是強大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宋高宗趙構
如果南宋朝廷正式承認臨安的首都地位,這便意味著放棄北伐、放棄收復中原。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徹底割斷與北方半壁河山的關係。
當年,金人攻破汴梁,宋高宗帶著他的追隨者一路南逃。在此背景下,宋朝失去了北方的大片領土,而在北方的「淪陷區」內,還有大量的漢人沒有條件、機會,或者根本沒有打算逃到南方。
如果南宋朝廷放棄收復中原,那就意味著,它不再把這些土地當作自己的領土,不再把這些漢人當成是大宋子民,而這些漢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南逃的士大夫、軍人、百姓的親人。此外,中原的土地對宋人來說意味著根。北方不僅是南逃百姓的家鄉,甚至連北宋皇帝的陵墓都在黃河邊上。放棄中原,難道是要放棄祖宗的墳墓嗎?!
這個道理,宋高宗趙構心裡自然明白。但是明白歸明白,真正讓他意識到輿論壓力的,是一次意外的變故。
南宋六部橋舊址
3
苗劉之變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南宋抗金的形勢不容樂觀,女真鐵騎隨時有顛覆神州的可能,於是,缺乏安全感的趙構一路南逃,從鎮江逃到了杭州。
在南逃的過程中,王淵負責斷後,但他卻利用職權之便,拿戰船來運送私人財物。此舉引起官兵極大的不滿,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王淵罪大,卻因與高宗近侍、宦官康履等人相親近,幾乎未受處罰。高宗包庇王淵,使得苗傅、劉正彥等人非常不滿,決定發動「兵諫」。
在神宗忌日這一天,苗、劉二人率領所部,先殺王淵,接著大肆捕殺宦官,最後帶著王淵首級直撲皇宮。
朝廷的局面完全失控,高宗被迫退位,禪位於三歲的幼子。
駐防各處的張俊、韓世忠、呂頤浩等人得到消息,紛紛起兵勤王,並在短時間內打敗苗、劉的部隊,迎高宗複位。
韓世忠墓
苗劉之變雖然被迅速平定,但兵變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在此之前,宋高宗在遇到君臣意見不同時,往往會一意孤行地「聖裁」,但在苗劉之變發生後,他開始意識到,輿論雖然沒有實際的功用,但會在無形之中形成一股能量,不加註意就會釀成大禍。
苗劉二人十分清楚宋高宗定都杭州的小心思,在兵諫中給了高宗兩點「建議」:一是改年號;二是遷都金陵。當時,面對氣勢洶洶的苗劉二人,宋高宗被迫同意,改元明受,以此來安撫軍隊,同時也讓苗劉不再堅持遷都金陵的主張。
宋金對峙形勢圖
兵變過後,宋高宗總結經驗教訓,開始琢磨出背後的深意。
苗劉之變被鎮壓下去了,但如果那種煽動情緒的輿論持續發酵,那就難保不會發生第二次苗劉之變。
因此,在紹興八年定都杭州後,宋高宗始終不敢承認臨安的正式地位,只能含糊其辭地稱其為「行在」。
高宗以後,南宋的其他皇帝,也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擔這個政治上的風險。甚至於南宋時期一直爭論不休的和、戰兩派,對首都的認識倒是出奇得一致,即南宋首都只有一個——汴梁。
如此,南宋就給全天下的臣民畫了一個餅:汴京始終是宋王朝的首都,中原總有一天會納入版圖。
《清明上河圖》里的汴梁
4
偏安江左
雖然南宋王朝給天下臣民畫了一個餅,但終南宋之世都沒有實現這個理想。
南宋的政治中心一直是臨安,而所謂的首都汴梁,也好像是東晉王朝的那些「僑置郡縣」,畫餅充饑而已。
南宋中期以後,「偏安江左」的事實,誰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把真相說出來。
不過,在文人地位空前高漲的南宋,還真有人敢說真話。林升一首《題臨安邸》,把南宋的狀況明明白白地講了出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今日西湖邊的樓外樓
你們這群只知賞樂的人啊,難道不明白,這煙花之地的臨安只是「行在」而不是首都嗎?怎麼就有你們這群人,安於一隅、不思進取,把臨安當成真正的首都呢?
想像中的臨安城
話雖如此,但朝廷始終沒有明說臨安是首都,這樣就為所有人保留了轉圜的餘地,同時也讓南宋朝廷在虛與委蛇中安然地壽終正寢。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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