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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名醫黎庇留與《傷寒論崇正編》

今天的廣州西湖路流水井巷。黎庇留當年曾在巷內開設醫寓「崇正草堂」,行醫授業。

《黎庇留醫案》,1958年廣東省中醫藥研究委員會出版。

《傷寒論崇正編》,1925年粵東編譯公司鉛印線裝本。

巧用經方,救治鼠疫見奇效

清末光緒甲午年(1894年)初,廣州天氣異常炎熱,恍如盛夏,而且全城久旱不雨。異常的氣候下,自2月起,鼠疫從廣州城南玉帶河附近的南勝里開始,悄然蔓延至西關一帶,爾後席捲全城。

鼠疫來勢洶洶,不僅發病迅速,而且死亡率極高。據當時《申報》記載,「常有宴飲之際,席未終而身已亡;談笑之餘,音尚存而魂已散。」有一家死數人者,有全家死絕者,可謂十室九喪。父不能顧子,兄不能顧弟,夫不能顧妻,哭泣之聲不絕。棺木店晝夜趕工,仍應接不暇。據不完全統計,在這場鼠疫中,死亡者超過11萬人,其中有一半人在4-5月間喪生。

當時醫生多不知鼠疫發病的緣由,因為鼠疫患者常有淋巴結腫大,因此鼠疫被稱為「核疫」,有人從溫治,有人從涼治,療效均不佳,十死八九。

面對洶湧疫情,時任廣州太平局十全堂醫席的黎庇留、易巨蓀、譚星緣經過反覆商討,認為「核疫」與《金匱要略》中陰陽毒相類似,和一般瘟疫不同,此病是毒極而不是熱極,如果以熱症來治,常常因誤治而致死。他們根據《金匱要略》的經方,擬定升麻鱉甲湯為治療主方,因升麻能解百毒,辟瘟疫,為方中主葯,而且必須重用至二三兩。當時業內用藥有「升麻不過五分」的說法,如此大劑量服用升麻駭人聞見,有些藥店甚至不敢抓藥。

黎庇留曾治療過一個患鼠疫的女性,十八歲,高熱,大渴,譫語,胯下有包塊,非常疼痛,就診時已經神志不清。黎庇留以大劑量的升麻鱉甲湯加犀角與之,囑咐要日夜連服二劑。第二天,家屬稱服第二劑葯後能睡,醒來神志已清醒一半。黎氏在原方基礎上加了龍骨牡蠣,升麻仍用二兩,到下午,病人已經清醒,黎氏叮囑仍續用升麻二兩。家屬來告知,藥店不肯售葯,稱升麻從未用如此大量。黎氏告知藥店,葯已用過有效,不用多疑,於是藥店才肯出售。第三天上午,病人自行來醫局複診,神清氣爽,繼續服藥二天後痊癒。

十全醫局能治療鼠疫的消息不脛而走,醫局每天都被擠得水泄不通。黎庇留將升麻鱉甲湯製成散劑,廣贈世人。他擔心升麻用量大,世人不敢服用,於是巧行仁術,事先將升麻研末,每包升麻為一兩三四錢,二包作一劑煎服,每日仍用升麻二三兩,據稱治療鼠疫百人中,得生還者約有七八十。粵海關稅務司法來格在1894年的報告中說:「初起之時,一經染及,多不能治,故殞命者甚多,華醫群皆束手。迨至將止之際,華醫已經探得病源,亦能設法療治,故痊癒日見其多。」

傷寒名家,「四大金剛」傳美譽

救鼠疫於危難的這三位醫家黎庇留、易巨蓀、譚星緣,正是清末民初,在廣州醫林中以專研傷寒之學而著名,他們與陳伯壇一起被稱為「傷寒四大金剛」。

黎庇留,名天祐,庇留是其字,號樂三,廣東順德人。黎庇留本為秀才出身,他以儒通醫,潛心專研仲景傷寒之學,對於經方的運用揮灑自如,經常用桂枝湯、柴胡湯、理中湯等經方為親友治病,全都應手而愈。黎庇留棄儒就醫,於光緒六年(1880年)正式設館行醫。易巨蓀曾稱讚黎氏:「庇留以孝生員兼大國手,精傷寒金匱,為吾粵諸醫之冠。」

光緒甲午年(1894年),黎庇留與易巨蓀、譚星緣一起擔任廣州太平局十全堂醫席,共同主持醫務。因彼此意趣相投,常邀陳伯壇一起,四人於燈殘人靜之時,酒酣耳熱之際,暢談靈素略論之理,交流仲景醫學心得,如有危重疾病,他們還聯合會診,共同商討,故有傷寒「四大金剛」之譽,在廣州醫林傳為美談。

光緒丙申年(1896年),黎庇留創辦衷聖醫院,常常為民贈葯,治療時疫。他行醫羊城數十載,因為醫術高超,每每能立起沉痾,與趙鶴琴、陳伯壇、陳月樵又並稱民國廣東四大名醫。黎庇留為人淡泊名利,畢生以濟世活人為志,常說:「人生最可貴者,莫如盡己之力,以為斯民服務。果能忠誠在心,廉潔自守,則益在人民矣,又何必孜孜為已哉?」

民國初年,黎庇留在廣州流水井(今廣州西湖路)設醫寓「崇正草堂」,行醫授業,大廳懸掛「振興醫風,換回國命」對聯以自勉。廣東省名醫許振慶、馬雲衢、蘇世屏均為其授業弟子。其子黎少庇子承父業,於1946年在醫寓開辦醫學傳授班,有門人湯仙州等28人。

著書立說,衷聖崇正論傷寒

《傷寒論》是中醫四大經典著

作之一,為東漢醫家張仲景所著,書中確立的六經辨證體系,在中醫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書中記載的方劑,因效驗卓著,被後世尊為「經方」。古人說,「論傷寒而不讀仲景書,猶為儒而不知有孔子六經也」。可讀醫書難,讀《傷寒論》難之又難,這是為何呢?

緣由《傷寒論》成書不久,原著未及流傳就已經散落,書中內容由西晉王叔和重新整理,編次成書。繼南宋成無己對《傷寒論》編注後,後世研究《傷寒論》者眾。歷代醫家紛紛對傷寒條文注釋,各有所長,也各存偏見,至今書中許多條文的內涵仍存疑問,這是《傷寒論》難讀之因也。

黎庇留一生鑽研傷寒之學,他認為研究《傷寒論》,可以參考前人的註解,但不能盲從盲信,要將全書融匯貫通,同時結合自身的臨證實踐,才能悟得仲景真諦,而不致受古人混淆視聽之誤。為了能「尊崇先聖,辯正前賢」,黎庇留晚年將自己五十年的研究經驗,著成《傷寒論崇正編》8卷。

《傷寒論崇正編》編寫體例的特別之處在於,在《傷寒論》原文每條條文下,黎庇留都羅列了歷代醫家的註解,上及晉唐宋金元,下至明清各派,包括陳修園、柯韻伯、喻嘉言、張志聰、方有執、張景岳、張石頑、唐容川等。除了薈萃歷代醫家的註解,黎庇留還在書中以夾敘夾議的寫法,闡述了自己的見解,對於前人的注釋或者贊同,或者反駁,或者直言指正,或者闡發補充,以利於後學者取長補短,擇善而從。黎庇留還特彆強調臨證實踐,認為治學《傷寒論》必須從實用出發,以書勘證,以證勘書,所以在注釋條文時,常常加入自己的臨床經驗,或者引用臨床驗案進行說明,反映了黎庇留深厚的學識經驗。

黎庇留態度鮮明地認為,王叔和在編次《傷寒論》時混入了個人手筆,導致流傳後世的《傷寒論》中部分篇章並不是仲景原文。因此,讀《傷寒論》時必須略去這一部分,以免被誤導。鑒於此,黎庇留在撰寫《傷寒論崇正編》時特設「刪偽篇」,對《傷寒論》中認為是王叔和之作的條文刪減達75條,這也是《傷寒論崇正編》與其它傷寒著述最大不同之處。友人左公海高度評價說:「從此治傷寒者,如迷途之有老馬,如暗室之得燈,向苦難之又難,今則易之又易。」

《傷寒崇正編》問世後,對於廣東近代傷寒研究有較大的影響,後世不少《傷寒論》研究著作均仿照本書體例進行編寫。

臨證應用,精妙醫案啟後人

黎庇留臨證數十年,醫人無數,在著書立說之餘,他將歷年所治諸證中,選擇具有研究意義的案例,敘其過程,論其得失,寫成醫案,從而與《傷寒論崇正編》相引證。可惜原稿已散佚,目前僅存的醫案不過十分之一。 1958年,其子黎少庇將遺留的醫案,遴選精英,並請名醫蕭熙加以評述,編成《黎庇留醫案》。

全書共載醫案50餘則,全都採用經方治療,大多為重病、急病、疑難病的治驗。有些醫案,或者癥狀奇特,或者用藥奇妙,可以稱為奇案。而觀黎庇留臨證診治,果敢又審慎,用藥如用兵,步步為營,運籌帷幄,讀來十分精彩。

有一產婦,分娩後,肚子仍和產前一樣大,到第二天,更大。醫生給予生化湯服後,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日大一日,又異常疼痛,直到第五日,腹大如瓮,幾乎快要脹開,才請黎庇留來診病。黎庇留詳細問診後,發現產婦生產時,胎兒已先死,但當時血與水點滴未流。黎氏認為這是水血相混,腐敗成膿,就如一大瘡,非大猛烈之劑,不能攻取。他沉細良久,給予桃仁承氣合大陷胸湯。患者服後,瀉下膿血半桶,臭不可聞,腹腫立刻消了九成,但仍然痛不可耐。庇留繼續用尋常攻痛之葯,效果不好。考慮到這是頑疾,非抵當湯不能除之。於是用水蛭合虻蟲煎服,前後三劑共用二十餘條水蛭,腫勢日漸消盡,身體如常。三年後,此婦連產二子。

有一十五歲少年,因食過飽,夜半腹痛厲害,煩躁,手足不自主地撫摸床緣,床上的銅錢摸入口竟可咬碎。第二日,家人請黎庇留診病。診病時見他無錢可咬,則自咬手臂,雙目緊閉,惶惶不安,讓他睜開雙目,只露白眼,黑睛全無。黎庇留認為這是陽明悍氣之病,急忙以大承氣湯瀉下,當時正三點。到了四點,未得下,再與大承氣湯一劑;五點,依然未下,再服一劑,加多大黃四錢;六點,仍未得下,再以此方加重;七點,黎庇留診病見病人腹中雷鳴,有放屁,知有欲下之勢,應當乘機窮追直下,但大承氣湯已連服四劑,於是將四劑藥渣合併煎熱,一半敷肚劑,一半薰肛門,不到二十分鐘,即下黑糞如泥漿者一大盆。用大承氣湯後,一般所下者皆為水,而此症連服四劑,僅得泥漿之物,陽明悍熱之兇險,可見一斑。病人瀉下後,手足安寧,當晚即能酣睡。但睜眼仍只有白眼,用藥調理十餘日才恢復如常。整個治療過程中,黎庇留一直留於患者家中觀察病情,直到患者恢復才告辭回館。

本病兇險異常,黎庇留直言,是役驚心動魄,殫情悴志。大承氣湯為峻下之劑,但數小時內連服4劑,若非醫術高超,胸有成竹,斷不能有此膽識。但同時也是病人信任之篤,若非全力信賴醫生,守方到底,則不能有此奇效。蕭熙評述此案說:「治病與就醫,皆重在於一專字。醫者專心治病,病家專心任醫,則病雖沉篤,多有可愈。」

著名中醫學者何紹奇高度評價此書,認為:「《黎庇留醫案》與滬上曹穎甫先生的《經方實驗錄》,可謂同時代人的比肩之作」。蕭熙也稱讚:「試看這本醫案中關於經方的靈活運用及推陳出新的手法,便可以意味到黎氏在傷寒學上造詣的深度,從而認識到本書所記病案,不僅是寶貴的活的經驗的結集,而且在它裡面還反映著湛深的理論的基礎。」

文/饒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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