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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相逢一醉是前緣

蘇軾,字子瞻,又字和仲,號東坡居士。他在文學藝術方面堪稱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並稱歐蘇,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並稱「宋四家」。

才子佳人,珠玉合璧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雲穿空,驚濤裂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北宋·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軾的這首傳世之作《念奴嬌·赤壁懷古》,感情激蕩,氣勢雄壯。全詞借古抒懷,將寫景、詠史、抒情容為一體,既抒寫著東坡對昔日英雄人物的無限懷念和對自己坎坷人生的感慨之情,同時亦暗含著他對愛妻王弗的無限緬懷之情。

蘇軾的愛妻王弗,原是四川眉州青神縣進士王方的大家閨秀。青神縣的岷江河畔有一中岩山。山中有一清泉,其水清冽,游魚無數。此處的魚兒與別處極為不同,只要臨池拍手,魚兒如聽得懂呼喚似的,便紛紛而至。十分靈驗,傳為天下奇談。

相傳當年王方與友人聚會於游魚池畔,見此絕妙之景,一時興趣盎起,便命人為此清泉取一雅名。彼時同在此處賞玩的蘇軾,便隨口吟出「喚魚池」的雅名來。王方聽罷,連連叫絕。不久,十八歲的蘇軾,便被王方選為乘龍快婿。「生十有六歲,而歸於軾」,其女兒王弗,很快便成了蘇軾的妻子。

才子佳人,珠玉合璧。王家溫婉賢惠的女子成了他的嬌妻,而青年才俊的他亦成了她最好的夫君。他們夫妻綢繆,詩書琴畫,相與唱和。那年月里,蜀地的清麗山水,都因了他們增色不少。

年輕美貌的王弗,出身於書香門第,自幼便接受傳統文化的熏染,因而極為聰慧。但在夫君面前,滿腹錦繡的她,卻表現得極為內斂,溫婉嫻雅的性格,使得她從不浮誇。

「其始,未嘗自言其知書也。見軾讀書,則終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後軾有所忘,君輒能記之,問其他書,則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靜也。」

他讀書的時候,她總是靜靜地陪伴在旁,或女紅,或侍茗,嫻靜如一支深谷的幽蘭。而每當蘇軾讀書偶有遺忘的時候,她總是抿嘴一笑,旁敲側擊,輕輕提醒。而他問及她詩詞的時候,她竟都能對答如流。她看著身邊花朵一般嬌羞的妻,心中溢滿了幸福和溫暖。

他們一個賢惠,一個曠達;一個精明,一個坦直。他們搭配絕妙,堪稱互補。童心未泯的蘇子,性情浪漫,不拘小節,總守著「覺天下無一個壞人」的信條。而王弗對人對事的認識,比蘇軾更為透徹和務實,她怕他吃虧,總是在旁邊時時提醒他「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子去親遠,不可以不慎」。她甚至能察言識人,在《亡妻王氏墓志銘》中,蘇軾曾記載有這樣一個故事:

軾與客言於外,君立屏間聽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輒持兩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與是人言?」有來求與軾親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與人銳,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

彼時,屏風後的她凝神屏息,她細聽著他們的交談,亦從來客的言談語氣中,探尋推測對方的來意和目的。待來客走後,她從屏風後緩緩走出,溫言細語地將自己對客人的分析,細細剖述,勸誡他對那些首鼠兩端、見風使舵之人,要時時戒備。她從不干涉他的生活,卻對他的點滴,都記掛在心。

秀外慧中的女子,果然所言不虛。那個當初在鳳翔與蘇軾往來頻繁,第一次拜訪便被王弗斷為小人的章惇,後來發跡後,果然對蘇軾嚴加迫害,導致蘇子後半生命運極為坎坷。若蘇軾當時聽從王弗的勸說,加以防範,也許,他的後半生就不會那麼坎坷多難(編者註:此說頗簡陋,一維人性論爾)。

王弗既是蘇軾的賢內助,也是他談詩論文的紅顏知己。南宋趙令畤著的《侯鯖錄》記載:作者妻王弗,知書懂詩。隨作者官潁州時,在一個正月夜裡,見庭前梅花盛開,月色霽清,謂作者曰:「春月勝於秋月色,秋月讓人慘凄,春月令人和悅。可召趙德麟輩飲此花下。」東坡喜曰:「此真詩家語也。」

吾心安處是故鄉

蘇軾的父親蘇洵對賢惠孝順的王弗極為滿意。王弗去世後,蘇洵悲傷不已,他一再囑咐兒子:「婦從汝於艱難,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諸其姑之側。」而蘇軾最終亦按父親的囑託在王弗逝世一年後,將其棺槨從京師運回四川,葬在自己母親的墓旁。

其實,王弗與蘇軾,既有知己之誼,亦有慈母之情。在陪伴蘇軾的十一年間,她一直在默默地提醒和監督著他。《蘇軾文集》卷七十三《先夫人不發宿藏》中,有這樣的記載:

某官於岐下,所居大柳下,雪方尺不積;雪晴,地墳起數寸。軾疑是古人藏丹藥處,欲發之。亡妻崇德君曰:「使吾先姑在,必不發也。」軾愧而止。

曾一度迷戀煉丹成仙的蘇軾,看到雪後大柳樹下有異象便蠢蠢欲動起來,也欲掘墳探丹,一看究竟。王弗制止說,如果婆婆在的話,肯定不會讓你去挖墳墓的,蘇軾聽罷,極為慚愧,從此再也不提挖掘之事。

後來的歲月,他宦海沉浮,連連遭貶,而她隨他一路顛沛,輾轉多地,始終不離不棄。即便後來他名滿天下,惹得無數女子仰慕心動,無論是堂妹閏之,他的小妾朝雲,還是琴操女尼,她們誰都無法取代她的地位。

她在他的心底,早已刻下深深的烙印,永世不可磨滅。生則同裘,死要同穴,她情願陪伴著他,哪怕化為灰土,也要不分不離。

那年,他因罪入獄,在押入大牢前,他被獲准與妻兒老少告別。她聞訊他的不幸哭得死去活來,孩子們也割捨不斷,一個個淚如雨下。那個時候,他卻平靜地給她講了一個故事,安慰她:

真宗時,皇帝四處探訪隱居的大學者。有人便推薦了楊朴。可楊朴不願入京,便被押到朝中見真宗。

真宗說:「聽說你會寫詩?」

楊朴說:「不,不會。」

真宗又問:「臨行有人做詩送行否?」

楊朴說:「只有老妻做詩一首。她說『更休魄耽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里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真宗聽後哈哈大笑,就把楊朴放回去了。這次我也因做詩被「捉將官里去」,難道你就不作一首送我么?

她聽了他的故事,破涕為笑。可眼中的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滿足於和他的廝守,哪怕粗茶淡飯的塵世生活,她都情願,她都心甘。可是上天偏偏負她,二十六歲那年,王弗便因病亡故。

他們綢繆恬美的生活,只繼續了十一年,便被永久地休止了。

吾心安處是故鄉。他從京城一路護送她的靈柩返鄉。他親手把她葬在母親的墳墓旁,然後他開始在她的墳墓周圍栽種松柏,日復一日,永不停歇。終於有一天,當三萬棵新植的松柏變得鬱郁蒼蒼,宛如一道盛大的屏障,橫亘在山嶺之上時,他的鬢髮已變得蒼蒼如霜。

十年生死兩茫茫

雖然王弗之後,蘇軾又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閏之為妻,之後又納王朝云為妾,但在他的心裡,王弗的地位一直不可動搖。況且娶堂妹王閏之為妻,也是她的遺願。

十年後王弗的忌日,轉遷至密州知州任上的他,突然被魂夢驚醒。他起坐彷徨,在清泠的月光中,彷彿又看見了她,正在對鏡梳妝。他伸手去捉,卻抓到一片虛空。黑暗裡,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在夜色中一點點消匿,眼淚終於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悲痛難掩的他起身下床,就著傷悲,寫下了那首讓人斷腸的悼亡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北宋·蘇軾《江城子·記夢》

他的詞章一直被識作開豪放派之先河,人稱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大喝「大江東去」,才得況味。明人張綖稱:「婉約者欲其詞情蘊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宏。蓋亦存乎其人。如秦少游之作,多是婉約;蘇子贍之作,多是豪放。」可是這首《江城子》卻是如此的哀婉纏綿,讓人不忍卒讀。

已經十年了。經過了日月更迭,亦經歷了滄海桑田,可他對她的思念,依然不減。也許他對她的情感,一直都壓在心底,宛如陳年的春醪,一直在幽幽地積蘊著,終於有一天,在某個節點一下子噴薄而出。昔日的鴛鴦比翼,如今的夢裡猶見,縱有回憶可以為繼,但兩人終是陰陽兩隔。他在夢中貪婪地回味著她的美好,她的溫婉,她的賢淑,卻無法阻止自己不被那一股無以言說的悲愴擊傷。

塵世之苦,莫過於生死離別。她離去之後,他的心一直都是孤單的,寂寞的。儘管後來他又有了閏之和朝雲,但他心頭的那個位置,一直都為她保留著。此後數年,他宦海沉浮,幾遭貶謫。公元1101年,天下大赦,在回朝赴任途中,他一病不起,不久便溘然而逝。

也許,痛定思痛,長歌當哭。「一夢江湖費五年,歸來風物故依然,相逢一醉是前緣。」小軒窗前,他們那些無法兌現的諾言和美好,只有相期來生再踐了。

選自《人間何處問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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