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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林平之的悲劇來感悟何為命運

《笑傲江湖》或許是任我行、岳不群的江湖,是門派紛爭的江湖,也或許是令狐沖、任盈盈的江湖,是愛情的江湖,更可以是劉正風、曲洋的江湖,是超然物外的江湖。可是江湖也是另外一個人的江湖,那是悲劇的江湖。那個人,就叫林平之。

人的命運是一串鎖鏈,有的導向幸福,有的導向悲慘。把林平之的命運拆分開來,就是一個個導向無可避免的悲慘結局的扣環。金庸先生在福州城外的小酒店中完成了對這個人物的初始化。

頗有名氣的福威鏢局的少主人,性格有點公子哥氣,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負和驕氣,還有點不多不少的正義感。未諳江湖的林平之就這樣被定義了下來。

之後,悲慘命運也就開始了,滅門的慘禍將毫無準備的林平之推進了江湖。強力的命運魔手扼住獵物,林平之的扭變從性情的微妙變化開始,原本對臟凳子都要皺皺眉頭,現在對洗腳水可以忍受,甚至還可以假扮成又駝又臭的駝子,原本很自負,現在卻願意當眾對木高峰下跪。性情的突變是可怕的,也是危險的。林平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為仇恨所控制。林平之的江湖,是只有恨而沒有愛的江湖。

這時岳不群出現了。他光輝的人格和高強的武功給林平之帶來了信仰和希望。信仰是對正義的信仰,希望是對復仇的希望。林平之得償所願地成了岳不群的徒弟。而在華山上,還有一份更可貴的東西在等著他,那就是愛情。岳靈珊,這個林平之因之拉開命運悲劇的帷幕的女人,將以自己一生的幸福回報林平之一時的仗義,這何嘗不也是一種命運,一種悲劇。

如果岳不群不是一個偽君子,林平之也沒有因此對岳靈珊起疑,那麼就算日後林平之復不了仇,也未必就會去練辟邪劍譜,當然也就未必會走上自我毀滅之路。因為一個人若還有對正義的信仰,對生活的希望,還有一個足夠愛他的情人,根本就不會為仇恨所控制。可惜,福州向陽老宅門前,林平之在昏迷前的一剎那識穿了岳不群的真面目。原來岳不群竟也是手刃徒弟之人,竟也是圖謀劍譜之人。岳不群形象的破滅是致命的,它讓林平之重建起來的信仰與希望也隨之再次土崩瓦解。對令狐沖的誤會也是信仰崩潰的一個原因,令狐沖不也一直是很仗義的么,原來也不過是覬覦劍譜之人罷了。如果到此為止,尚有可救的希望,可惜林平之太聰明了,他把事情推想了一下,竟得出了岳靈珊也是合謀之人的結論。這也不能怪他疑心太重,換了任何一個人難免也要那樣懷疑。誰能在遭受他那樣的經歷之後還對他人存有足夠的信任?信仰、希望和愛,支撐人性的三大支柱在瞬間支離,人性的宮殿也隨之轟然倒塌。

如果說一個人失去了信仰、希望和愛還能活著,那就只有一個原因,足夠深刻的恨。林平之的活著的原因全在於他在懸崖上的一腳勾到了袈裟,那是他復仇的全部希望所在。如果勾不到,他大概也可以隨之跳下去了。

失去了信仰、希望和愛的林平之雖然還活著,卻無可避免地走上了一條心靈扭曲的道路,成了一個只能在暴力復仇中尋找樂趣的變態者。法國的帕斯卡爾在《沉思錄》中說:人之所以發瘋竟然是如此地不可避免,以至於不得不以發瘋這種形式來證明自己沒有發瘋。這句話用在林平之的身上何其恰當。

岳靈珊終究是真的愛著林平之的,林平之最後也明白這一點,只可惜太遲了。岳靈珊能夠原諒親手殺她的丈夫,甚至臨死之前還要令狐沖照顧他一生,只因為林平之一生的遭遇她都看在眼裡,並且參與其中,因而除了愛之外,對他還有最深切的理解與同情。余者,如令狐沖任盈盈,雖然也知道個大概,但因為置身事外,始終未能有真正的理解與同情。《笑傲江湖》中,岳靈珊是林平之真正的情人知已,雖然情人與知已都同樣苦澀。

旖旎的月光下,簫琴合奏之時,令狐沖是否有時也會想起,西湖暗無天日的黑牢底下,囚禁著一個曾經風華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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