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響亮的聲音》：黯然離場的電視媒介大師

本文涉及部分劇透，請謹慎閱讀。

「人們不是真的想要了解事實，他們只是想獲得了解事實的感覺。」在如今這個假新聞泛濫的「後真相時代」，這句話所道出的現實似乎顯得格外刺眼，而這一概念在20多年前就已經被人運用到了現實的媒體實踐中。

當福斯新聞電視網創始人羅傑·艾爾斯說出前面這句話時，這位美國當代最重要的傳媒人物已經決定了他想要得到的受眾是誰——那些長期被忽視處於「美國心臟地帶」的美國人，一方面艾爾斯確實對自己的傳媒理念深信不疑，「公平而平衡」是他給福斯新聞頻道制定的宗旨；另一方面作為著名的右翼保守派，在面對CNN、CNBC等泛左翼自由派電視台的包圍之下，如何能夠讓福斯新聞後來居上也在考驗著他的具體商業策略。

從1997年創立，福斯新聞僅僅用了五年就超越了老牌的新聞頻道CNN，成為美國收視率最高的有線新聞網路，此後更是常年處在第一的狀態，更為關鍵的是它不僅帶來了眼球也成為了默多克旗下新聞集團的一台「印鈔機」，每年能為後者帶去超過10億美元的利潤。

改編自加布里埃爾·謝爾曼撰寫的艾爾斯傳記《房間里最響亮的聲音》的美劇《最響亮的聲音》用七集每集一年的時間節點，向世人展示了這位當代媒介大師如何從無到有創立福斯新聞網並直接影響了當下的美國政治生態，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劇集還毫無保留的呈現了導致艾爾斯最終下台的性騷擾事件，這其中既包含了對這個時代風起雲湧的女性運動的應和，也同樣揭示了當電視這一媒介漸漸讓位於網路媒體時，上一個時代的巨頭終歸會落幕，不論結局如何。

《最響亮的聲音》劇照

《最響亮的聲音》直接從1995年羅傑·艾爾斯被即將合併的MSNBC掃地出門開始，當時他被解僱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過激的反猶言論。不過嗅覺敏感如艾爾斯隨即找到了通用電氣的傳奇人物韋爾奇，保證了自己離開之後不會受到競業協議限制，因此他轉身就加入了默多克正在籌辦的福斯新聞頻道，並且從一開始就強勢掌控了全局。從新聞理念到受眾定位，默多克都給予艾爾斯最充分的自主權，而這其實也為之後兩人的矛盾埋下了伏筆。

毫無疑問，羅傑·艾爾斯是這個時代真正的電視媒介大師，尤其是當他坐擁一家能夠讓他充分掌控的電視台時，他對媒介的使用與操縱可謂是到達了登峰造極的程度。距離當下最近的案例便是艾爾斯對2016年川普競選的助益，打造電視節目與創辦福斯新聞的他當然是媒體人，但他同樣也是經驗極其豐富的競選專家，從尼克松到里根再到老布希，艾爾斯作為媒介策略專家幫助三位共和黨人成為入住白宮。2008年奧巴馬的當選讓他氣急敗壞，因此八年後當聽聞川普有意參選時，艾爾斯知道機會來了。

因此共和黨的黨內初選開始，艾爾斯就開始不斷為川普的競選團隊做著諮詢工作，而不同於過去他更多是策略優先，已經擁有全美收視率第一的電視台之後，艾爾斯幾乎是毫不掩飾的讓川普成為福斯新聞曝光率最高的候選人，同時後者本身所具有的富翁知名度與真人秀才能也為福斯新聞帶來更多觀眾。

之後，儘管川普與福斯新聞的女主播梅根有所不睦，但艾爾斯也樂於為其調停，隨著川普極有可能真正成為共和黨提名候選人與希拉里一決雌雄時，艾爾斯更是親自下場為他挑選了競選主題。在2016年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川普的講話主題便截取自尼克松1968年有關法律和秩序的成功競選主題，後者正是由當時還很年輕的艾爾斯操刀。至於川普那句經典的「讓美國再次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顯然也是受到了艾爾斯這位「美國精神原教旨主義者」的啟發。

《最響亮的聲音》劇照

不過諷刺的是，就在2016年7月19日川普獲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兩天後，羅傑·艾爾斯便因為性騷擾醜聞宣布辭去福斯新聞電視網全部職務。在《最響亮的聲音》這部劇集中，艾爾斯的性騷擾可以說是一條並行於他成功事業之外的罪惡主線。正因為艾爾斯能夠對福斯新聞內容和人事進行全面掌控，在這一個人的帝國中，不受任何限制的他也將這無限權力幻化成了伸向旗下女員工的魔爪。

若不是「美國小姐」出身的福斯前主播格雷琴·卡爾森通過收集證據並勇敢對艾爾斯提起訴訟，更多人的悲慘遭遇大概會永不見天日。而正是傳媒大佬羅傑·艾爾斯的慘淡收場讓更多女性鼓起勇氣去反抗職場性騷擾，艾爾斯東窗事發的第二年，轟動全球的哈維·韋恩斯坦性侵醜聞得以曝光於世，隨後從傳媒到影視再到互聯網行業，這場女性職場平權的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

《最響亮的聲音》除了極具吸引力的題材之外，最亮眼自然是其創作與主演陣容，首播集的編劇便是拿下過奧斯卡最佳電影、最佳原創劇本的《聚焦》導演兼編劇的湯姆·麥卡錫，全劇的女導演卡莉·斯考格蘭德最近一部為人所熟知的作品便是《使女的故事》，講述女性反抗制度性壓迫顯然是她的拿手戲。

如果不仔細看演員表，大概不會有人能認出艾爾斯的飾演者是奧斯卡影帝羅素·克勞，通過增肥與化老妝，羅素幾乎是惟妙惟肖的詮釋了艾爾斯這一人物，尤其是在全劇大量使用角色面部特寫的情況下，人物性格的刻畫完全需要依靠演員的細節表演，《最響亮的聲音》中表演很有可能會讓羅素首次主演電視劇就收穫一座獎盃。對比去年在《副總統》有類似角色的貝爾，羅素·克勞顯然在各個層面都要略勝一籌，有趣的是在劇中艾爾斯與迪克·切尼還有一番直接對話，為伊拉克戰爭造勢的過程中艾爾斯也「功不可沒」。格雷琴·卡爾森的飾演者則是英國女演員娜奧米·沃茨，曾提名過兩次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她，很好的將背負著性騷擾的職場女性需要面對壓力展現在了鏡頭前。

媒介大師已死，但他留下了遺產——一家不在意事實與真相，只給觀眾看他們想看的內容的電視台，左翼自由派自然要反思為何會把陣地拱手讓人，但作為電視機前的觀眾也必須要明白多數時刻事實比情緒更重要，兼聽則明，千萬別讓任何單一媒介左右你的想法。

推薦指數：非常推薦，尤其是在這個看不清事態全貌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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