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演出的中國偶像

我們知道，一般聽說中國的偶像去美國演出，伴隨的往往是冷嘲熱諷。這種嘲諷中三分是對其「實力」的不屑，七分是對粉絲在社交網路上吹捧的反感。

但其實絕少有人知道，在美國演出的中國偶像，究竟是一個什麼狀況：舞台是大是小？出師有名還是蹭個熱度？現場觀眾到底多少是粉絲多少是路人？現場的反響到底好不好？

上個月，借著來克利夫蘭採訪MLB全明星賽的機會，我有機會跟著坤音四子ONER組合成員木子洋，近距離觀察他來美國表演。當我親自參與到行程，而不是在國內看流言之後就會發現，偶像作為一份工作，在精緻妝容背後一樣有艱辛的一面，來美國演出的狀態，和普通人來美國出一趟差可能差別並不大。

而社交網路上的榮光與謾罵，則更像是每個人都需要面對的，生活的無奈。

克利夫蘭的天空

木子洋這回是受到MLB的邀請來參加克利夫蘭全明星賽的表演環節，與早兩年吳亦凡接受NFL邀請的情況類似。

這類舞台因為設置在人流量最大的Playball Park，所以頗具規模，同台會有在當地非常有名氣的表演嘉賓。比如說木子洋預定演出的舞台，當天晚上就有來自俄亥俄州21 Pilots樂隊的演出，他們的粉絲也一點都不比國內的偶像粉絲理智。

如果諸位參加過音樂節的話，大概可以想像舞台效果：大致是在草地上搭起了一個主舞台，來來往往的人都可以看到這場演出。

就是這樣一個舞台

整個Playball Park一共分為地上和地下兩層，地上露天，草地上布置了許多房車，都敞著窗戶，賣點熱狗，周遭都是棒球主題的各種遊戲，比如可以練習投球和打擊，也可以在迷你的棒球場來一場教學比賽。而主舞台就佇立在地上的最高處。

地下則是各種展覽，各種商店，以及更多的遊戲環節。在這裡不僅可以參觀MLB的發展歷史，以及各隊球帽的巡展，而且還能讓藝術家定製自己的帽子和球鞋。索尼和微軟也會在這裡提供棒球遊戲的試玩，另外場邊有很多小遊戲也能夠贏取球帽、球星卡等紀念品。

這樣一個嘉年華的局，可以想見會有大量的家長帶著小孩來玩，在人口不到39萬，平常路上人丁稀少的克利夫蘭難得有這麼一個熱鬧的時刻，通常正午過後Playball Park的人流會達到頂峰，而木子洋預計的演出時間也正是此時。 無論是坤音娛樂，還是MLB官方的工作人員，都估計舞台效果一定不會差，現場觀眾會不少。

當天綵排還算順利，雖然因為證件問題，早上8點15才能入場，但是官方允許將綵排Deadline的8點半延長到9點，木子洋還是順利的完成了舞台的熟悉和走位。

但到了下午吃完午飯，一行人趕到現場，我們傻眼了。平常這個點，是人流集中通過安檢，走向內場的時刻，但此時，安保人員卻在把人從Playball Park裡面往外趕。一問才知道，克利夫蘭當地天氣預報部門發出了暴雨警告，因此要把上層的觀眾清空，舞台上的設備，也都鋪上了防雨罩。

此時我們抬頭，陽光還高掛在天空。

所以木子洋，以及我們，都並不太緊張，覺得一會兒自然又會重新開門，演出可能推遲一些，但終歸沒什麼問題。木子洋此時還情緒高漲，看到門口荷槍實彈的安保人員，還躲在我身邊開玩笑說：「哥們，要是一會兒真有恐怖襲擊，咱倆一塊往哪跑啊？」

結果恐怖襲擊雖然沒來，但暴雨警告也一直沒有解除。整個下午，克利夫蘭的上空確實飄著幾分陰霾，風也颳了起來，但始終沒有痛快的下一滴雨。MLB官方的工作人員說，這種狀況在國內其實也就直接演出了，但美國對於安全問題神經更敏感，安保人員也更「軸」一些，因此根本無法通融。

時間划過了下午四點，木子洋在媒體大廳的台階上，焦急的等待各方溝通的結果。一時間壞消息不斷的傳來：下午的演出活動可能確實都要取消

我們可以從木子洋的逐漸沉默，以及壓腿、掰手指等略帶發泄性質的肢體語言之中，感受到他的焦慮。這一回他的行程其實時間非常緊張，7月12日便是ONER（他所在的組合）的演唱會，因此他7月4日到達，7月5日演出，7月6日一早飛機便要離開。7月7日便有國外的導演組來和ONER一起為演唱會排練。

也就是說，緊張的行程也斷了他推遲到第二天再登Playball Park舞台的可能。

美國體育與中國偶像

「為什麼是木子洋？」這是MLB官方跟我介紹了這次全明星行程之後，我問他們的第一個問題。他們的解釋是，木子洋很愛收集棒球服和棒球帽，而且是個關注體育運動並向大眾傳播正能量的年輕藝人。收集棒球用品這件事在木子洋口中得到了驗證：「我也數不清楚家裡有多少棒球帽了，

反正不收拾的時候，可能家裡滿地都是帽子。」

但木子洋也坦誠，雖然自己知道棒球最基礎的玩法，但對於細則並不算了解。

北美體育和中國偶像之間，總有一種奇異的關係。一方面，二者所代表的的文化內核和審美是完全相反的：東亞偶像文化要求偶像保持美型和收斂個性；而西方體育偶像則表現為強壯、健美以及個性解放。

但同時，有時候二者又利益一致：運動文化承載了很大一部分潮流時尚的內核，無論是在穿著打扮和行為方式上，偶像也繞不開棒球帽、籃球鞋，以及身體力行的運動。而無論是體育潮牌，還是體育聯盟，也都希望藉由偶像，使運動得到更廣泛的推廣。

身高接近190公分的木子洋運動的機會其實是比普通人要多很多的：為了保持身材，他一周要上三次私教課，出於興趣，平常還總打籃球——這還不算曾經差點摧毀他膝蓋的，繁重的舞蹈訓練。

但在大眾挑剔的目光里，他，以及他這樣以偶像為職業的人來說，依然算不得這些體育聯盟最理想的代言人。

年初蔡徐坤作為NBA新春大使的時候，就有球迷吐槽了：為什麼不用姚明作為新春大使呢？讓運動偶像來做運動的代言不好嗎？

但體育迷容易忽視的一點是，體育偶像並不會憑空產生，並非所有運動都有一個姚明（而且如今他還退役了，後繼者並沒有持續創造他那樣的影響力）。而且與北美青少年會同時擁有藝人與運動員兩種偶像的情況相比，在中國，「偶像」這個詞暫時與運動員的關係還比較遠，各種運動正是需要藝人偶像、綜藝節目等渠道去「破圈」的時候——尤其是對於棒球這樣在國內還不太流行的運動來說。

在最終知道木子洋能不能上台前5個小時，他一邊做造型，一邊和我簡單的聊了聊自己對於棒球，以及棒球文化的理解。

談起棒球規則，他確實有些犯難。其實基本的上壘、得分、打點這些內容都懂，但對於一些細節並且不甚了解。我們將話題的豁口打開，聊起棒球帽和棒球衫這些穿搭的內容之後，他一下子就把話匣子打開了。

「其實棒球這個潮流，也不是哪一個明星帶起來的，它就是很符合年輕人的生活狀態。你看年輕人穿衣服是不是只有兩個要求：方便，好看。那棒球的東西就很符合啊，不想弄頭髮呢，就戴一個棒球帽，而棒球服又很寬敞，特別百搭……」

在聊天的時候，他一邊在做造型，一邊不忘「放鬆放鬆腳」，像每個山東大老爺們一樣，脫了鞋子盤著腿。如果不是身材和妝面，我險些忘了他是一個擁有千萬粉絲的偶像，只感覺是一個傻樂呵的年輕人。

特殊的偶像，普通的人

時間臨近5點，一些21Pilots的粉絲，頂著一頭洗剪吹的髮型，在門外開始蠢蠢欲動。有的人試圖繞開全副武裝的安保，提前進場蹲一個好點的位置。當然，他們最後都被「和善」的請回了場外。

20米之外，帶著費城人隊球帽，穿著定製的全明星款球衣，背後印著他的英文名「Kwin」的木子洋，被工作人員帶到了一邊說著什麼。

他現實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但是隨後因為得知目前客觀因素之後點了點頭。

演出場地改成了下層的模擬棒球場，通常那裡是教練帶著一大堆小朋友進行迷你棒球比賽的地方。好消息是因為場地處於Playball Park粉絲嘉年華區域的最中心，因此有充足的人流量。但壞消息也不少：畢竟是臨時舞台，且場地是不適合跳舞的假草，所以木子洋和舞團需要重新適應。而且這裡不是正式的舞台，無法戴耳返等專業設備。

木子洋一開始顯然是不願意採用這個方案，他還想堅持在原有的舞台上進行表演，他擔心這樣毫無綵排的臨時安排，會讓預先準備好的表演效果打折扣，畢竟在原有的主舞台上，伴舞與燈光均已調試完備並且上午已經進行了充分的綵排。

但短暫的不解與懊喪之後，他還是打起精神，走向舞台現場。

偶像也是普通人，每個人的喜怒哀樂，自尊與敏感，其實他們也都有。

演出在下層進行，大屏幕上打出了「Kwin」的字樣，現場的MC臨時把詞寫好，用高昂的聲音高喊著木子洋的名字，許多觀眾聚集了過來，雖然可能並不知道表演的人是誰，但還是拿起手機準備好拍攝。

對於「在美國演出其實也都是當地留學生粉絲」的常見質疑，對木子洋這次行程來說肯定是不成立的。一來克利夫蘭城市比較小，能在當地的粉絲著實不多。其次，確實有一部分粉絲前來應援，但在表演的始末，他們大部分都因為暴雨警告的安保問題而被攔在了門外。

於是木子洋面對的是一場其實沒有什麼粉絲捧場的演出，他表演了兩首曲目，一首是改編版的美國棒球世界的經典曲目Take Me Out To The Ball Game，另一首是木子洋自己的歌《I』m Kwin》。

演出結束之後，掌聲從四處傳來，在木子洋離場的時候，現場的兩位MC還給我們一行人豎了大拇指。待到走出場館，還有一行可能是來夏令營的黑人小朋友們追著他合影，並且詢問他，剛剛的舞步是如何跳出來的。

然後稍作了休息，我們就琢磨著去吃頓好的——當地唐人街有一個四川館子，聽說還不錯。剛出場館的門，就碰到一位粉絲，很激動，但也很禮貌，說自己早上八點就出發在場地外等候了雖然剛剛結束一場不盡如人意的演出，但木子洋還是很爽快的給了簽名。

木子洋說，作為偶像，自己與原來最大的差別，就是少了一種同齡人的「自在感」，也許原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現在要控制言行舉止。雖然確實不自在，但就跟所有職業都需要付出代價一樣，這就是偶像這份職業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在四川菜館，他找回了快樂。他討論自己正在看的綜藝節目以及最近聽的歌，大笑，以及舉起飲料和同行的碰杯，就像每個在飯桌上的年輕人一樣。

當脫離公眾的審視，偶像普通的一面會讓他們變得更加可愛和真實。此時才會愈發覺得，那些固有的偏見和誤解，都不過是各個利益方為了流量而故意設置的遊戲。

還是放下超話和熱搜，看看真實的世界吧，戾氣會少很多，所見所得，也會充滿更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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