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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圈女孩:做「娃娃」我們是認真的

怪高、小布、活死人娃娃、蘋果娃娃、惡魔娃娃、棉花娃娃……不管有沒有「恐怖谷」的效應,大部分人看到這些似人非人的娃娃總會不寒而慄。但身處娃圈的人,對於娃娃,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意義。

小 luise 有可能是最完美的那種「嬰兒」。她 6 斤 3 兩,穿著一條淺藍格子裙,身上散發出奶香,安靜地躺著。雙眉微蹙,兩眼緊閉,淺棕色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一顆淚痣掛在那片陰影的邊緣,彷彿要隨著呼吸跌落出來。鼻頭微紅翹起,像握緊的拳頭,看上去有些執拗;金色和棕色的髮絲從頭頂傾瀉下來,深深淺淺垂在耳畔,比發箍上的藍色花朵還要柔軟。

小 luise不是真正的嬰兒,而是艾比的最新作品——因為極度逼真、藉由藝術家之手給予模具二次生命而被稱為「重生嬰兒」(Reborn Baby)的娃娃。再具體點說,娃圈人會稱呼小 luise這種不睜眼的娃娃為「眠娃」。它的頭部、軀幹和四肢為空心硅膠材質,填以棉花;頭髮則由馬海毛或牛奶絲扎制而成。肌膚表層的嬰兒斑、紅暈、青筋或血絲均經反覆繪製烘烤而成,染料多達 15 至 30 層。

「重生嬰兒」誕生於上世紀 90 年代的美國,呼應當時追求高逼真度的審美。一些買家純粹出於對娃娃的喜愛而收藏,另一些則是基於情感需求,如喪子、不孕或是孤獨的老者。

在國內,娃圈起步得晚,尤其是重生嬰兒更為小眾。目前參與者比較集中的一個微信群今年 2 月才建立,一共只有 90 多個人。但更早的秘密基地「淺_調」貼吧已經運營了十年,也已形成比較完整的鏈條:藝術家(妝師、植髮師等)、賣家(販賣模具、轉賣娃娃者)、代購、買家。有 50 多歲的收藏者,也有十幾歲的初中生。

艾比、喬和冰嵐都是其中一員。他們在圈裡扮演不同角色,娃娃對他們的意義也各有差異。

艾比在北京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每天有三個時段屬於她自己:10點半到2點半的午休、5點到7點的下班高峰以及10點到11點半的睡前時刻。白天的兩個時段,她在辦公室樓下的空房裡開闢出一間小工作室,戴著防毒面具來回穿梭,用畫筆給模具上色、入烤箱烤制,再上色、再烤制。到了晚上,艾比打開檯燈,拿出長針和馬海毛,一縷一縷給娃娃根植頭髮,「彷彿和內心的那個小女孩重逢了。

喬是重生嬰兒吧「淺_調」的吧主,也是艾比第一件作品的所有者。那是一隻黑色頭髮的娃娃,用 10 年前的老款模具製成,個頭比較大,22 寸,叫「綿綿」。

喬在內蒙古一家供電局營業廳工作。親友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她還是三個重生嬰兒貼吧十年來的吧主,家裡收藏著一百多個娃娃。除了重生嬰兒,喬也玩濃湯娃娃、古董娃娃、改裝娃娃、HoneyPocket。有了兒子後,它們大都收在了儲物箱里。

喬不敢細算花出的錢,「得有二十多萬,夠買輛車了」。她好奇心強,也喜新厭舊,一段時間只對某件事物上心,養花、養龜、養狗、養翡翠。但從大二購入綿綿後,收藏娃娃這件事持續了十年。「有的人可能喜歡買化妝品、買包什麼的,對我來說業餘最大的開支就是娃娃。雖然不用在身上,但看到它們心裡就特滿足。」

高中生冰嵐入娃圈已有四五年,但一直以 bjd (ball joint dolls)娃娃為主,今年5月才「接來」自己的第一隻重生嬰兒,在喬運營的貼吧里第一次發帖,算是新人。那是一隻小馬丁,售價一千多元。這個價位算得上便宜。用喬的推測來說,這或是因為它已被多個「娃娘」轉手,或是它以成本更低的國產模具為原型。

無論如何,一千多對於一個即將就讀高二的美術生來說還是一筆巨款。她選擇了分期付款,每月給賣家轉賬 150 元。但令冰嵐自豪的是,她從未因玩娃娃而向父母伸手多要錢。除了從每周 200 元的餐費里省出一半存著,她也自製娃娃的配件和衣服出售,或者通過買賣古董娃娃賺一些差價,賬戶里始終攢有約一萬元存款。

在青春期必經的那些煩惱——父母爭吵、學業壓力、戀愛煩惱和羞於社交等等的包圍下,娃娃給性格敏感的冰嵐提供了難得的安全感:「我希望各種變化中能有一個不變的在身邊。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會非常痛苦,所以我接娃娃來陪我。

國內持續從事重生嬰兒藝術的人極少,按照喬的說法,「用五個手指頭就能數過來」。艾比是其中資歷較老的一位,入圈已有十年,今年的訂單已經排滿,共十二隻娃娃。但她仍然更樂於稱呼自己為「愛好者」,而非藝術家。

「這個行當從業者之所以少,一個重要原因是你想靠它掙錢很難。要做好太麻煩了,一個月可能只能做出來一個,勤奮一點兩個月做出三個。你做得不夠好,對方還不買單。更何況你的競爭對手是全世界的藝術家。」

艾比屬於經濟和審美基礎得天獨厚的那種。她家境優渥,母親是主攻人物畫的知名國畫家,父親從商,自己研習聲樂和美術。我們在北四環一間會客室見面時,艾比扎著公主頭,穿一條格子連衣裙、一件紅色針織外套,把六七個娃娃擺在入口處木雕迎客椅上。

艾比在貼吧里更為人所知的一個名字是「紅豆姐」。「小紅豆」是她接到的第一個重生嬰兒。那是 2008 年,她剛大學畢業,逛街時在嬰幼兒用品商店看到一隻逼真的娃娃,詢問品牌名稱後上網搜索,查到了一個重生嬰兒主題論壇。

在論壇里,她認識了在英定居、兼職娃娃藝術家的華人敏敏,便去 Ebay 訂購了一隻現貨「Lucas」。收到「Lucas」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娃娃臉色灰白,根本不是艾比所期待的甜美溫柔的樣子。那實際上也是「恐怖谷」效應在大部分不理解娃圈的人身上所呈現的效果——覺得娃娃似人非人,令人恐懼。

把 Lucas 在衣櫃底塞了大半年後,艾比又取出來試著把玩,起名「小紅豆」,才慢慢適應了它,同時也有了自己嘗試做理想娃娃的想法。「真實度是要有的,但是不要太過。因為它畢竟是一個藝術品,無論什麼樣的模具,我做出來都要是甜的。」

有不錯的經濟基礎並不意味著成為娃娃藝術家就會更容易,它只是第一道門檻。一切從頭摸索,所有知識僅來自與敏敏的交流、網上查到的信息以及手工試錯。

許多困難在意料之外:烤制模具時氣味刺鼻,但每次至少需要三小時,得一直守在爐具邊;硅膠很難上色,烘烤後顏色可能又會發生變化,和預想的不同;馬海毛柔軟細膩,扎法類似羊毛氈,但要呈現出自然的色澤變化需要更耐心地根植,也更費眼,尤其是髮際線,「是重生的死角」。

如同任何一種創作,完美的娃娃必然難得,而藝術家的工作就是給那堆看上去死氣沉沉的素頭和四肢賦予生命。「做娃娃就像一場高爾夫球賽,你不是和別人比,而是和自己較勁。」美國重生嬰兒藝術家 Kate Charles 在 2016 年西南偏南展會評委會特別獎短片《娃娃屋》(Doll House)中曾說,「邁克爾·傑克遜只做出過一張《戰慄》,情景喜劇里只有過一部《老友記》,完美的娃娃也一樣。

艾比經常陷入完美主義的焦慮,做到一半不知如何下手。「我說喬,我做不了了,壓力太大了。我說我要把它洗掉,重新做。」她認為自己離「藝術家」的位置還差得遠,但也拒絕「妝師」這個名號——BJD 圈裡對給娃娃更換妝容的從業者的稱呼。她曾經報名參加過時長一周的 BDJ 妝師集訓,認為兩者對技巧的要求截然不同。

打通瓶頸的方式不難找,但需要耐心。有時她和母親聊什麼叫色塊的平鋪,聊一個嬰孩微笑時紅潤度會集中在哪裡。小布娃娃圈的妝師朋友也會提起調色上的一些小技巧。

由於懷孕生子、攻讀研究生,艾比在 2012 年底退圈了一段時間,2015 年才重新復出。娃娃從那時起深入到生活的各個層面:女兒美順會幫忙填裝棉花,會在母親下班回家時接過她手中盛裝娃娃的籃子,會在製作好的娃娃被送走時抱著大哭;兒子則和娃娃們成了「上下鋪的兄弟」,他睡上鋪,娃娃們睡下鋪。

也是從 2015 年起,重生嬰兒的製作成了一件更正式的事。娃娃的定價穩定下來:五六千元,和娃圈其他種類的娃娃相比屬於中高檔,但比全球知名藝術家三四萬的定價要划算得多。重生嬰兒從 18 寸、20 寸、22 寸、26 寸到七八歲大小的都有。艾比給自己定的規矩是只做 20 寸以內的,且絕不畫肚臍眼。

一方面小尺寸娃娃更小巧精緻,另一方面也會避免「娃娃流到一些不對的人手裡」,比如孌童癖。一些注意事項需要提前說明,以便管理好買家的預期,比如若要模模擬實嬰兒可以做到何種程度。貼心的服務也是加分項:給每個嬰兒過秤,以保證其體重接近真實嬰兒;放入專用香片;放上出生證明,加藝術家簽名;附上保養知識手冊和相冊。

艾比還在微博上註冊了一個話題,用來記錄和買家們的互動。因為娃圈,事業單位單純的社交圈有了更多延展。大部分人只是單純喜歡娃娃,也的確有些人是出於某種情感需求購買,比如拉拉情侶、不孕夫婦。

曾有一位買家通過 QQ 來聯繫,想給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外婆訂購一隻三個月大的艾瑞拉。「她說有天中午進屋看到外婆沖外躺在床上,娃娃就側躺在邊上。外婆已經睡著了,但手裡的蒲扇還一直搖著,給娃娃扇風。」

艾比會在腦中下意識地收集這種故事。她的動力不來自於金錢,而來自手工的滿足和治癒感,創作娃娃、收到買家反饋的成就感,以及被娃圈所需要和認可而帶來的價值感。

「到了晚上,一天工作全部停歇下來的時候,孩子不再吵你的時候,一切安安靜靜的時候,你打開手機,放在你喜歡的頻道上,一邊聽一邊給娃娃根植頭髮。這一切都是屬於你的時間,很愜意,很浪漫。」

並非所有買家都來自一線城市。艾比最近留意到一個郵寄地址是安徽農村,買家連續訂購了兩個娃娃,其中一個還是最近受到熱捧的 Adelaide。「我說這個娃娃 7 月份辦講座要用,你要不來北京聊聊,順便取走。她解釋說 7 月份村子就不讓出去了,四周水會淹上來,不安全。」

喬住在包頭,大學時通過搜索淘寶和貼吧無意中發現了重生嬰兒。和艾比一樣,她的啟蒙者也是敏敏,那位定居英國的華人娃娃藝術家,兩人也是在貼吧里認識的。

「重生嬰兒」的概念進入中國十幾年,貼吧一直是所有最新信息的來源。它打破地域界限,成為娃圈分享交流的社區,以及交易的中心,而希望做娃娃及周邊生意的賣家則是最活躍的發帖者和國外信息搬運者。

喬記得貼吧里最初只有兩個賣家,其中一個就是敏敏。雖然敏敏的娃娃標價高達 5800 元,她還是難抑心動。和母親協商,母親同意出一半的錢。節衣縮食攢錢買娃的過程中,貼吧舉辦了一次北京線下見面會,有六七個人參加。

除了敏敏,當時剛開始研究制娃技巧的艾比也有列席。艾比有位助手與喬是好友,她建議喬把艾比剛做的奧莉帶回去。「奧莉可愛,你別看他長得兇巴巴的,眼睛細長,但是大小正合適,也便宜,只要 2800 元。」

奧莉就是至今伴隨著喬的「綿綿」。她當時忐忑又半信半疑地完成了銀行轉賬,三天之內就收到了娃娃。在寢室里打開盒子,室友們都發出了驚呼,輪番把娃娃抱在懷裡。得知一個娃娃就要花 2800塊,夠買半台電腦時,女孩們又開始嗤笑喬的瘋狂。

「那些不喜歡娃娃的人永遠都不懂你在說什麼。」喬說。她給「綿綿」連續過了三年生日,並且從此進入重生嬰兒圈,養成了每接一個新娃娃就要一起睡一陣子、培養感情的習慣。

與「重生嬰兒」相關的貼吧最初有兩個,「模擬嬰兒」和「重生嬰兒」,都沒有吧主。喬最初希望申請成為吧主,但沒有成功,於是又自己註冊了一個「淺_調」吧,名字是當時玩網路修仙遊戲時所屬的門派名。

一位吧友後來接到平台方邀請擔任實習吧主的三份邀請,但無心經營,喬就每周登錄她的賬號完成繁瑣的任務,比如每周至少簽一次到,發一次帖,每日清理垃圾貼等。每個吧可以有三位吧主,其他人來來去去,但喬近十年來一直堅持打卡。她希望通過自己的控制權保持貼吧的純粹性——一個分享娃娃的地方,而不是騙子、盜版或商家爭鬥之地。

比起 BJD 圈、小布圈,重生嬰兒圈原本也是一個「非常原始、市場完全沒有被打開的小眾圈子「。它的升值空間非常有限,甚至還無法保值。「你能原價賣就不錯了。賠上一千都算少的,一般得賠三四千。我之前花 6800 元買了一個,最後 4400 元轉出,還不包括我為它的頭髮、香味投資的錢。但它占的地方又大,為了給新成員騰地方就得不時清理,把不那麼喜歡的轉出去。」

這一方面是由於重生娃娃的模具進口定價就要一千以上,售價從四五千到數萬不等,價格偏高,主流玩家的年齡層因此通常為 28 歲以上,市場空間偏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尺寸偏大,配件少,可以直接穿嬰兒的衣服,不需要太多周邊產品。

雖然圈子小,娃娃供不應求,但妝師們因競爭關係缺乏交流,也因此信息閉塞。至少在重生娃娃圈,一些還在流行的娃娃模具許多國外藝術家其實已經不再承接委託。「敏敏最早也賣教學視頻,360 塊一套。這麼多年過去,如果妝師一直看過去的視頻,她肯定沒法進步。」

能留到最後的仍然只有才華突出、經濟上可持續的妝師,而像艾比那樣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全心投入的是少數。喬現在經常合作的一位植髮師叫梁澤,還是個大四學生,在圈內口碑相傳逐漸積累了些名氣,訂單已經排滿一年。由於進口馬海毛價格昂貴,梁澤只使用牛奶絲給娃娃植髮,但臨近畢業,她也面臨如何兼顧工作和愛好的問題。

像喬這樣一直留在圈子裡的娃娃收藏者,也是少數。由於艾比 2012 年底懷孕生子暫時退圈、另一位相熟的妝師也換到了其他娃圈,喬有一段時間停止收集重生娃娃,原本用於相互聯繫的 QQ 號也已經停用。直到去年偶然在網上看到一隻俄羅斯藝術家製作的娃娃, 覺得貌似自己 16 個月大的兒子,喬才一時興起把它接回了家,取名「小星星」。

貼吧的活躍度也已經大不如前。新陣地從貼吧轉移到了閑魚和微博——前者通過關聯搜索吸引了一批無意間闖入的玩家,相比淘寶而言交易規則也更簡單;後者雖然不太私密、不搜索關鍵詞很難獲得準確信息,但互動率高過貼吧。

艾比提到的那位安徽農村買家就是通過閑魚發現了她,而喬則是在微博搜索重生嬰兒時重新聯繫上舊識。兩人互加微信後,在貼吧組建了一個微信群,將那些還在圈內的老朋友又拉了進來。貼吧黃金時期那種分享娃娃照片、相互交流心得的氛圍又回來了。

但還是有些東西和原來不一樣了。新款娃娃更新越來越快,「每周都有更新,不像 2012 年那會兒,模具一直是那麼幾個」。群里新成員的年齡越來越小,有很多初高中生也加入進來。

喬自己也不像讀大學那會兒瘋狂了。最瘋狂時,她曾經一個月買下 40 多個改裝娃娃,還喜歡買高 65 至 70 厘米的周歲重生娃娃——這隻最大的娃娃就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現在,她轉出了大部分娃娃,重生娃娃只留下幾隻,另有四隻還在「孕期」。

她打算把更多錢花在兒子峻身上。

艾比和喬很少提及為什麼喜歡娃娃。「對於喜歡娃娃的人來說,無需解釋。對於不喜歡娃娃的人而言,解釋也沒用。」她們會如此回答。冰嵐不同。她習慣給很多選擇歸納一個意義,包括自己的喜好。

冰嵐是艾比和喬的後繼者,也是他們口中的「初高中生」,今年只有 16 歲。接受採訪這天,她提前半小時到達了約定的咖啡廳,穿一件黃色短袖帽衫、一條白色背帶褲,有種青春期女孩常見的怯生生的姿態。聊娃娃到興奮處,她才從羞澀敏感的外殼裡解脫出來,變得活潑健談。

冰嵐原本有 20 多隻娃娃,不久前賣出了大部分。賺得的 5800 元斷斷續續花了出去,用於過渡一段懵懂感情帶來的創傷,只留下了冷冷和少數幾個娃娃。冷冷是冰嵐的第一隻娃娃,被她稱作女兒。無論是迎接或告別娃娃,冰嵐的許多決定都與其他人有關係,連起名也是——比如冷冷是一位女性朋友喜歡的名稱,而後來的馮馮,是取「相逢」的諧音,這也使得娃娃身上情感寄託的意味更強。

小學六年級時,她拿到媽媽給的廢舊手機,在淘寶上搜索時看到了 SD 娃娃(BJD 娃娃的一種),於是加入 BJD QQ 群,又在群友的引薦下進入 BJD 貼吧。相比重生嬰兒圈,BJD 圈的等級制度看上去更森嚴,規則更多:新人最好不要直接張嘴提問,做「伸手黨」,而要先自己學習置頂科普貼洗白:各大娃社有哪些,什麼是素頭,什麼是妝師,什麼是眼泥。發帖也有固定格式,比如:要用方括弧標註日期;如果是關於「接娃」的分享,要註明是「出生貼」。

接冷冷之前,冰嵐花一年時間學習了娃圈的各種術語和規則。父母更關注她的衣食住行,對情緒和心理方面少有留意;在和朋友的相處上,她也覺得維持關係是一件難事。這些都加強了她對朋友的渴求,而娃娃則成為這一切的寄託:「如果我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會非常痛苦。一些事會出乎你對她之前的設想,會特別失望,特別傷心,我就想接一個娃娃來陪著我。」冷冷是精打細算之後的決定。她挑選娃娃的條件只有兩條:經濟上是否可行,以及是否好養——身體可塑性是否強,上妝後是否變化豐富,不同角度拍照是否好看。

相比重生嬰兒,BJD 娃娃更難保養,這也是喬迴避這一娃種的原因——需要噴消光以避免黃化;要不時更換妝容,以避免膠皮材質的頭部吃妝,留下難以消磨的印記;還要定期拉筋,防止四肢斷裂。

冰嵐恰恰相反。她最享受這種細心照顧某個對象帶來的滿足感和樂趣。拿著初一時為校報撰文賺得了 1000 多元稿費,她仔細考慮接娃和養娃的綜合花銷,最終選擇了一隻 630 元的便宜裸娃。貼吧並不會詳細解釋一些細節,比如怎麼送妝(把裸娃的頭部送給妝師上妝)。

冰嵐就找貼吧里的一位妝師,預約了 50 元的自由妝,小心翼翼研究怎麼拆解頭部:頭頂的兩塊頭蓋是用磁鐵吸住,頭部和身體則是由 S 鉤連接。送妝回來,她又用心記住頭部的包法。她特別叮囑妝師想要一個傲嬌高冷些的妝容,「希望她能厲害一點,能起到保護我的作用。」

從那之後,她開始自己製作娃娃的衣服和配件賺錢,最多時一晚上縫製五隻背包,在經濟獨立的基礎上維持自己的愛好。除了 BJD 和重生嬰兒,她也玩古董娃娃、棉花娃娃。不同娃娃給她帶來不同的價值:「BJD 和重生嬰兒是我決定要他的時候,他才被生產出來,他的故事完全是與我聯繫在一起的;古董娃娃已經有了很多主人,它的樂趣在於發掘和想像這些故事。買另一些娃娃則是為了跟上娃圈的新趨勢,比如因為明星同人形象而受到關注的棉花娃娃。」

2016 年,冰嵐開始在貼吧更新冷冷和自己的學校日常。這成為一個精華帖,回復超過 1.5 萬條。就像和艾比一樣,人們對冷冷的關注也讓冰嵐感受到一種被認可和需要的感覺。她還因此收穫了最好的朋友:一位昵稱「彩虹」、比她小兩歲的東北粉絲。她們互相寄好吃的,交換養娃心得,彩虹幾乎每年寒暑假也都會住在冰嵐家。

但就像喬提到的那樣,貼吧在今年 5 月進行了一輪清洗,冰嵐引以為傲的這條精華貼也消失了。但她並沒沮喪太久,反而興頭更濃地尋找新陣地:Lofter、微博,興緻勃勃地申請娃娃相關超級話題的主持人,帶著慣常的羞澀默默關注重生嬰兒群里艾比和喬的對話,上個月,她還穿上喜歡的 Lolita 裝,去看了長期關注的羊毛氈藝術家徐沁的個展。這些人都被視作「有所作為的前輩」,這個年輕人天真的野心是:「我就想靠對於娃娃的熱愛以及自己的動手能力,在這個圈子裡找到一個立足之地。」

總的來說,娃娃成了青春期各種煩惱中所有美好的來源:手工創作和拍攝所帶來的樂趣;因經濟自足而增添的自信;社交媒體互動產生的歸屬感和認可感;線下難尋的友誼;某種穩定的、不怕丟失的陪伴。

儘管創作者、賣家以及買家都有迭代,但一些關於娃圈的老問題仍被反覆提起。

「盜版」是最常見的一個關鍵詞。艾比和喬都提及,兩人先後於 2015 年和 2017 年返回娃圈,感到盜版更為普遍了,即便在極為小眾的重生嬰兒圈裡亦是如此。艾比曾出於好奇買來盜版模具試驗。「現在大概十幾個品種的娃娃模具有盜版。我試著畫過一個,硅膠太軟了,非常軟,烤制了以後會有很強烈刺鼻的味道,上色的感覺不好,放了兩年以後黃化得也非常厲害。」

由於國外藝術家的作品時常需要等待一年,喬也嘗試過買盜版。「去年剛迴圈的時候我瞎買,有一個重生嬰兒艾瑞拉我特別喜歡,想著要不先買個國產的玩一玩。只要 200 多元,而且現貨立馬發過來,正版的要 5000 多。但那個盜版我實在是受不了,艾瑞拉的腦袋確實翻得一模一樣,但是四肢比正版小一圈,妝容也不對。」

另一個問題是娃娃的真實性帶來的恐怖感,以及「接娃」「養娃」等娃圈術語帶來的一些聯想。喬接觸過一些偏門的恐怖娃娃,比如蘋果娃娃,一種膚色灰白、黑色長髮、穿紅衣、兩眼只是兩個黑窟窿的娃娃。她提及有天晚上被蘋果娃娃的眼神盯醒,次日便轉手,再也不接觸這些獵奇主題的娃娃了。

冰嵐同時也養古曼童。但她認為古曼童不屬於娃娃,只是娃娃形狀的佛牌。另外,雖然娃圈裡也分玩具黨和靈魂黨——前者只把娃娃看作可以用來拍照和把玩的玩具,後者則希望與娃娃產生更強烈的情感聯結,冰嵐和喬都只對自己的第一隻娃娃「冷冷」和「綿綿」有深刻的情感聯結。

艾比曾經因為帶著娃娃上班收到過一位男同事不懷善意的玩笑。這位同事給她發了一張微信截圖,說:「我不敢見你,怕你拿走我的靈魂,給你改名『靈魂收納者』。」

「娃娃就是娃娃,孩子就是孩子,他們是兩回事。很多圈外人的誤解可能在於娃娃太真實了,但它只是我們喜歡的一個東西,就和喜歡玉石、喜歡珠寶沒什麼區別。」

這可能是一些答案——手工創作和拍攝所帶來的樂趣;社交媒體互動產生的歸屬感和認可感;線下難尋的友誼;某種穩定的、不怕丟失的陪伴。

最近有個消息讓艾比感到開心。她接來了一隻新娃娃,想讓父親給拍照。為了達到最好的拍攝效果,一向迴避娃娃的父親建議她換了幾次裝,最後自己將娃娃摟進了臂彎,溫柔凝視。「我爸現在真的不害怕娃娃了。」艾比在朋友圈發了幾張合影,配上了三個笑臉。

策劃 編輯=宛冬

攝影=小山(半島映像)

採訪 文=熊七

編輯助理=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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