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非視覺攝影師」說：閉上眼睛，你能看見更多

最近，蔡聰在上海參加了一場攝影快閃展——長寧來福士鐘樓里的《SEE BEYOND?視界之外》，整個展覽只維持三天時間，規模也不大，可他「非視覺攝影師」的頭銜吸引了不少參觀者，參展的作品《了不起的盲人朋友們》也給參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想用這些作品告訴大家，閉上眼睛，反而能『看見』更多。」蔡聰說。

很多人並不了解「非視覺攝影師」，而蔡聰是「非視覺攝影」的推廣者，「非視覺攝影就是用視覺之外的感官，發現我們生活中想拍攝的東西，用相機記錄下來」。他在10歲時得了青光眼，視覺神經萎縮，視力直接線下降，成為一名視障人士，「在這個過程中，我聽到最多的兩個詞，一個是『不可能』，一個是『不可以』。大家覺得你看不見，生活就失去希望，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到。但是，2015年我第一次接觸到『非視覺攝影』這個概念，從此沉迷其中。一方面是攝影吸引了我，另一方面也是這件事告訴我們每一個人，人生『有可能』，是『可以的』。所以，我沉迷於非視覺攝影，也致力於推廣這件事。」

在展覽中，蔡聰用視頻和照片展示了他進行「非視覺攝影」的過程：很多時候，他把自己的OPPO手機緊緊靠在額頭上，用羸弱的視線判斷被攝對象，然後點擊屏幕，完成創作。他覺得，普通人也可以嘗試一下這種拍照方式：「人們用手機拍照往往是看著手機屏幕，我們看不見，那麼怎樣感知鏡頭的拍攝狀態呢？那就是儘可能把手機或者是相機貼近自己的身體，貼在自己的額頭、胸前，甚至可以貼在大腿上——如果大腿足夠敏感。當它與你的身體接觸在一起時，你能有更強的把控感、更加清晰地知道，『原來我可以跟我的鏡頭在一起』。」

「隨著技術發展，大家用手機拍照越來越容易，視障人士也可以拍照。我們雖然失去了視力，但是沒有失去感知這個世界的能力，只是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而手機鏡頭就是我的眼睛，拿起它的那一刻，我又多了一個表達、創作和記錄生活里珍貴瞬間的窗口。」蔡聰覺得，智能手機等電子設備的興起，改變了殘障人士的生活。

有人好奇，既然看不清，為什麼還要攝影？拍出來的作品自己能看嗎？蔡聰說，這是為了記錄，為了分享：「每一個人都希望記錄生活中非常珍貴的瞬間，我們也希望把珍貴的瞬間分享給我們重視的那些人。這種記錄是與世界溝通和表達的橋樑。比如，我們在生活中拍照記錄孩子的成長瞬間，我們也希望將來等孩子長大了，與孩子、甚至孩子的孩子分享我們當年生活中珍貴的回憶是什麼樣子的。所以，這是我們拍照的重要原因。

「你到底為什麼要拍一張照片？不是因為看到了什麼，而是基於你看到或者是感知到東西的那一刻，你可能有一些心動，是心動的感覺和心動的瞬間。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比較珍貴的體驗。作為視障人士，我們拿出來手機拍照的時候不多，但當我真正拍的時候，是感覺心動的。」

至於如何欣賞、評價一張非視覺攝影的照片，蔡聰充滿信心：「我相信好的照片能引起視覺上的共鳴，更能引起心靈上的共鳴。審美是主觀的，和每個個體的個人經歷結合在一起。我覺得審美沒有好和壞，每一種獨特的角度和表達都值得尊重、值得探索。我也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喚起參觀者情感上的共鳴。」

只要看一下蔡聰參展的作品《了不起的盲人朋友們》，就能發現「非視覺攝影」的一些特點——同樣是記錄盲人們的生活，蔡聰的角度很有深意。

比如，這組作品中有一個拍攝對象是蔡聰的太太肖佳，這張照片的註解是《愛美之心，不分伯仲》。從照片看，手機鏡頭離肖佳非常近，肖佳拿著腮紅刷，笑得一臉燦爛。「肖佳是我的妻子，最喜歡和瓶瓶罐罐打交道。有時我也會成為她的實驗品，被畫成熊貓臉。但是在我心裡，她是最能為世界帶來美的女孩，我願意一輩子為她的美妝事業做貢獻。」蔡聰給照片寫下這段說明。

照片之外，蔡聰告訴記者更多關於肖佳的故事。他覺得，肖佳的愛美之心和自己的無視覺攝影有著共同點：「有人對盲人化妝不理解，覺得是不是在炒作和搞怪。我太太是個特別愛美的女孩，她希望透過外在的改變，讓大家看到不一樣的視障群體，她希望讓更多的視障女孩和她一樣，能通過化妝變得美一點，變得更自信。我對化妝不感冒，但我支持她嘗試。她剛開始化妝的時候，大家不相信盲人也能化妝，而且她化妝時因為看不見，化得奇奇怪怪的，自己卻不知道就出門了，被人笑話。但是，現在已經越來越好，肖佳也成了中國首位視障化妝師和視障化妝培訓師。

「盲人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因為看不見，別人就不相信你，不允許你犯錯，覺得你做不了。但想想小朋友學走路，也是在摔倒中學會的。不能因為看不見就覺得做不了，做不了就不讓做，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我太太的努力就是想打破這種慣性思維，改變人們的看法。我覺得她做的事能給大家衝擊，別人也說她的笑容特別美。所以，我就在家裡給她拍了她給自己化妝的過程，我理解她做這件事背後的原因，也希望讓更多的人看到。」

除了化妝中的肖佳，蔡聰還記錄了很多「想不到」的視障人士的瞬間：環球旅行家曹晟康在攀岩中、馬拉松跑者何亞軍與陪跑者用一根繩子牽在一起、愛用抖音的寵物酒店傳播運營周彤熟練地敲打鍵盤……

「你看到的，永遠不是全部。得益於手機日益進化的影像技術，我們在今天能隨時隨地探索生命的奧妙。」蔡聰很欣賞這次展覽的主題「視界之外」，覺得它傳遞出「心之無限」的意思，「我想告訴大家，看不見並不是看不到，或者失去感知世界能力。視覺之外還有更多你們沒有看到的部分，視障人士的生活有平凡的一面，也有豐富的一面。

「大家仔細去欣賞非視覺攝影作品，可以發現拍攝局部的照片比較多，好像是透過局部講述整體，這是因為我們看世界的角度不同。視覺是我們看到的一部分，非視覺是看到的另外一部分，這兩部分沒有誰高誰低，當它們都呈現出來時，能發現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多元和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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