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惡化，韓國對日本說不的深層原因

撰稿|東南

持續近兩月的韓日爭端，8月22日出現新的惡變，日韓關係陷入了更深的危機中，也給東北亞地區的安全穩定蒙上了一層陰影。

8月22日，韓國青瓦台國家安保室第一次長金有根在新聞會上表示，韓國政府決定不再續簽《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GSOMIA），並將根據協定規定，在續簽時限內通過外交途徑通知日本政府。

韓日兩國爭端此前主要集中在經貿方面，由於爭端遲遲未能化解，現已擴展到軍情等兩國關係的更多方面。首爾對東京的態度是「勿謂言之不預也」，如果把韓國逼急了，韓國就要對日本動真格，讓日本嘗嘗韓國反制的厲害。

對於不再續簽韓日軍情保護協定，韓方給出兩個解釋：其一，是日本政府本月2日以缺乏互信為由，對韓國採取「限貿」等經濟報復措施，並在未作出任何解釋的情況下將韓國移出日本貿易管制的「白色名單」，導致兩國安全合作環境發生巨大變化；二是日本將歷史問題與安全問題掛鉤，將歷史問題轉換為經濟報復，導致矛盾激化，且日方對於韓方一再的交涉努力和釋放的對話信號置之不理，韓方在綜合考量各方面情況後，遂作出了這一決定。

對於韓國這一決定，日本的態度可想而知。據日本等國的媒體報道，日本政府對韓國取消軍情合作「大為震驚，深感遺憾」。日本共同社報道說，日方已向韓國提出了抗議。新加坡《聯合早報》報道稱，韓方此舉讓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當天面對記者時滿臉沉重。

輿論注意到，在韓國發出要取消韓日軍情合作協定的反制信息後，日本官員多次強調了韓日軍事和情報合作的重要性。就在前一天，日本外相河野太郎在與韓國外長康京和會晤後還表示，該協議是日韓安全合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應予以維持，希望韓方三思而行。

儘管7月日韓爭端爆發後，青瓦台已向東京發出了將被迫取消日韓軍情合作的信號，但東京對首爾依然抱有幻想，並不相信韓國果真會採取如此強硬的反制措施。日本的部分希望寄托在美國身上，期望最近接連訪問首爾的美國總統國家事務助理博爾頓等高級官員，能出面調停日韓矛盾，以避免雙方撕破臉。

但現在看來，韓國政府有其國家利益和自身需要的考慮。據報道，首爾與東京確實進行過一些溝通，韓方在取消與日本的軍情合作一事上也進行了反覆的掂量。韓國青瓦台國家安保室室長鄭義溶，8月22日下午主持召開了韓國國安會常任委員會會議，就是否續簽《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進行了充分討論，並將會議結果彙報總統文在寅。在經過一個小時商議後，才做出最後決定。韓聯社在報道這一消息時，還單獨點出負責與日本打交道的韓國總理李洛淵當時也在場。

文在寅政府為何能頂住包括來自美國的壓力，而敢於對日本說「不」？據分析除青瓦台的解釋外，還有以下三大原因。

第一、為了表明韓國對日本「限貿」等「經濟打擊報復」決不屈服、決不讓步的態度。韓國認為，日本的「限貿」和移出「白名單」等行為，讓韓日關係性質發生重大改變；日本不僅是在打擊韓國的半導體等電子產品的出口，而且是在繼續壓迫韓國和韓國民族，重演當年日本侵略奴役韓國的兇狠，這對韓國而言是一種恥辱。因此，韓國不能接受，必須反擊反制。

韓國雖然在經濟、貿易和科技等領域實力不弱，但整體較日本還有很大差距。韓國僅靠經貿和電子產品等反制報復，日本根本不在乎。韓國必須找到能讓日本感到疼痛之處，而軍情合作是日本一直以來有求於韓方並在今後也離不開的。

第二，是為了平息韓國國內對日的憤怒輿論。由於歷史冤讎，韓國相當多的民眾對於日本嚴重缺乏信任感，不少人甚至有很強的敵意，最近一個時期來韓國民眾接連不斷的反日行動充分反映了這一點。對於韓日同盟關係，特別是軍事合作，韓國輿論的抵制和反對聲音從來都很強。

由於韓國特殊的地理位置，日本早就想同韓國簽訂軍情合作協定，但迫於國內輿論壓力，韓國政府一直猶豫不決，直到2016年11月，日韓才在東京草簽了《軍事情報保護協定》，而此時距朴槿惠遭彈劾僅4個來月。這是二戰以後，日韓簽署的第一份軍情合作協定。協定簽署後，韓國國內一片抗議聲浪，反對派批評韓國政府簽署了「戰火協定」。

儘管文在寅在韓日爭端以來，多次呼籲韓國民眾保持理性，但由於韓國民眾大多認為，日本不僅沒有對當年犯下的侵略掠奪奴役韓國的罪行清醒認識，真誠道歉，而且此次居然還將當年的歷史問題轉換為經濟報復，韓國社會的反日情緒再度高漲。據一些民調，韓國民眾大多反對與日本合作，更強烈反對日韓軍情合作，讓文在寅政府感到了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加上近年來韓國經濟不振，外貿出口不斷下滑，文在寅的執政壓力加大，不得不權衡利弊，做出有利於自己的選擇。如果再與日本續簽軍情合作協定，勢必風險巨大，日後遭清算並非沒有可能。

當然，韓國國內情況也比較複雜，韓國政界和民間也不無所謂的「親日派」和「知日派」，他們主張繼續與日本保持合作關係。在韓國經濟科技領域，特別是事關韓國外貿命脈的半導體等電子產品出口而言，目前韓國還離不開日本。韓國資源有限，最近雖然不斷強調自主創新戰略，並確定了100種決意擺脫外部制約的核心產品攻堅，但業界認為這種做法難以奏效，不僅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得不償失，等到韓國產品技術趕上去了，日本又進步了。

第三，是為了緩和與朝鮮的關係。朝鮮無疑是韓日軍情合作的主要對象和重點目標。最近平壤多次發聲，強烈譴責韓國充當傀儡，表面上與朝鮮講和好，背地裡卻一直在大力增擴軍力，加強對朝鮮的各種情報搜集和分享，嚴重危害朝鮮的國家安全。

平壤對韓國接連發出嚴重警告，進行公開抨擊，這對去年以來一直在試圖扮演半島局勢和緩推動者和美朝首腦會晤牽線人的文在寅總統來說，顯然是很大的打擊。由於經濟社會政策泛善可陳，文在寅把改善南北關係作為其主要政策和突破口，並期望通過其所謂的「和平經濟」，推動韓國經濟更遠大的發展。在最近朝鮮如此強烈的反對下，如果青瓦台再與日本續簽軍情合作協定，則其最近一年多來的半島和解努力將全功盡棄。

此外，韓國與日本續簽軍情合作協定，也必定遭到其他國家的堅決反對。

可以預料，韓日爭端還會繼續下去，並不排除進一步惡化。但同時也要看到，韓日畢竟都是美國在東北亞地區的戰略盟國。美國出於自身利益需要，有對日韓爭端放任不管的一面，否則韓國就不會向美國訂購大批F—35A隱形戰機，但也有其必須加強全球戰略、地緣政治和地區軍事安全聯盟的一面。因此，一旦日韓爭端失控，可能危及到美日韓軍事聯盟，華盛頓必定會出手調停日韓矛盾。

另外，韓國取消與日本的軍情合作，很大程度上不過是一種象徵意義。日本共同社的報道指出，雖然韓國「廢棄GSOMIA（軍情合作保護協定）將導致日韓間共享機密情報產生困難，但以日韓雙方推進情報一體化（為基礎的）美國情報共享機制，則仍能繼續」。（本文作者為東南大學國際戰略智庫資深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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