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遭遇癌症:只有死別,再無生離
編者按:
當愛情與疾病相遇,會發生什麼?
可能有拋棄,有逃避,有離開和背叛。當然,也可能有面對,有堅持,有相知和相守。
今天,我們想講一個「疾病與愛情」的故事:身患淋巴瘤的牛頭人愛上了同樣患癌的嘟嘟,當其他人的愛情被鮮花和巧克力包圍的時候,他們卻要在各個醫院奔波輾轉,共同面對疾病的消耗和死神的威脅。
兩個帶瘤生存的年輕人,選擇抱團取暖,小心翼翼地守著愛情的種子,沒人鬆手,也沒人放棄。
從今往後,他們只有死別,再無生離。
以下是牛頭人的自述——
01
認識嘟嘟的時候,她 29 歲,我 36 歲。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因為疾病,確切地說,是癌症。
2013 年,嘟嘟在體檢時查出了濾泡性淋巴瘤,加入了我們的淋巴瘤病友 QQ 群。我在 2010 年確診了間變大 T 淋巴瘤,是群的管理員。
那時,我已經基本康復,因為有經驗,經常在群里幫大家解決問題,再加上群里還沒多少人,一來二去,就和新來的嘟嘟熟悉起來。
2015 年年初,她從寧波來蘇州找我玩。經歷過 8 次化療後,她的情況好了很多。
春寒料峭,我帶著她去了山塘街、留園和虎丘。白牆黑瓦間,嘟嘟穿著運動外套和牛仔褲,青春洋溢。
那也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嘟嘟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或許因為兩個人有過相似的經歷,又或許某種冥冥中的註定,當時我就覺得喜歡上了嘟嘟,想和她在一起。但你要問我喜歡她哪點,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歡。
5 月 20 號,我想著對她表白。那天我們聊到很晚,快要 12 點了,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00:02 ,屏幕上蹦出:「我願意。」
就這樣在,我們一起了,2015 年 5 月 21 號。
身邊也有聲音:「你自己也曾經是個病人,再找個病人,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其實,做這個決定時真沒想那麼多。我周圍有很多病友,安安穩穩地帶瘤生存了二三十年。我想,即使和健康的人在一起,也不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吧。而且,我們都已經基本康復,回歸了正常生活。恰好她愛我,我也愛她。
剛在一起那半年,我蘇州和寧波兩頭跑。嘟嘟黏人,每次分開兩三天就恨不得把我抓過去。三個小時的車程,我跑起來也沒感覺多遠,只有幸福。
那時,滿心滿眼都是她。我記得她愛吃蛋糕,還喜歡喝咖啡,我們一起散步、吃飯、看電影。偶爾,她朝我鬧個小脾氣,我也甘之如飴。
可能是因為都經歷過生死吧,我們對彼此陪伴的時光格外珍惜。
牛頭人的朋友圈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那年 8 月,我們見了雙方父母。之後不久,我搬到了寧波。我們開始籌備買房、結婚,一起看了很多樓盤,還交了定金。
疾病的陰影散去,愛情成了生活的主旋律。我倆學著忘記癌症帶來的壓力和恐懼,努力地搭建著兩個人的未來。
那個時候,我最大的煩惱就是被嘟嘟拉著看我不喜歡的《琅琊榜》和《奇葩說》。也許是因為兩個人在一起吧,我一度胖到了 160 多斤,再沒有比這更安心的時刻。
我們都打算好了,2016 年 10 月份就去領證結婚。
可是啊,人生就是這樣。你以為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生活突然露出了險惡且殘酷的本來面目。
02
2016 年 7 月,就在我們準備領證前 3 個月,嘟嘟複查時出現了問題,醫生建議我們繼續觀察。
當時,我們都覺得這次複發只是一個小插曲。可沒想到,我們還是低估了命運的殘酷。
病情是從 2016 年底開始失控的。嘟嘟腹膜後淋巴結長到了 5 公分,右大腿根部肌肉也長出了一個淋巴結,2 天就從一個小結節長到雞蛋那麼大。
我們再一次走上了和病魔鬥爭的老路。唯一的區別是,之前生病都是自己面對,現在,我和嘟嘟要彼此攙扶了。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治病的過程反反覆復,腫瘤小了又大。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年多里,嘟嘟總共做了 22 次化療,最後的結果依然不理想,病情始終在惡化。
突如其來的疾病瞬間將我們搭起的生活砸成廢墟。瓦礫之上,只剩我和嘟嘟。
2018 年 4 月,我們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了武漢同濟醫院,希望可以進行 CAR-T 治療(嵌合抗原受體 T 細胞療法,一種免疫治療方法)。可是治療結束不到一個月,嘟嘟的腫瘤又開始不斷長大。
那個時候,嘟嘟已經疼得很厲害。她曾一天打了 6 支加羅寧(止痛藥),已經是極限用量了。
可是啊,我們嘟嘟很少喊疼的。嘟嘟是天蠍座,要強,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從來不說,很多時候疼得汗都出來了,才會讓人叫護士來。
只有在我面前,在我一個人陪她的時候,才會悄悄告訴我:
「牛牛,我疼得受不了了。」
牛頭人抱著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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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緩解她的疼痛,除了幫她翻翻身,按按摩,我什麼都做不了。
每次看到她疼成那個樣子,我都跑到外面偷偷去哭。我的嘟嘟,1 米 72 的個頭,硬生生被病痛折磨得只剩 90 斤,床都下不了,她以前可是能跑完半程馬拉松的啊。
夜深人靜,看著她蒼白的了無生氣的臉,我整個人就會被無力感包圍,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就像整個人都被浸在水裡,喘不上氣,好不容易探出頭,又很快被巨浪打翻。
病床上的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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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2017 年 8 月,她已經化療了 2 個療程時,身上又開始疼,這個意味著什麼,久病的我們都心知肚明。
她對我說:「我們也不是壞人,我們自己也幫了好多人,為什麼會這個樣子呢?」
我一聽到這句話,眼淚就止不住了。我們嘟嘟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熱心、大方、願意幫助別人,每次病房裡來了新的病友,只要自己精神還可以,都會和他們聊天。
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就要遭受這樣的痛苦呢?
03
從 2017 年 1 月到 2018 年 11 月,我帶著嘟嘟在醫院度過了整整 23 個月,情人節、紀念日都是在醫院過的,別的情侶在鮮花與歡笑中流連,我和嘟嘟只能在病房中四目相對。
可是,一次次的奔波和嘗試換來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即使我再怎麼對她說「這次一定能治好」,她的狀況還是越來越差。
其實醫生早就讓我們出院了,提了很多次,但我一直不願意放棄,想著,嘟嘟的生日是 11 月 8 號,起碼要再過一個生日吧。
最後的那一周,嘟嘟一直迷迷糊糊的,基本上靠藥物維持著生命,每天的費用都接近 3 萬。可我總想讓她再多堅持幾天。我永遠記得她清醒時和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牛牛,我會堅持的。」
牛頭人和嘟嘟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嘟嘟確實做到了,她堅持過了 34 歲生日,卻沒能堅持過 11 月 20 號。
那個寒冷的冬夜,可惡的癌症把我的嘟嘟帶走了。
從上海到寧波,再從寧波到武漢,我把嘟嘟帶出去治病,想盡了所有辦法,卻還是沒能把她好好地帶回來。現在,我連照顧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兩年,為了治病,我賣了房子,關了公司,但我從沒後悔過,如果她現在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放棄什麼都是值得的。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2015 年 5 月 21 日我倆在一起, 2018 年 11 月 20 日我永遠地失去了她,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年半,兩年半啊,怎麼能愛夠呢?
牛頭人的微信頭像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04
曾經,我們相識的那個 QQ 群只有七八十人,現在已經成了 2000 人的超級群,可是我最想帶著走一輩子的那個人,頭像卻再也無法亮起。
曾經,我倆聊到結婚,她一直想拍復古風的婚紗照。我們約好了要到蘇州來拍,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但因為她工作太忙,就一直拖,一直拖,沒想到就拖了一輩子。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嘟嘟離開後,我時常回憶起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我記得,她總是喜歡撒著嬌,叫我「牛牛」。
我記得她喜歡拍照,每次和她出去玩,一拍起來就要半個多小時,還總嫌我拍得不好。有一次,她非要拉著我拍一張牽手照,她在前,我在後,兩個人拉著手。我還納悶,只是兩隻手,有什麼好拍的呢。
我記得她住院的時候,我給她洗腳,她朝我撒嬌,問我是不是把她當女兒一樣養。我們都喜歡女孩,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她就和我說過,要把她當女兒一樣養,然後我們再生一個女兒,這樣就是一大一小兩個寶貝。
牛頭人和嘟嘟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幾個月前,我去了一趟川西大環線。她住院的時候喜歡看《親愛的客棧》,節目里在瀘沽湖旁邊開了一個客棧,她一直覺得那邊漂亮。當時我說,等你好了就帶你去玩。
她沒機會去了,我就替她去看看吧。
偶爾回蘇州,晚上出門,走在環城步道上,我還是會突然想起她。那時候,她還沒有複發,我們經常在這條路上散步,聊著生活中的各種平凡和瑣碎。我一直以為等到七老八十了,我們還可以一起挽著手看日升月落。
可是啊,我的嘟嘟,在我生命里停留得太短暫了,我們倆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好多事情沒有做,好多時光沒有一起浪費。那些再也無法擁有的未來,一直是我心上最大的遺憾。
牛頭人和嘟嘟合種的愛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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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11 月 11 號,嘟嘟離開前 9 天,我倆在螞蟻森林合種了一棵愛情樹,取名叫「生生世世的牽掛」。
9 個月過去了,曾經的小樹已經亭亭如蓋,澆水記錄里卻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名字。
(牛頭人、嘟嘟為化名)
本文經由 浙江省腫瘤醫院腫瘤科醫師 丁超審核
— 參考文獻 —
[1]Arnold S Freedman, Jonathan W Friedberg. 複發性或難治性濾泡淋巴瘤的治療. UpToDate 臨床顧問.https://www.uptodate.com/contents/zh-Hans/treatment-of-relapsed-or-refractory-follicular-lymphoma.(Assessed on Aug 22,2019).
策劃CC
責編羅布君
封面圖來源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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