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孫雨林大火續：軍隊將奔赴滅火，但危機才剛剛開始

近日，亞馬孫雨林的大火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媒體紛紛報道，這場大火「持續燒了三周」、今年亞馬孫雨林的火災更是「創紀錄」的。撇去一些誇張的說辭，亞馬孫地區遭遇的災情究竟有多嚴重，這場大火給當地乃至全球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今年，亞馬孫火災有多嚴重？

這場火災從月初開始燒起，真正引起輿論關注，則是在現代城市中的居民受到波及之後。鄰近起火點的朗多尼亞州首府波多韋柳（Porto Velho）是受影響最為嚴重的城市，這裡的街道上煙霧瀰漫；而上周一，遠在千里之外的巴西最大城市聖保羅也受火災產生的煙霧影響，一度在下午3點時暗如黑夜。

沒錯，這場大火燒了三周；但對於亞馬孫雨林，可以說，自從7月進入旱季後，火災就沒有停過。

根據巴西國家空間研究所（INPE）的監測數據，在2019年，巴西境內已經發生了超過7.4萬起火災。與2018年同期相比，這一數字增長了84%。這個幾乎翻倍的驚人漲幅，在幾乎所有報道中反覆出現。其中，超過4萬起火災出現在亞馬孫區域。相當於每一分鐘，都有面積相當於一個半足球場的雨林遭遇大火的侵襲。

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的衛星數據也印證了這一結論。NASA發射的兩枚衛星（Terra和Aqua）裝載了中解析度成像光譜儀（MODIS），自2002年以來，這兩隻「天眼」可以對所有人跡罕至的地區，進行最及時的火情監測。MODIS的數據指出，今年，是亞馬孫地區自2010年以來，火災最活躍、火勢最大的年份。

不過，即使今年的火災數量達到近十年的新高，也遠稱不上「史無前例」、「創紀錄」的一年。同樣是來自MODIS的觀測數據告訴我們，當我們將時間軸延伸至整個21世紀，會發現今年的火災數量只是近20年的平均水平。

下面這張來自全球森林監察（Global?Forest?Watch）的圖表，提供了一個更清晰的視角：每到南半球的冬季，亞馬孫的火災數量都會爆髮式增長。而今年，也只是延續了一直以來的走勢。

或許，這樣的數據能讓你稍感寬慰：往年更嚴重的火災都挺過來了，今年的大火也不會危及到亞馬孫雨林的存亡吧。但你或許已經意識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每一年，都有數十萬起火災在侵蝕著全世界最豐富的生物寶庫。

一場森林火災蔓延的範圍、時間值得我們關注，而整個亞馬孫雨林面臨的生態危機更令我們揪心。明明是濕潤多雨的熱帶雨林，為什麼會遭遇數量如此驚人的火災？

令人愕然的火災起因：有意而為之

誠然，自7月起，亞馬孫雨林進入了漫長的旱季，但這只是相對雨水充沛的雨季而言。考慮到該地區的濕度，自然火災還是較為罕見的。

事實上，絕大多數火災，都是當地人有意造成的。雖然聽上去不可思議，但這就是當地農業的一環。

刀耕火種。砍伐森林後，為了快速創造有利於耕種的土壤，當地人點燃倒下的樹木和其他植被，而燃燒產物草木灰還能用作下一季耕作的肥料。在緊鄰亞馬孫雨林的土地上，這一誕生於新石器時期的農耕方式延續至今，為農業耕種營造了肥沃的土地，也將亞馬孫雨林推向危險邊緣。

災難臨近，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以下兩個因素，讓亞馬孫雨林陷入重重危機。

一方面，進入21世紀後，對森林的非法砍伐加劇，人為縱火的數量也在增加；另一方面，在氣候變暖的背景下，全球各地極端氣象事件日益頻繁，亞馬孫地區也不能倖免，——本世紀，這裡多次出現此前罕見的乾旱。

雪上加霜的是，這兩個因素組成了一個摧毀森林的惡性循環。在較為乾旱的環境中，一旦火災發生，火勢蔓延的範圍將更廣、持續時間更長；而火災將導致周圍的雨林更加乾燥，今後，這些區域將變得更脆弱、更可能發生火災。儘管森林生態系統有著強大的恢復能力，但在人類活動與自然氣候的影響下，還是難以招架。

2014年，一篇發表於《美國科學院院刊》的論文就指出，在乾旱和大火的雙重作用下，亞馬孫的樹木死亡率正在迅速上升。

自2010年以來，巴西的森林覆蓋面積下降了5.6%。這一數字看似不起眼，但這一進程如果不受遏制地持續下去，一個災難性的臨界點將逐漸出現在我們面前。

2018年，喬治梅森大學和巴西全球資源研究所的兩位科學家發表的評論文章，分析了亞馬孫雨林的危機：一旦亞馬孫20%-25%的森林消失，亞馬孫雨林將陷入無法逆轉的退化進程，從熱帶雨林轉變為乾旱的稀樹草原。如果這一場景最終真實發生，這將是全人類面臨的生態災難。

亞馬孫雨林在生態與氣候中的地位無可取代。亞馬孫雨林最廣為人知的角色，是氧氣製造者。的確，亞馬孫雨林的產氧量佔據全球總量的6%左右，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數字。除此之外，這裡擁有全世界最豐富的生物寶庫，至少佔據全球10%的生物多樣性。亞馬孫還在全球氣候變化的調節中起到關鍵作用。

森林對二氧化碳的吸收能力，讓它成為陸地上最重要的碳匯（吸收、固定碳的地方）。每年，陸地生態系統吸收的二氧化碳，有四分之一要歸功於亞馬孫雨林。但在一項發表於《自然》的研究中，上百位科學家持續了30年的研究發現，由於樹木生長更迅速、壽命變短，與30年前相比，目前亞馬孫雨林的固碳能力下降了30%之多！在此基礎上，如果雨林面積持續下降，亞馬孫收集二氧化碳的能力將進一步削弱。

好在，目前亞馬孫雨林距離「草原化」的臨界點還有一段距離。根據2018年的這項研究，這個臨界點「不太會」在二三十年內到來。因此，人類還有足夠的時間逆轉這一趨勢——前提是採取積極的應對措施。

政策風波

不過，巴西國內的環境政策，卻為亞馬孫的命運增添了不少變數。而其中的關鍵，就是今年1月剛剛上任的巴西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Jair Bolsonaro）。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相較於21世紀初，此前10年亞馬孫的火災數量有所下降，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功於巴西政府對非法砍伐森林的打擊。

不過，新任總統博索納羅卻有著不同的觀點。在競選期間，博索納羅就宣稱，熱帶雨林是巴西經濟發展的障礙，並承諾開發此前被保護的土地。上任後，博索納羅果然履行了承諾：很快，巴西政府降低了對非法砍伐森林的罰款，並且減少對這些非法行為的監控，這些政策使得雨林中的非法伐木、畜牧與採礦作業大幅增長。

隨之而來的後果是，今年上半年，巴西亞馬孫地區的森林覆蓋面積減少了513平方千米，減少面積比去年同期上升39％。今年7月，INPE更是監測到亞馬孫的雨林正在迅速消失，消失速度比去年同期高出近六成。

在Science網站的最新報道中，一些科學家指出，之所以今年在氣候正常的情況下火災數量劇增，新政策中對非法砍伐等作業的縱容是主要因素。

對於這些批評，博索納羅一度聲稱，這次森林大火是西方國家的NGO（非政府組織）蓄意縱火所致的；而INPE對亞馬孫雨林的監測數據也不準確，為此他甚至撤掉了INPE的主任。而INPE則堅稱，其數據準確率超過95%。

對於亞馬孫的災情，國際社會也予以強烈關注。法國總統馬克龍此前曾在推特上提議，將在G7峰會上討論這一議題。最終，在剛剛結束的G7峰會上，各國領導人也的確就援助巴西大火達成了協議，為亞馬孫雨林提供2000萬美元緊急救助。

但對於亞馬孫雨林的大火，國際援助也只是杯水車薪。對於當地政府，這是一個在環境與經濟、生存中尋找平衡的難題。同樣，對於北半球的我們，亞馬孫的案例同樣具有指導意義。近日，博索納羅表示將動員軍隊撲滅燃燒了3周多的大火。我們相信，這場大火將很快終結，但亞馬孫雨林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作者 | 吳非

審稿 | 於穎卓 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博士

責編 | 高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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