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單身」:40歲兒子突然離世後,妻子獨自住進了養老院
失去獨生子女的父母,最害怕的就是「媽媽」、「爸爸」這兩個詞。隨著子女離開的,還有這群老人最後的人生寄託和活力,不少人選擇住進養老院,用餘生消化這一份難過。逐漸發展起來的社會工作者,正在關注這一群特殊老人,並試圖叩開他們的心門。
我正埋頭在辦公桌前寫資料,有人輕輕推門走進社工中心——這是一位身材嬌小、頭髮半白的老太太,黃褐色的臉上盤織皺紋。她自我介紹叫袁信芳,今年快 80了。她的訴求很簡單:幫她找一家養老院,搬離與丈夫共同的家。
我在一處街道家庭綜合服務中心做社工,專職服務社區里的老人們。這位老人的情況很少見,在廣州,街坊有事會求助親友,再不濟,會找居委會解決。主動上門求助的,問題大都連居委會也無法調和。我和同事先安撫她,答應她,第二天會上門了解情況。
第二天,我和同事「明姑娘」登門拜訪。袁信芳家在一處老舊的職工宿舍樓。居民樓靠近繁華商圈,樓下停滿兩排私家車。樓下嘈嘈嚷嚷,跳廣場舞的阿姨們,大都穿著樣式鮮艷繁複的裙子,和著音樂的節拍,慢悠悠地擺動胳膊和小腿。樹蔭下、樹壇上,坐著老廣州的叔伯們,有的眯著眼看報,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下棋。一些老人從菜市場回來,裝滿菜的小拖車一路上「咿咿呀呀」地響。住在這裡的,大都是退休了的公務員、國企職工或教師,養老無虞,如果過得不開心,大都是精神上受了打擊。
我倆循著地址找到袁信芳家,敲門三下後,袁信芳從銹跡斑斑的防盜門後出現,她腦後盤著的髮髻一絲不苟,瘦小的身軀包裹在一身寬鬆的深色衣褲中。我們進了客廳,她又招呼我們在飯桌前坐下。
袁信芳給我們倒了水,自顧自地傾訴起來,主題只有一個:她要搬離這裡,去養老院。因為她恨丈夫楊伯,認為兒子去世當天,他剝奪了自己見兒子最後一面的權利。
半年前,袁信芳40多歲的兒子病逝。「我兒子好『勁』 (粵語:給力、優秀)的。」她翻來覆去地講,陷入回憶之中。
袁信芳的兒子叫楊瀟,大學畢業後,在廣州一處機場負責維修飛機。當時,普通人坐飛機出遊的經歷很少,袁信芳也沒有搭過飛機。一次,楊瀟將母親帶到單位。她親眼見到兒子的工作夥伴——一種巨型鋼鐵飛行器,長得像展翅的大鳥。老人至今也認為,那是一種神聖精密的先進設備,而兒子是能力者,擁有治癒這些鋼鐵大鳥的能力。阿爾茲海默症奪走了袁信芳部分記憶,她記不得兒子是高級技工還是高級工程師,但這不妨礙她為兒子自豪。
不似妻子那麼熱絡,楊瀟的父親遠遠地站著一邊,不時看向這邊。袁信芳留意到,惡狠狠回瞪他,他又沉默地轉過頭去。
說著,袁信芳帶我們進了她兒子的房間。房間很小,木板床上凌亂地堆著一層薄被,一個孤零零的印花枕頭,書架上塞滿書刊,書桌上隨意擺放的書籍上面蒙著一層灰塵,看得出,房間里的遺物依舊保持著原樣,彷彿今晚主人就會回來收拾。
自從楊瀟去世,半年來,袁信芳不準人動他卧室里的任何東西,她怕挪動位置,連將桌上物品拿起來擦拭都不肯。這不是我第一次見這樣的老人,我曾拜訪過一位喪偶的阿姨,她丈夫去世1年,出事當天搭在椅子上的衣服仍搭在原處。
兒子最後的時光在病房度過,袁信芳和丈夫輪流在醫院陪護,她堅持每天煲湯,帶到醫院,大多數時候,袁信芳盛一碗湯放在楊瀟床頭,兒子艱難喝上幾口後,無法再進食,那碗湯就放回原處,慢慢變涼,被父母喝掉,或者倒掉。
一個秋日清晨,袁信芳依舊在家煲湯。傍晚,她提著湯食走入病房,床上空空蕩蕩,她退出門外,想確認是否走錯。方出房門,遇見家裡的一群親戚,對方告訴她:孩子沒了,怕你傷心,你還是別去看了。
說話間,豆大的淚珠從她眼眶中冒出來。袁信芳用手背擦擦,抽了抽鼻子,隱忍著不哭出聲來。我知道,她在用力剋制,不想在外人面前丟分。但提到丈夫楊伯時,她開始歇斯底里:
「那個死男人,故意不讓我見兒子最後一面。」
我留明姑娘下來安慰她,借口上廁所,出去找楊伯。楊伯站在屋外的走廊上,靠著欄杆,臉朝外抽煙,白色的蓬髮在風中微微擺動。
我小心翼翼地搭訕,楊伯寡言少語,皺著眉頭,用語氣詞回答我的問題,無法分辨他是在承認還是在敷衍。被問得不耐煩了,他伸手指指屋裡,向屋內轉兩下頭示意:「阿婆在屋裡嘛,你去問她。」
我繼續找話說:「阿婆好像很生氣哦,一直罵你,說你不給她見兒子最後一面。這是怎麼回事?」
楊伯掐滅煙,側過身正對我,開始講述楊瀟去世那天他在醫院的經歷。
兒子走得突然,楊伯先通知了親戚——原本應該先通知妻子,考慮到她有心臟病,當時又一個人在家,楊伯怕她承受不住出事,拖著不敢給她撥電話。幾個親戚趕來陪他料理後事,病房裡一片忙亂,他也勸楊伯:「等她來了再說。」
兒子離世後,袁信芳止不住去猜想兒子臨終時刻的種種。楊伯感覺,那天從醫院回家後,原本就有認知障礙症的妻子的病情發展得更厲害了。她越來越記不住事,時常自言自語。夫妻倆本來就鮮少與親朋往來,平日里只有兒子陪伴,現在,兩人的關係因為兒子打上了死結。她每天長時間獨自呆在兒子的卧室,想念兒子。她排斥丈夫,動輒就是破口大罵。
楊伯將此歸因於妻子過度悲傷和認知障礙症。楊伯認為,沒有見到兒子最後一面只是妻子為傾斜情緒找的借口。最終,他同意讓袁婆婆去養老院居住,只拜託我們,找養老院時幫袁信芳離家近的入住。
只考察了一家養老院,袁信芳當場定下床位。從養老院步行半小時就能回家。住進去那天,楊伯幫老伴提著行李,兩人依舊沒有言語。
袁信芳入住一周後,我去探望她。早上護工給她洗了澡,頭髮濕漉漉地散開,看起來很精神。她笑盈盈地帶我們參觀房間。床上幾件衣服疊了一半,護工說,她在這裡無聊,每天都把衣服拿出來疊了拆,拆了疊。問她在這住得如何。袁信芳說挺好。
養老院並非封閉管理,可以請假外出,但袁信芳堅決和家裡斷絕往來。楊伯捨不得和妻子失聯,每隔十天半個月,會從家裡煲好湯,帶著湯來看袁信芳。袁信芳見了他就躲進房間,有時會邊走邊罵楊伯:「走啊你!」楊伯也不回嘴,每次妻子躲進房間,他就打開帶來的保溫壺,盛一碗湯放在客廳的飯桌上,在旁邊坐著等。湯涼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叮囑護工幾句,朝袁信芳的方向說聲「我走了」,便拎起空保溫壺,慢慢下樓離開。袁信芳在房裡知道了,不耐煩地說:「走就走。」從沒有要送他的意思。
護工端來午飯,袁信芳喝幾口湯,低頭吃飯。護工看在眼裡,忍不住說:「你老公對你不錯啊!」袁信芳立即擺擺手:「那個人啊,不要提他了。」
對於失去至親的老人,在家人陪伴下處理後事,出席葬禮,這是個告別的過程,有助於他們和緩地接受親人離去的事實。在我接觸的許多家庭中,人們出於保護老人的初衷,往往弄巧成拙。
像袁信芳這樣的失獨老人,在我的社工生涯中並不少見。2014年6月,我們接報稱,社區里有一名23歲的年輕人自殺去世,上面要求我們派同事跟進,對家屬進行危機介入。
幾天之後,快下班時,負責這個案子的同事阿華生氣地說:「我早就叫他不要找記者的,他不聽,現在好了,平白給自己找罪受。」
他埋怨的是60多歲的胡建培,那位自殺的年輕人的父親。兒子高二那年,胡建培的妻子去世了,他獨自把兒子養大,後來,兒子考上省內一所知名大學。胡建培原本已經準備好6月份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孩子卻因為考本校研究生落選,在宿舍用農藥自殺,送到醫院搶救了幾天,還是不治去世了。
胡建培難以消化這個噩耗,認為孩子會自殺,是因為學校研究生錄取過程有黑幕,憤怒地要打電話找記者曝光。阿華屢次勸阻,胡建培還是堅持找到當地一家衛視曝光,他拿不出證據,電視台只能以「大學生考研失敗尋短見」為標題報道了胡家的事。
新聞出街後,不出阿華所料,輿論一邊倒地指責胡家兒子太過脆弱。揮出去的拳頭泄不了憤,反而打傷自己,胡建培悲憤交加地回到家中,拒絕再見阿華。
半年後,阿華離職,胡建培的案子轉到我手中。起初,由於胡建培明確表示過拒絕見社工,我只能每月撥幾個電話試探。大多數時候,這些電話無人接聽,偶爾接通,胡建培聽見我是社工,就掛斷了。拉鋸了半年,胡建培終於同意我們上門探訪。
如今,胡家的廉租房只剩胡建培一人居住。兒子去世後,他翻箱倒櫃,把家中各處兒子的獎狀搜羅到一起,那些被鮮紅封套包裹的證書和獎狀分幾摞,整整齊齊地碼放在客廳正中央的茶几上,成了胡家昏暗客廳里唯一一抹亮色。見我正端詳這些證書,胡建培不好意思地介紹:「這些都是他從小到大得到的榮譽。」
屋裡餘下的部分都是灰暗的。牆上豬肝色的神龕里擺著幾幅黑白遺像,最左邊是一名年輕人,我猜就是他的兒子。胡建培讓我在沙發上找地方坐下,那上面放著台智能手機,款式有些老舊,我拿起來,隨口問這是不是胡建培的手機。他說,不是的,那是他兒子。事發半年多,由於經濟拮据,他沒有餘錢給手機號充錢續費,每天給手機充電,時時打開來查看。兒子留下的影像不多,一部分存在家中一台電腦中,但那台電腦故障了打不開,胡建培只能靠這台手機里留下的影像和信息填平思念。
肉眼可見,他的哀痛一點兒也沒被時間撫平。
交談中,胡建培固執地強調:「我的兒子不是自殺,是自殘。」他堅信兒子不想死,本意是用自殘逼迫學校採取行動。
我默默聽著,沒有辯駁。小胡自殺的方式,是我接受社工培訓時,老師將之歸類為「堅決尋死者」才會採取的方式。但在當時的境況下,如果他固執地相信兒子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我沒有必要拆穿他。
我問他,兒子臨走前有說什麼嗎?
「他說對不起我……」隨後哭出聲來。
與社工失聯的半年來,他有好幾次想寫訴狀,每次提筆寫不到兩行,就激動得手抖心顫,至今沒能寫完。他給我看那紙未完成的手寫訴狀,那是張略微發黃的A4紙,胡建培寫道:「一個無病無痛,身高170體重130的兒子就這樣平白沒了。」他整夜整夜地夢見兒子,孩子在夢中說,父親沒有為他爭這個公理。
為此,胡建培憋著一口氣。可因為沒錢請律師,此事一拖再拖。
孩子出事前,胡建培是個開朗健談的人。他愛同親友走動,雖然日子拮据,但安排得很豐富。他喜歡粵劇,能拉二胡。小區粵曲社成立後,他每周都要和社團老友們排練一次。粵劇名段《帝女花》胡建培信手拈來,唱到結尾處,亡國的公主與駙馬一同服毒,自殺殉國,悲壯凄美。
兒子去世後,胡建培極少出門。他害怕在路上見到穿校服的少年,免不了要想起兒子,回家關上門,又得難過好一陣。後來聽大家勸,他逼自己多見幾次朋友。每個人說話都小心翼翼,偶爾有人不小心提到幾個敏感詞,都像咬到舌頭一樣,戛然而止,這讓他更不開心。
「兒子」是被避諱的詞語之一。孩子去世後三個月,正值中秋節,前一天,胡建培被邀請到親戚家吃飯。席間堂弟想起遠在外地不能回來的孩子,抱怨說:「兒子考到外省的大學,山長水遠的。」他正要附和幾句,就發現其他人緊張地轉移了話題。堂弟醒悟過來,轉頭和旁邊人打哈哈,不敢抬眼看他。
原本胡建培並沒有往那兒想,見此情狀,也被提醒了,頓時只覺尷尬心酸。該開口說「沒關係」嗎,可大家努力想維持沒事發生的樣子,自己沒由來說這句話又算什麼呢,他只好悶悶地喝茶。
另一個關鍵詞是「自殺」。出事後他長時間缺席了小區粵曲社的排練,再回去時,社團里的人也變得小心翼翼。每次只要胡建培出現,社長就會調整當天的排練曲目。《帝女花》不再唱了,社長說要多練新曲。胡建培知道大家的好意,只能對我自嘲說:「可能只是我去的時候不唱吧。」
懷念兒子成了「不合時宜」的事情。老友們問起近況,他如實告知:還在為孩子的死糾結,打算與學校對簿公堂,為兒子要個說法。沒等胡建培說完,周圍人紛紛打斷:「過去就過去了,別想那麼多。」「這些不開心的,想多也沒用。」「節哀順變啊!保重身體要緊。」老友們用這些安慰,匆匆想結束這個話題,生怕胡建培情緒失控。
胡建培插不上話,只能不停點頭,迫切地想離開。人們安慰他:「都過去這麼久了,向前看!」這讓他覺得,自己在他人眼中,成了一名沉湎於回憶中的弱者。幾次之後,他說話也生分起來,乾脆不再和人來往。
胡建培開始整天宅在昏暗的家中,守著兒子的遺物過日子。我試著邀請他來中心參加活動,他只說「到時候看精神狀況」。有幾次答應過來,臨到時間又放了我鴿子。次數多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元宵節那天我組織老人出遊,厚著臉皮請他賞臉,這次他一口答應。
出發前一小時,我欣喜地在中心看到胡建培,這是個好苗頭,他似乎願意騰出神來看看周遭了。
開車前幾分鐘,他又臨陣脫逃。車上阿姨阿叔們吵吵鬧鬧,很多人相熟,熱烈討論著待會去哪買花燈,中午吃不吃湯圓,時不時傳出一陣鬨笑。胡建培站在車門口,像站在歡樂海洋的邊緣。猶豫了幾秒,他還是轉身朝家的方向走了。
後來想想,這事是我做得不周全。元宵佳節,一家團圓的日子,想讓他在這樣的日子開心起來,是我難為他了。
日子一天連一天,胡建培的狀態沒進展,我也摸不準接下來該怎麼做。我知道胡建培問題的根源,在於懷念兒子的心情找不到出口,但怎麼以一種合適的方式提起孩子,我不得其法。
一籌莫展時,我的督導給了個建議:試試看照片吧。通常,人們不會哭著拍照,所以由照片聊起的記憶多半是快樂的。可以藉此用一種比較輕鬆的方式,幫胡建培完成回憶。
我再一次上門,聊了幾句,就起身走到牆邊。牆上大相框里貼滿相片,我早有準備,指著上面一個騎著單車、羞澀微笑的圓臉少年,用一種盡量平常的語氣對胡建培說:「你兒子原來有點胖哦。」
胡建培走過來,抬頭望著:「是咯,自小就是個小胖子。」伸手手指向旁邊另一張照片:「這是他大二拍的,去了白雲山。」
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一個故事。胡建培一點點回想,講給我聽:這張是兒子剛進大學在校門口拍的,他選了農學專業,理想是去農村,開個農藥廠;這張是兒子在山泉邊,他喜歡進山研究植物;那張是和幾個同學打卡某個古迹,兒子也喜歡旅遊。
相框上的看完,胡建培還不過癮。他拿齣兒子手機,找出裡面的相片,一張張滑開。我可以想像他獨自在家中翻閱這些照片的場景,那是他無限接近與兒子重逢的時刻。
相冊翻到末尾,是幾張連拍。病床上躺著一個戴呼吸機的年輕人,瘦削蒼白,眼睛半閉。
「那是最後幾天,我給他拍的。」胡建培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說,回憶到這裡完整地結束了。為了止住他即將傾瀉而出的傷悲,我馬上提議,可以幫他把相片洗出來。果不其然,他很高興,又說起兒子喜歡拍照的事。
照片洗好後,我再次到胡建培家。這次,他搬出台家裡那台舊電腦,問我能否修好,取出他兒子存放在裡面的視頻和一些文檔。我一邊搗鼓,胡建培一邊開始由這件遺物開始,講起兒子如何刻苦讀書,考上大學,如何申請到學費資助,在學校省吃儉用。不知不覺又聊到學校,胡建培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他說自己有心無力,不想再追究了。語氣中帶著半分釋然,半分解脫。
「兒子也沒有錯,年輕人一時想不開。」胡建培後來說。
電腦終究沒能修好,就那麼放在客廳。後來我幾次拜訪,發現胡建培也沒有挪動位置。他聊起兒子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次依舊會哭。有時候我覺得不應該制止他,就只是拍著他的背安慰他:哭吧,有什麼感受都是正常的。
又一年中秋節,我上門給他送月餅,胡建培告訴我,這幾天他要走好多戶親戚,不常在家,有事打他電話。那之後,他外出活動的次數漸漸多起來。有次撥通電話,他正和一幫朋友聚會,難得地聽到他的笑聲。
我告辭離開,瞥見窗檯邊多了個小魚缸,幾條金魚在水草間游來游去。「以前養更多,兒子走後都放生了,這幾條新買的,個頭小,長得快。」
我不懂養金魚的事情,秋冬就要來,天氣轉冷,我有點擔心金魚們能不能活。胡建培倒是樂觀,「活六七年不成問題,如果照料得好,或許還能活過十年……它還有好多個四季要過呢。」
*本文袁信芳、楊瀟、胡建培為化名
- END -
作者王渡,自由職業
編輯 | 溫麗虹


※為了救回弟弟和母親,我被迫嫁給精神病人
※患病辭職的中年人:瞞著父母孩子,在出租屋裡倒數生命
TAG:真實故事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