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在努力把人間煉獄活成天堂的樣子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栗子蘸糖有點甜

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提著剛從食堂打包的午飯快步走到宿舍樓大廳。滑下接聽鍵。入耳是老爸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像是醞釀著情緒的火山，稍有不慎便要爆發：

「我打了十幾個電話給你媽，她都不接，我在你們租的房子樓下，你快打電話讓她開門見我，我有話跟她說。」

我愣了會，沒說話，在想這是第幾次被捲入父母糾葛之中。

沒聽到我說話，電話那頭的爸爸頓了頓，低聲解釋說：

「寶貝女兒，爸爸是愛你的，你不要聽信媽媽說的那些關於爸爸的壞話。這次爸爸來就是想和媽媽好好談談，不會傷害媽媽的。爸爸很珍惜這個家，可是你媽媽從來沒給過爸爸機會改正，你快打個電話給她，媽媽現在只會接你的電話....」

他低聲下氣的解釋這次又是怎麼回事，讓我幫忙聯繫一下媽媽，讓她下來兩個人好好說。即使同樣的情況已經遇到很多次，我依然有些不知所措。然後就是煩躁。想講髒話。各種情緒一股腦湧上來，我深吸口氣，仰頭看高高的天花板，突然覺得有點悶得透不過氣。

電話那頭還在繼續。

我低頭一邊聽電話，手一邊無意識地打開餐盒，拆開一次性筷子包裝。一陣輕微刺痛讓我回過神來。看著被倒刺劃破的手指沁出一顆血珠，頓時有點委屈的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嘗到濕濕的鹹味。好像這根倒刺不是扎在手上，而是心臟一樣，真疼，我想。

「寶貝？你聽到爸爸說話沒？你只要打個電話就行，爸爸也不想打擾你學習……」

對面還在喋喋不休。

不知何時開始，我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一把擦掉眼淚。我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然後低頭開始挑菜裡面的蔥。一顆、兩顆、三顆……討厭的東西怎麼總是挑不完呢。

電話掛斷的嘟聲把我拉回現實。

看到餐盒蓋上深綠的蔥花，我厭惡地把餐盒狠狠的摔蓋在包裝袋裡。一團糟的飯菜讓我犯噁心，這種噁心讓我恨不得把身體所有器官都吐出來，死了乾淨。

用力握拳，再鬆開。我深吸了幾口氣，胡亂擦乾淚痕，給手機關機，然後收拾殘局。

這種糟糕的情境，我大一時經常會發生。更難應付的時候也遇到過，不過還是挺難適應。

大人之間的爭吵永遠有數不清的理由，只是我長大才明白。

離婚前兩個人像盤踞在家中的兩頭野獸，一旦因為什麼事被惹火，就會開始不知疲倦的互相撕咬，直至精疲力竭，兩敗俱傷。

而對這個家的好印象，似乎只停留在我上初中前。那時候早上爸爸會帶著剛刷完牙後的清新氣息，哼著不知名的老情歌來到我房間叫我起床。媽媽會在我晚上寫作業的時候，切好一盤水果輕輕的放在檯燈暖光和房間冷光的交界處，輕聲叮囑我10點前上床，睡覺前記得刷牙。我不喜歡香菇和香蔥，因此家裡飯桌上就從來沒出現過這兩樣東西。

那時候還是太小，目光所至，看不到房間外天空的搖搖欲墜。也聽不懂大人們口中的長吁短嘆。

然而這份天真並沒有持續太久，家長一旦開始爭吵，就很難有精力去維繫在孩子面前的偽裝。而一旦平和的表象被撕去，浮誇的醜陋就開始張牙舞爪的吞噬稚嫩的天真。

可剛上初中的我卻還沒能明白父母的苦痛從何而起，所以每次事情發生時，我只能坐在桌子旁邊拿著筆看著書上模糊不清的字跡，等外面的硝煙逐漸散去才從房間出來。

那時候，我曾一度陷入迷茫。既然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定是兩個相愛的人，那為什麼兩個相愛的人要用各種惡毒的語言互相咒罵？這樣難道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嗎？大人們真的是很奇怪。

後來我想等我長大了，就一定能找到原因，把這個原因解決了，他們就不會再有吵架的理由了。奶奶說每對夫妻都會吵架。可我不喜歡他們吵架。

再後來，等到高考結束，媽媽目光柔和地輕撫著我的齊肩短髮，跟我說，他們已經離婚三年了。眼神中的疲憊轉眼被卸去大半。

我愣了會，然後用驚訝又飽含理解的目光看向媽媽。其實那時候的我已經無所謂了，不會再問兩個人為何爭吵為何離婚，又為什麼現在才告知我。

至少我在想念房間陪我度過很多個夜晚的小熊時，也不用總躲在房間。

可那時候我也應該想到，已經離婚這麼久的兩人仍舊有吵不完的架，大抵還是有著我想不到也弄不明白的牽絆與顧慮。

唯一的女兒已經上大學，顧慮已經沒了，但是牽絆還在。

所以在媽媽帶著我離開家，去外面租房子，換工作，期盼著能給人生改頭換面的時候。爸爸卻還是找到我們。二人又陷入了曾經的死循環，偶爾的和解休戰過後是更猛烈的一次爭吵。像一場橫衝直撞的末日風暴，把即將成年的女兒也席捲了進來。

20多年的牽絆，不是說分就能分開的。

有時候我會異常冷靜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漠然地分析著我的親生父母，不過大多時候，我還是會不可阻抗地陷入兩個人的拉扯之中。

畢竟，他們是我爸媽啊。

上大學以後離開了家鄉，兩個人的戰火便很少會波及到我，可有時候在接到家裡電話之後，我仍然會的一個人回到寢室拉上床簾躲在被子里不爭氣地抹眼淚。哭的時候也會小心翼翼，不敢發出很大聲音，因為害怕室友突然的關心而無法跟她們解釋我的痛苦。

有時候我甚至會在心裡痛罵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為什麼不像哥哥一樣在子宮裡就結束了一生。沒有開始，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

很多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我更覺得，婚姻是人一生的墳墓，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在別人敲鑼打鼓的祝福中走向這座墳墓，我可能會難過又悲傷的先結束自己的一生。

活在煉獄，不如死了去天堂。

也許你會覺得成年了的大人還會有這種想法，看來是真的被父母影響很深。

其實也不是的。每次同學了解到我父母已經離婚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們覺得我像是從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中走出來的孩子。在學校很受歡迎，興趣廣泛，不卑不亢，學生會的工作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深受老師信任。而且社會經驗也不少，自學了視頻後期。即使專業不對口，也能夠自己去找實習，勇於向公司自薦。這樣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孩，怎麼看，父母離婚對她來說好像都沒有任何影響。

而且在我大二第一個學期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我已經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很少會因為父母的爭吵躲起來一個人哭，也沒有再浪費糧食。更重要的是，我學會了適當地長出幾根刺，不再一副任父母安排的樣子，這樣他們輕易也不會拿兩人之間的事來煩我。

甚至現在，我開始慢慢學會原諒和忘記。

有一句話我很認同：等你到了一個階段，有自己的事情做，有自己嚮往的地方，不依附任何人來成全生命的意義，你誰都可以失去，也不用再對人有太多期盼。

我會原諒爸爸在忘記女兒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祝她十九歲生日快樂。忘記媽媽一次次跟我灌輸一些她關於婚姻的不幸論，縱容這些東西不動聲色地在開在另一片土壤。在打下這些字之前也許我還是會難受，但相比以前實在是好太多了。

現在我會在和爸爸打電話的時候，跟他說一些最近身邊發生的令人開心的事情，比如我會跟他說：我要去主持我們學院畢業生晚會了，有好多觀眾會在台下看我呢，輔導員點名要我去的，她誇我聲音好聽呢。即使對面那個人並沒認真在聽，而是說出這段時間重複過很多遍的「女兒真棒」之類的話。

所以當你看到這樣的畫面時請不要驚訝：一個女孩在操場上邊散步邊開心地講電話，掛完電話，居然就蹲在地上埋頭哭起來。

其實，我只是遺憾在原來做再多讓自己看起來更優秀的事，卻再也得不到小時候那樣的誇獎了。

還記得那時候我得了一個市小學生作文三等獎時，他高興地把獎狀裱在客廳，拿著列印好的一頁薄薄的作文紙來回讀，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還會指著某一段認真地跟我說，這麼好的文章應該得一等獎才對。

往事歷歷在目，我還是我，不過爸爸，現在同時也是另一個家的爸爸了。他和一個阿姨組成了家庭。阿姨人很溫柔，對我也很好。

就像初中物理書上說的那樣，世界上沒有永動機，所以我一直期盼著父母的停戰也在去年年底幾近結束了。兩個人可能意識到幾年來的糾纏太可笑，所以連微信都沒給對方留。我終於也鬆了一口氣，開始真正投入自己的人生。

現在的我要變得更優秀，並不是為了得到在乎的人的誇獎。我不再依靠於其他人而存在，我已經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我已經不會在餓著肚子的時候撒嬌讓媽媽給我做小時候最愛的酸辣粉了。因為現在我最愛吃的是自己用上海青和雞蛋下的一碗熱騰騰麵條，鮮香撲鼻，每次我都能全部吃光。

日子看似趨於平靜，但當有一天，在高鐵上看到一位父親彎腰抱起女兒兩個人抵著額頭笑的時候。心臟像缺了個角一樣難過。可我靜靜地站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在電影院看《銀河補習班》的時候，我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淚，朋友訝異的說你淚點也太低了，這片除了感情渲染的好點也沒別的了吧，我垂下頭吸著鼻子笑著說是啊，都怪我淚點太低了。

常聽人說，時間什麼都能帶走。

是啊，也許時間會把很多尖銳的東西磨平掉，但，時間也可以把心中一道溝壑填滿嗎？

曾經有一段時間，為了將生活填滿，不被父母的事困擾，我沒有停止過學習和工作。因為一旦停下，我怕自己會想不開。

大一下學期的時，我差點答應同年級一個女孩子的表白，因為會下意識覺得同性更能給予我安全感。

因為對男女間感情的極度不信任，我談戀愛沒有超過三個月，最短的一個是十天。

有時候，原生家庭的問題對一個人成長造成的痕迹，好像真的不可磨滅。

可就像八月長安在書里所說，人和自己相處越久，越明白如何療愈自我。

而且，因為這道傷口，以後遇到再疼的經歷，也會覺得不過如此了。人的自我治癒總是超乎想像的強大。

一天中太陽會升起，也會落下。人的一生也一樣，有白天與黑夜，只是不會像日出和日落那樣準時到來。我有自己想去的遠方，想成為的模樣。所以會在夜裡舔舐傷口，等到天亮，就出發。

而那條溝壑里一切，已經不能成為今後的我，在路上絆倒的原因了。（作品名：《我在努力把人間煉獄活成天堂的樣子》,作者：栗子蘸糖有點甜。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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