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書畫 >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

○畫耕偶錄論畫山水

唐以前畫家無分宗之說。筆墨一道,各有所長,不必重南宗輕北宗也。南宗渲染之妙,著墨傳神,北宗鉤斫之精,涉筆成趣。約指定歸,則傅墨易,運筆難。墨色濃淡,可倚於法,穎悟者會於臨摹,此南宗之所以易於合度。若論筆意,則雖研煉畢生,或姿秀而力不到,或力到而法不精,此北宗之所以難於專長也。故伯驌、彥之亦自超象入冥,渾脫蹊徑,能入其室者蓋鮮矣。毅齋先生索畫山水,並以畫徵錄見示,書此質之。

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余嘗謂畫山以此四語為訣,能領悟四如字,則墨落情生,斯為無聲之詩,朗山先生聞之拍案叫絕曰:「學畫三十年,未聞此論。無怪人言香伯畫筆得四時之氣。」朗山先生言雖過當,然畫不能與氣候變化,非化工也。每見近人畫樹大率春作綠葉,秋作黃葉而已。不知枝幹亦有別,在神與筆會耳。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古人云:「看雲自有時宜,春雲宜山,夏雲宜樹,秋雲宜水,冬雲宜野。」余謂畫雲亦有時宜,春宜晴,夏宜雨,秋宜月,冬宜雪。朗山先生屬四壁畫雲,亦吹粉鉤粉墨染赭勒為之。每幀加牡丹一枝,覺生香活色,鮮艷相蔭,別有韻致。

古人著色淺淡,因其筆墨雄秀也。若筆墨無生氣,徒取淺色省事,則犯先生畫殼之戒矣。此幅經月始成,藤黃花青,皆和以淡墨,有嫌其著色太濃者,能事必辨之。

附半山來書:見寄畫幀,讀之,筆墨之妙,用色之精,空前絕後矣。宋鄧椿言:「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今海內畫家,如足下之多文者,老夫行路不止萬里,未見未聞也。前在京師,有縉紳先生詡能畫,以長幅見示。秋樹秋山,數筆了事。問佳否,比香伯何如?詰之再,余笑曰:「作畫譬之食蟹與蝦,味在肉不在殼。公畫非不佳,但得畫之殼耳。香伯畫童而習之,穎悟無其倫比,功力至深,馴至其域。畫雖能技,不易學也。」書附足下哂之,暇日,乞再作一幀惠我。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曾堯臣曰:「今人為文,大約如屏障,間架現成,但須糊裱耳。」畫工筆者多用此法,底稿乞諸他人,渲染新鮮,便是佳手,無解用筆用墨之法者。

借地為雪,以濃粉鉤樹枝、點苔,此法最古。今人作雪景者,法愈多而愈謬。

用筆用墨皆關天分。鹿柴氏曰:「作詩、作文與作字畫,同此筆耳,俱要抓著古人癢處,即抓著自己癢處。」若俱成一不痛不癢世界,會須早斷此臂。

友人嚴花樵作巨幅山水,崇山峻岭間,忽作楊柳數枝。余曰:「筆墨妙絕,惟畫中峰巒太多,畫楊柳處能易松柏更佳。」花樵怫然曰:「峰巒多處,地不生楊柳耶耶?」余曰:「作畫不宜耳。」時靜齋先生方食蒸魚,叱庖人不應入蔥花。且言同一魚同一蔥耳,蒸魚必須蔥結,煎魚必須蔥花。有宜有不宜也。余謂花樵曰:「子知此理,乃可以悟畫禪。」

畫瀑布之法,欲其斷而不斷,如神龍之隱雲也。此幅於匡廬道中成稿。譬花卉家之臨生,非故違古法也。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米家非設色正宗,因不得用墨之神,故所作恆仿吳裝。或曰:「米家著色更有生趣,」殆非至論。若用米點作工筆或兼披麻,或兼斧劈,則又不然。

屠牛長朝解九牛而刀可以薙髮,則刃游於其間也。知此者可以言畫。筠廊以余筆山水,細如牛毛,何又能作大寫。書此解嘲。

往見床人畫重山疊嶺,高插雲表,望之岌岌欲墮,以為畫工隨意遣筆,以駭凡目耳。從游黔、楚間,見山勢奇特,有筆墨所不能摹寫者。吳中惟五六月間,雨勢不成,晚雲在斜照間,或起或伏,連蜷崒嵂,差可形容,古人不我欺也。少讀書,少行路,又少見先輩真跡,以雲能畫,斯亦妄矣。

詩格畫品一也。工緻而無魄力,便有閨閣氣。譬詩家妃紅配綠,句雖工終落小家數。此幅不欲過於刻劃。青綠嫌其太艷,少和墨汁。子愚乃法中龍象,當味其沉雄而略其粗亂。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大寫畫必得范中立之豁達大度,始能精神完固,氣魄雄渾。周櫟園先生謂為畫中漢高,且云:「局促瑟縮人,何能言書畫,亦何由佳?」此真知畫,亦其知范寬者。

作畫須有膽,余未能變古法,然終不肯附近時所云筆墨乾凈者。荊、關不生,此論誰定?

今鑒賞家評畫云:「某筆墨大佳。」問何以佳?則曰:「筆墨乾凈。」問:「何以為乾凈?」茫無以應。噫!小技亦須學問。鄭剛中言羊毛筆禿五百枝,尚不敢著手。若徒以淡墨細筆為乾凈,其痴人說夢也。

此幅自楚至黔,途中對景成稿,七十二峰或去或取,實無成見,機趣所到,筆墨隨之。

參天拔地,春夏之交,仰視惟見雲氣,此黔、楚山也。吳老公每以為畫筆荒唐,真少見多怪也。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畫固有法,泥法則俗。喜山水即畫山水,喜花鳥即畫花鳥。專則精,熟則巧。所謂石分三面、樹分四枝者,姑妄聽之,荊、關以前無畫譜也。

昔人論作書作畫以脫火氣為上乘。夫人處世,絢爛之極,歸於平淡。即所謂脫火氣,非學問不能。

畫之天趣在筆墨外,不可以言傳。若以形似計工拙,則五都之市頗不乏王右丞、李將軍也。

簡淡高古,畫家極難事。能脫脂粉氣,便是近代好手。此幅稿本得之黃鶴樓邊骨董家。款字模糊。煙雲水石,以墨為之。山樹俱不著色,大米略兼披麻。樹外沙洲,或隱或現。桃花數叢,以粉和胭脂點出。簡非不用筆,淡非不用墨,別有一種高古之趣。妙處全在脂粉而脫盡脂粉俗氣,的是宋以前手筆。

作山水須從大家入,縱不到家,亦不墮惡道。有書卷氣固佳,否則疏落肅散,切不可過求工細。友人尹艮庭嘗言某富人雕樑畫棟,窮極精巧,然終不若都察院街門之殘牌敗瓦,反覺堂皇闊大。此言不但作畫,即作詩文,以至持身涉世,當書為座右銘也。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畫春色易,畫秋色難。柳綠桃紅,但以顏色渲染自得。丹楓翠柏則別有凌霜傲雪氣象。必須有筆有墨,庶可得秋色之真,盡秋色之妙。古云:「秋色勝於春色,」信然。

余浙、楚往返六千餘里,遇好山水必留一稿,橋樑屋宇,皆對景為之,兩三月後檢閱章法,頗不合意,不得不更改。又兩三月後更改者亦不佳,仍用初稿,轉覺妥適,知人不能勝天也。

古人橫幅畫未見有巨幅,以巨幅不宜橫看也。至山水高遠尤為不宜。人多不知此理,曾見有畫一丈三尺之幀幅者,絕頂傍露一漁艇,不禁噴飯。

畫山水必得煙雲之氣,其氣隨時而變,此幅欲雨不雨,山若有睡容,然決非冬景。此不在柳綠桃紅也。個中旨趣,學人自知。

凡畫紅葉不可以數點了事。蓋楓葉之外,霜樹中別有數種,葉不墜地,色若丹砂,真有紅於二月花者。三株、五株,十株、八株,江、浙間往往有此妙景。或自成村落,或雜布山蹊。門外漢轉言用色太重,點葉太密。此亦痴人說夢,姑妄聽之。

山水家於風、雲、雨、雪,不可不用磨鍊工夫。雨景則自唐以來,推襄陽第一。然不用濃墨有不雨而雨光景,襄陽亦未必盡妙。

畫山水必神氣行於理法中,乃有生趣,一若畫狗馬禽魚,但求形似,全無生氣,則匠者優為之矣。此可為知者道也。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雨景宜米,非米以前無雨景也。客蕪湖時,見某太史跋明人朱水東米點雨景,其略曰:「襄陽山水並不用濃墨,用筆頗簡,殊明秀」云云。噫!是大謬矣。天地間有此一景,我即可以作此一畫。曾見天地間有山明水秀之雨景乎?米氏乃畫家一派耳。晴亦宜,雨更宜,讀畫者讀雨景,初不必計其是米非米也。墨不濃則雲不黑,雲不黑則無雨矣。東坡詩:「黑雲如墨。」言其濃也。水東畫頗佳,某太史未見真米,以耳為目,而門外漢轉以太史文人,言必有據,殊不知其囈語也。

畫道惟山水最難,難於有筆有墨也。近時山水家有墨者多,有筆者少,墨易學而筆難學也。往往見有章法絕佳,而出筆庸俗,終為識者鄙,不徒在皴法輪廓也。

○畫耕偶錄論畫

畫道本閑傢具耳,當有意無意,求天趣於筆墨之外,能與古人合,亦能與古人離。斯能食古而不為古哽者。

筆墨間神與趣會,書畫妙境也。古人作畫,用筆潤而用墨乾,粗、細、濃、淡各有妙訣。余能領會,而筆墨神趣,終不能得古人萬分之一。

畫筆寧拙毋巧,作寫意畫,尤不可以南北宗派橫於胸申,致墮惡道。

粗細繁簡,各有妙處,惟離俗當遠。寧可使今人罵,不可使古人笑。

細有筆力,粗有法則。神與古合,法與古離。時下「荊」、「關」,誰可語此?

稀奇古怪,我法我派。一錢不值,萬錢不賣。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奇怪不悖於理法,放浪不失於規矩,機趣橫生,心手相應,寫意畫能事畢矣。

此幅成,或問余得意否?余曰:「天下事大抵當局人無不得意者,自寫自作,自以為是,亦人情也。」昨日友人陳鶴庄以文示余,小有訾議,鶴庄不服。余笑曰:「人苦不自知,譬氣泄時,從無自掩其鼻者。」鶴庄大笑而去。

古人寫意畫多用濃墨,以紙色易變,著墨太淡,十數年後筆墨皆為紙色所掩,不可不知。

近人詩曰:「畫好時防俗手題。」古人佳畫往往被俗手題壞。真大恨事。

五代前無水墨畫,五代後雖有用純墨作畫者,粗筆則竟用濃墨,細筆亦必由淡而濃,至精神飽滿,氣味醇厚而後已。不似今人但以淡墨一掃了事,謂之乾凈,然乎否乎?

昔王僧虔云:「書之妙道,神採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古人。」畫亦然。今人但以形質論畫,有擅名一世,不知何謂神采者。余自齠齔學畫幾三十年,於古人神采之妙,專精求之,形質相兼,則吾未能信也。

明婁堅嘗言:「字畫小技耳。然而不精研則心與法不相入,何由通微?不積習則手與心不相應,何由造妙?師法須高,骨力須重,已識其源,雖師心而暗和,強摹其跡,縱肖貌而實乖。」余欲以此數語,持贈留心繪事者。

古名家筆墨夙有天工。餘九歲學畫雪竹,山陰魯南台先生見之云:「姿格清勁,但須禿筆五百枚,自可超神入畫。」今三十一年矣,禿筆何止五百枚,然而神化之境,如海上三山,猶望而不可即也,何也?天分不及也。

昔魯南台先生曰:「寫意畫非精熟工筆則漫無法則,尤必神行氣中,筆忌平庸,墨求生動。攻性兼到,能放能收,庶幾隨手萬變,意到筆隨。但知收而不知放,縱精熟工筆,不可與言寫意。」

昔人論書只學一家,學成不過為人作奴婢。集眾長歸於我,斯為大成,畫亦然。然集眾長亦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必登樓十年。天姿高敏,似乎較易,易亦得七八年也。

寫意畫唐人始為之,機不暢則趣不生,一著意往往心手相戾。此扇因某先生筆墨頗工,班門之斧,惟恐不中繩墨,遂無一筆如法。

畫法最忌甜,甜則俗,甜則軟,俗已難耐,況軟耶?

嘗論書畫有離紙、鎮紙兩法。離紙者筆墨俱在空中,飛舞跌宕,有神龍不測之機。鎮紙者則筆墨端凝,力透紙背,纖悉不苟,有泰山岩岩嚴重難犯之象。鎮紙者須有天分,否則必近板滯。離紙者須有學力,否則必近油滑。

詩中須有我,畫中亦須有我。師事古人則可,為古人奴隸則斷乎不可。此可為知者道也。小悟筆墨清妙,以扇索畫,草草作此,粗亂中卻有我在。

一望即了,畫法所忌,花卉人物家最易犯此病,然所以不了者,其訣在趣味深長,精神完固,非細密之謂也。精神在學力,亦關天分,趣味則必須天分高者,始能摸索得著,山水家秘寶,止此「不了」兩字。

昔人妙論曰:「萬物之毒,皆主於濃。解濃之法曰淡。」淡之一字,真繪素家一粒金丹。然所謂淡者,為層層烘染,由一道至二道,由二道至三至四,淡中仍有濃,有陰陽,有向背,有精神,有趣味。亦有必須用濃墨者,如樹木之老枝,人物之鬚髮,鉤斫落墨,蓮之刺,蘭之心,以及石之苔,木之節,無論粗筆細筆皆不可淡。此言用墨之法,著色亦大略相同。挽回補救之功,非淡則無從著手。卻不可以淡墨一掃,即謂之淡。

蕭條淡漠,是畫家極不易到功夫,極不易得境界。蕭條則會筆墨之趣,淡漠則得筆墨之神。寫意畫必有意,意必有趣,趣必有神,無趣、無神則無意,無意何必寫為?

歷代畫論(連載60)清:《畫耕偶錄·論畫》(清)邵梅臣 撰

用濃墨有火候,火候到者,墨為我用。力能使墨愈濃愈妙。古名家無淡墨畫。火候不到,我為墨用,俗所謂吃不住,是寧用淡墨為是。

作畫得形似易,得神難,寫意得神更難。青藤老人嘗言學之二十年,見白紙尚不敢著墨,其難可知矣。余學此亦幾三十年,每一握筆,如書生騎馬,惟恐墮地,以青藤天才較之,無怪其然。今後生初學弄筆,研朱弄粉,不知繪事為何事,輒詡詡自負,欲為人師,豈真天姿才力過人耶?亦太不知分量矣。記客滇中時有句云:「黑雲如墨一重重,何處蓮花十丈峰」,有所為而言也。

畫工筆畫不能不著色。寫意畫著色可,不著色亦可,妙處不在顏色也。且宜拙多於巧,不可有意點綴,涉絲毫閨閣氣。

草書難於楷書,草畫難於楷畫,此古語也。蘭陵今畫工淵藪,然惲氏家學失傳,花卉家匠習相尚,不求筆墨,惜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聞是書畫 的精彩文章:

溫柔真誠:做人 你可以不優秀,但是不能不善良
喬治 魯奧86.65萬美元的《聰明的小丑》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