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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看懂,德國為什麼緊急反納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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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40-德國緊急反納粹

作者:橘子親王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11月3日,德國東部城市德累斯頓傳出消息,全城進入「納粹緊急狀態」,用以提醒人們注意這座城市裡逐漸抬頭的納粹主義者和正在增強的極右翼惡性勢力。

聽起來很嚇人的一個「宣傳」

(德國德累斯頓正式宣布「納粹緊急狀態」)

(圖片來自:https://www.thelocal.de)

東德、納粹、緊急狀態、極右翼,這幾個名詞的組合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因此全世界媒體都對此進行了快速的追蹤報道。但這些報道也同樣誇大了德累斯頓的城市狀況,事實上所謂的「緊急狀態」也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宣傳形式,並不會真的產生戒嚴之類的嚴重後果。

位於德國東部薩克森州的德累斯頓

算是比較標準的老東德了

但德國東部的右翼氛圍確實在日漸增長,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撕裂著這個統一不到30年的歐洲強國。

諷刺政黨的諷刺藝術

在德累斯頓市議會提出這項緊急提案的,是一個左翼小黨派Die Partei在該市的領導馬克思·阿申巴赫(Max Aschenbach)。這個小黨派的定位很有意思,號稱是一個諷刺黨派,擅長以諷刺漫畫和行為藝術的方式在德國街頭進行各種各樣的改良倡議,其黨魁甚至還曾入選歐洲議會——這是這個黨派在政治史上取得的最大成就。

這個政黨的另一成就:Titanic-Magazin?

一個以黑色諷刺為內核的雜誌

真是什麼都敢黑的樣子

(圖片來自:Facebook@Titanic-Magazin?)

他們對自己的家鄉也不客氣

德累斯頓的口號「多彩德累斯頓」

變成了多彩的……

(圖片來自:Die Partei.com)

雖然在政治上不值一提,但諷刺藝術家們組成的黨派總是能帶來一些新創意。阿申巴赫認為,提議城市進入緊急狀態只是象徵性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提醒人們極右翼勢力在德累斯頓造成的影響,並且要求人們反思右翼思潮是否已經開始影響社會中間派了。

其實是一座金光閃閃的美麗城市

這土豪氣質很中歐

(圖片來自:貓斯圖)

似乎阿申巴赫只是把這次表決看作了諷刺藝術的一部分,不在於成果如何,而在於以政治的形式起到提醒的效果。這確實很像諷刺藝術的玩法。

但市議會裡的黨派顯然當真了。在表決當天,以左翼黨(Die Linke)和綠黨(Die Grünen)為首的左翼黨派投了支持票,以39票對29票獲得通過。投下反對票的,主要是總理默克爾所在的基民盟(CDU)分部,它也曾是德累斯頓的第一大黨。

現在基民盟不行了

該市最大的黨已經變成了綠黨

(圖片來自:Flikr@BüNDNIS 90/DIE GRüNEN Sachsen)

基民盟表示反對,是認為提案的名稱過於驚悚,這會暗示全世界德累斯頓的所有市民都是納粹主義者或者極右翼分子——他們的擔憂成真了,大多數人看到媒體報道「納粹緊急狀態」時,確實會在腦中浮現出德累斯頓全城戒嚴,鐵十字旗幟遍地走的場景。這對於塑造城市形象並沒有什麼好處。

老中青三代「新納粹」齊聚

但其實也就這樣了,浪花不大

(圖片來自:wikipedia)

但極右翼在德累斯頓這座前東德城市有自己的支持者也是不言而喻的。就在表決當天,市議會裡臭名昭著的極右翼另類選擇黨(AfD)的12名議員也都投下了反對票,這佔到了總席位數的17%,可見其確實擁有群眾基礎。

當地的選民其實兩極分化很嚴重

年輕人有不少支持極右翼AfD的

但中老年人卻很喜歡各類左翼政黨

(數據來自@Stadtrat Dresden)

而在更大的範圍看,德累斯頓作為首府的薩克森自由州(也是德國最東部的州)也成為了AfD的豐收地。在今年的州選舉中,它贏得了全州27.5%的選票。這也是促使阿申巴赫等人提出議案的動因:他們認為,多年來政客們都沒能站出來明確地反對極右翼分子,更沒能有效取締這些不好的組織,才讓AfD有了可乘之機。

在全州,AfD的票倉似乎更大了

這也很符合德國東部近年來的右翼化趨勢

(數據來自@Sachsen Landtag)

但很顯然,右翼黨派的機會並不來自於其他政客寬鬆的管制,而是有著更深遠的社會背景。

從新納粹到反移民

德累斯頓曾在二戰時期遭受過盟軍的猛烈轟炸,其市中心受到了嚴重的破壞。這其中最有名的建築,當屬作為宗教地標的路德宗聖母教堂,在被美軍空投的燃燒彈圍困兩天後,這座有兩百年歷史的古建築轟然倒塌,成為了德累斯頓人記憶中抹不去的傷痕。

兩德統一之後

修舊如舊重新建造的德累斯頓舊城

還是能看出當年的風采

(圖片@貓斯圖)

此後德累斯頓和所在的薩克森自由州成為了東德的一部分,在蘇聯的管制中度過了幾十年時光,但聖母教堂一直都沒有能得到重建,以免與蘇東集團無神論的意識形態產生衝突。

但隨著冷戰的升級,這座被美國人破壞的教堂遺址,又有了新的使命。蘇聯要求民眾每年前來瞻仰紀念,以銘記「和平的代價」,其實是為了宣揚仇視西方的觀念。

聖母教堂是一座路德宗教堂

所以雖然蘇聯不許東德重建教堂

卻還是在58年允許設立了一座路德雕像

(圖片來自:德國聯邦檔案館@Giso)

這兩次政治意義的變化,讓聖母堂在德累斯頓有了極為複雜的價值。在兩德統一之後,這裡很自然成為了該市各種政治勢力接觸交鋒的場所。一群新納粹分子也抓住了機會,在1999年舉行了第一次德累斯頓轟炸「哀悼遊行」,為新納粹主義活動披上了鄉土情懷的外衣,吸引了很多市民前來觀看。

二戰後結束後的50年

剩下的廢墟被保留作為戰爭紀念館

在德國統一後,1994年才開始了重建工作

(圖片來自:pixabay@FelixMittermeier)

此後,這個有著合法外衣的活動吸引的民眾越來越多,有的年份能多達上萬人。這其中既有普通市民,也有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新納粹分子。活動的性質,也逐漸從鄉土歷史懷舊,變成了納粹分子的全國集會。

這陣仗是還不錯了

但還能蹦躂多久呢?

(圖片來自:Flickr@Rex Roof)

這是很挑戰德國政治底線的活動,因此左翼群體和反法西斯群體也走上了街頭。

此後納粹社團與反法西斯社團及警方爆發了多次衝突,終於在當局的努力和民意的壓制下逐漸銷聲匿跡。

但很快,一個新的政治不正確組織又在這裡出現了。這個組織叫做佩吉達(PEGIDA),全稱為「愛國歐洲人反對西方伊斯蘭化」(Patriotische Europ?er gegen die Islamisierung des Abendlandes),旨在反對中東難民湧入歐洲,政治光譜和新納粹主義者頗有相似之處。

看下左邊,其宣傳的身份可以說相當複雜甚至矛盾

(圖片來自:wikipedia)

它出現的時間與地點就很值得人玩味。

2014年10月,佩吉達第一次出現在德累斯頓,其發起人盧茨·巴赫曼(Lutz Bachmann)是一名公共關係專家,轉行做政治社群可謂遊刃有餘。他在這個社群創始時,就拿出了當時發生在德國的一系列穆斯林公共事件,作為吸引追隨者的方法。

巴赫曼當過廚師,平面設計師,還踢過足球

曾因入室盜竊,襲擊和藏有毒品而被定罪

2016年因「煽動種族仇恨」而被定罪

是德國非知名斜杠中年了

(圖片來自:Flickr@Lutz Bachmann)

此後佩吉達開始組織屬於自己的集會,以每周一次「散步」的形式,在德累斯頓進行抗議示威,沒想到吸引的人越來越多,最終變成了德國東部的一個強大的勢力。

2015年1月25日(周日)的一次示威遊行

示威者大喊著「我們就是人民!」

這很納粹?

(圖片來自:wikipedia@Kalispera Dell)

這讓盧茨·巴赫曼有些頭腦發熱,在社交網路上開始扮演希特勒。而這更是很挑戰德國人政治底線的行為,最終斷送了他未來可能的政治生涯。但佩吉達這個組織還是保留了下來,並且以德國東部為基地開始向周邊各國擴散,形成了龐大的分支組織。

cosplay得差點意思

(截圖來自:theguardian.com)

很難統計當年的新納粹分子有多少轉投了這個新的組織,但它們全都出現在德累斯頓,卻似乎能說明一些問題。

更耐人尋味的是佩吉達是反納粹的

打出了抵制納粹遊行的旗號

意識形態令人費解

(佩吉達在德累斯頓的遊行)

(圖片來自:wikipedia@Dresden Nazifrei Blockade)

東德不說的痛

德累斯頓並不是一個孤例。作為德國東部的大城市之一,它的命運不過是兩德統一後前東德地區的縮影。前東德人感到生活無望,不被重視,缺乏對德國主流文化的歸屬感,才是這些右翼派系在這個地區屢禁不止的幕後原因。

作為實體的牆沒了

人心裡的牆卻很難輕易倒下

(圖片來自:wikipedia@Schindler, Karl-Heinz)

兩德統一以後,儘管西德極為重視對東部同胞的統戰工作,為東德人就業創業提供了很多優惠條件,還大規模重整了蘇聯時代留下的殘破的基礎設施,但東德的經濟水平始終沒能達到和西德同等的水平,這讓東德人有很強的挫敗感。

2002年開始修建的A71公路

指標非常高,旨在加強東西德的交流

但其實上面至今車流都一般

(圖片來自:wikipedia@Kramer96)

一個最直觀的指標是,德國東部的人均GDP仍然只是西部的73.2%。儘管比起統一之初的30%,進步已經很明顯,但生產力差距仍然確實存在。

而如果具體到經濟的微觀層面,東西部之間的差距則更加明顯。

2018年,德國的總體失業率只在3%左右,是歐洲就業情況最樂觀的國家,但東德的情況卻並不理想,失業率高達6.5%,相當於中歐小國斯洛伐克的水平。

事實上東德與中東歐的聯繫也確實很緊密

往來德累斯頓的火車有很多是捷克鐵路服務

(圖片來自:貓斯圖)

在平均工資方面,根據萊布尼茨經濟研究所(IWH)的統計,東德僅為2200歐元,而西德高達3200歐元。巨大的收入差距,使得東德的年輕人只能去西邊找希望,而那些沒有特殊技能難以進入西部大公司的東德人,則只能在家鄉忍受較低的工資。

在德國東部我們彷彿看到了中國北方

一個首都吸引了巨量的人口流入

其他地方都在人口流失

說德國最大的特色是地區均衡,也實在是老黃曆

(科隆經研院對德國2035年各地人口增長的預測)

(數據來源@statista)

而即使來到了西德,東德人的職業前景也不算理想。佔到總人口17%的東德人,在德國的最頂級管理職位中只佔1.7%,尤其是在法律、經濟、媒體、科研、文化等有影響力的領域,很少能看到東德人的身影,這使得東德無法左右德國的主流觀念,更讓東德人深感自己只是個外鄉人。

他們唯一有影響力的領域是在政界,這可能也得益於總理默克爾自己曾是東德人,但也還遠遠達不到和人口比例相匹的地步。

雖說是在漢堡出生

但卻是在東德長大的默克爾

是舊時代最好的見證者

(圖片來自:Wikipedia@Schnuvv)

缺乏經濟實力,也缺乏全國性的話語權,這讓東德長期存在的不滿情緒成為了一個右翼思潮的火藥桶。而前代政治精英無法參與現有政治體制,則成為了最好的導火索。

在兩德分治的時代,德國東部的政治精英幾乎全部都是蘇聯控制下的統一社會黨(SED)的成員。雖然兩德統一時保證了這些人的權益,但在此後30年的實際運行過程中,SED的黨員或是分散到了其他奠基於西德的黨派,或是徹底被剝奪了參政的權利,上升通道極為狹窄。

SED在86年還在堅持召開代表大會

卻沒有想到幾年後時代就變了

(圖片來自:德國聯邦檔案館@Franke, Klaus)

但儘管他們的參政夢想無法實現,在原有政治體系中鍛鍊出來的政治能力仍然是在的。無論是為了給自己謀得福利,還是單純為了發揮餘熱,不少前東德政客便選擇了與一些邪門的意識形態綁定,以求亂中取勝。公開資料顯示,那些與德累斯頓新納粹主義者交好的政客,就大多是前SED的成員。

「大人,時代變了。」

(圖片來自:德國聯邦檔案館@Oberst, Klaus)

在這種種矛盾的堆積下,東德成為極右翼民族主義者的家,並激起了反對者的強烈反感,甚至祭出「反納粹緊急狀態」這樣的政策,也就不足為奇了。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wikipedia@Dresden Polizei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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