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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一直設法接家人去關中,為何接到一雙兒女,卻多次踹下馬車?

討論「漢王推墮孝惠、魯元車下」一事,我們不妨把時間線拉得更長一些,把此事相關的利益方都考慮在內,或許能得到更接近事實的答案。

其實,早在劉邦入蜀成為漢王時,劉邦已對包括孝惠、魯元在內的家人進行了安排。

以呂后兄初起以客從,擊三秦。漢王入漢,而釋之還豐沛,奉衛呂宣王、太上皇。天下已平,封釋之為建成侯。——《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即,劉邦派呂后的二哥呂釋之回豐沛去,保護岳父呂公和父親劉太公,這自然也應當包括岳母呂媼、妻子呂雉、妻妹呂媭、繼母李氏、大嫂、大侄子劉信、二哥劉仲、二嫂、二侄子(劉仲長子)劉濞、三侄子(劉仲次子)劉廣、外宅曹氏、長子劉肥、嫡子劉盈、嫡女魯元公主等眾多家人。

後來,劉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還定三秦,因為故人王陵在南陽郡,所以劉邦派將軍歐、王吸出武關,意欲接家人到關中。

令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呂后於沛。楚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兵。——《史記·高祖本紀》

結果,項羽先派楚軍在陽夏阻擋薛、王的軍隊,後又立鄭昌為韓王,繼續阻擋包括薛、王在內的漢軍。劉邦接家人到關中的計劃泡湯。

但很快,劉邦就派由他劉邦所立的韓國太尉韓信擊殺了項羽所立的韓王鄭昌,隨後改立韓國太尉韓信為新的韓王,接家人到關中的道路又打通了一段。

接下來發生了一件大事,即劉邦劫掠五諸侯兵攻入彭城。此事影響甚大,以至於很多人會因此事而忽略劉邦接家人到關中的這一條線。

春,漢王部五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四月,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史記·項羽本紀》

劉邦攻入彭城,搶了項羽的姬妾和珍寶,就會忘了一直想接到關中的家人嗎?

不可能的。

一條關於王陵的記載,其實已經講得比較明白了,劉邦攻入彭城之後,除了搶項羽的姬妾喝項羽的酒,並在彭城周邊布防之外,也派王陵去接在豐沛的家人了。

以客從起豐,以廄將別定東郡、南陽,從至霸上。入漢,守豐。上東,因從戰不利,奉孝惠、魯元出睢水中,及堅守豐,封雍侯,五千戶。——《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為什麼劉邦派王陵去接家人呢?

我想,應當有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王陵曾是劉邦的「異姓兄長」,深得劉邦尊敬,派他去接家人,溝通方便。二是因為王陵早期不願做劉邦的臣子,故而功勞小,派王陵去接劉邦家人,此功獨一無二,可以快速提升王陵的功勞。

王陵者,故沛人,始為縣豪,高祖微時,兄事陵。陵少文,任氣,好直言。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陽,陵亦自聚黨數千人,居南陽,不肯從沛公。及漢王之還攻項籍,陵乃以兵屬漢。——《史記·陳丞相世家》

就在劉邦派王陵去接家人的時候,項羽率三萬精兵回師彭城,劉邦的漢軍不敵項羽的楚軍,只好棄城,而後被項羽的楚軍趕到睢水旁。

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餘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史記·項羽本紀》

或許是天不絕劉邦,一陣從西北方向颳起的大風,幫到了劉邦。

於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髮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十騎遁去。——《史記·項羽本紀》

劉邦當機立斷,帶著幾十人,趁著飛沙走石的空當,逃出楚軍 的包圍圈,往豐沛的老家趕去。劉邦之所以要往豐沛的老家趕,就是要跟派去接家人的王陵匯合,帶著家人一起回關中。

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史記·項羽本紀》

劉邦回到豐沛,並未見到家人,於是繼續逃,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劉盈和魯元公主,應當還有護送劉盈和魯元公主的王陵。

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乃載行。——《史記·項羽本紀》

這時候的劉邦,應該已經知道了,家人分成兩隊,嫡出的一雙子女由王陵護送,往彭城趕,其他家人則由審食其護送。

王陵很厲害,到了睢水邊上,知道項羽已經殺回彭城,於是帶著劉盈和魯元逃了回來,恰巧遇到劉邦。而由審食其護送的其他人則撞見了楚軍。

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史記·項羽本紀》

被楚軍抓到劉邦家人中,明確記載的,是劉邦的父母妻兒:

漢王復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史記·項羽本紀》

「漢王父母妻子」中,至少應當包括劉邦的父親劉太公、劉邦的繼母李氏、劉邦的妻子呂雉、劉邦的外宅曹氏、劉邦的長子劉肥。

劉邦的大嫂、二哥、二嫂、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也很有可能也同劉邦的「父母妻子」被一併俘虜了,劉邦的岳父呂公、岳母呂媼、妻妹呂媭等人很可能跟呂釋之在一起,逃過一劫。

在被楚軍俘虜的劉邦家人中,劉邦的長子劉肥其實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他雖是長子但卻是庶出,雖是外宅曹氏所生但畢竟是劉邦最為年長的兒子,或許當時已有十五六歲,從年齡上看,遠比當時只有六歲的劉盈更適合被立為太子。

劉邦三番四次地要去接家人,或許最想接的人便是長子劉肥,如果把長子劉肥接到關中並立為太子,由劉肥來在蕭何的輔佐下治理關中,他劉邦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在外征戰,和項羽以命相抗。

但是,因為劉肥的出身問題,且出於對劉肥的保護,劉邦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給包括王陵在內的任何一個人,而王陵又因為性格的原因,猜不到劉邦心裡的小九九,所以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呂后利用,押注了劉邦的嫡出子女,而非庶出的長子劉肥。

正因為劉邦最想接的人是劉肥,所以才會在逃命最緊急的情況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墮劉盈、魯元下馬車。

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奈何棄之?」——《史記·項羽本紀》

劉邦反覆推墮,夏侯嬰經常下車收載,如此耽誤時間,最後的結果卻是安全地逃離。

漢王怒,行欲斬嬰者十餘,卒得脫,而致孝惠、魯元於豐。——《史記·樊酈滕灌列傳》

這就很奇怪了,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還安全地逃了出來,這足以說明,當時的情況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急,劉邦推墮劉盈、魯元,或許是藉機生事,要搞劉盈,但劉邦又不能當夏侯嬰直說,所以只能一次次地以要殺夏侯嬰來暗示夏侯嬰不要管,但夏侯嬰無論是以臣的身份還是以朋友的身份,都得管這事啊。

劉邦、夏侯嬰、劉盈、魯元,還可能有王陵在內的四五個人安全之後,劉邦再次派人去找家人。

於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史記·項羽本紀》

從頭到尾,劉邦始終想著接家人,但在接到家人中的劉盈和魯元兩個之後,劉邦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墮劉盈和魯元,如此矛盾的行為,或許是因為,劉盈和魯元並不是劉邦最想接到的家人,而劉邦最想接的家人卻被項羽給抓了去。

回到關中的劉邦,或許是想到了其他家人被項羽抓了去,或許是以為其他家人已死於亂軍之中,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作為漢王的劉邦都不得不立嫡出的劉盈為太子。

敗後乃獨得孝惠,六月,立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史記·高祖本紀》

楚漢相爭的末期,劉肥和劉太公、呂后等人被項羽歸還,劉邦則在天下初定時把寸功未建的長子劉肥立為齊王,與劉肥一起被立為諸侯王的劉家人是劉邦四弟劉交,劉交在沛縣舉事之初便追隨劉邦,在漢軍中具有特殊地位。

交與蕭、曹等俱從高祖見景駒,遇項梁,共立楚懷王。因西攻南陽,入武關,與秦戰於藍田。至霸上,封交為文信君,從入蜀漢,還定三秦,誅項籍。即帝位,交與盧綰常侍上,出入卧內,傳言語諸內事隱謀。——《漢書·楚元王傳》

把寸功未建的劉肥和追隨劉邦七八年的劉交一同封王,而劉肥又被封在具有東西秦之稱的齊地,劉交只被封到偏遠的楚地,或許這是劉邦對劉肥不能被立為太子的一種補償吧。

後十餘日,封韓信為淮陰侯,分其地為二國。高祖曰將軍劉賈數有功,以為荊王,王淮東。弟交為楚王,王淮西。子肥為齊王,王七十餘城,民能齊言者皆屬齊。——《史記·高祖本紀》

知夫莫若妻,正因為劉邦對劉肥的偏袒,使呂雉洞悉了劉邦心中的隱秘,所以在劉肥赴長安朝見皇帝劉盈時,呂后找個由頭,就要毒殺劉肥。

十月,孝惠與齊王燕飲太后前,孝惠以為齊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禮。太后怒,乃令酌兩卮鴆,置前,令齊王起為壽。齊王起,孝惠亦起,取卮欲俱為壽。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卮。齊王怪之,因不敢飲,詳醉去。問,知其鴆,齊王恐,自以為不得脫長安,憂。——《史記·呂太后本紀》

對於差點取代劉盈太子之位的皇三子劉如意,呂后也僅僅是毒殺而已,劉肥只不過照著劉盈的意思,坐到了上座,呂后就要毒死劉肥,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呢?為什麼呂后會如此小題大做呢?

我認為,就是因為呂后洞察了劉邦早年想立劉肥為接班人的隱秘心事,也正因為劉邦這個不敢為外人道的隱秘心事,才會在逃跑的途中三番四次地推墮劉盈、魯元。

參考資料:《史記·項羽本紀》、《史記·高祖本紀》、《史記·呂太后本紀》、《史記·齊悼惠王世家》、《史記·楚元王世家》、《史記·陳丞相世家》、《史記·樊酈滕灌列傳》、《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書·楚元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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