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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談東方三博士與伯利恆之星:關於聖誕節文化背景的一個歷史側面

正如陸大鵬先生(陸大鵬Hans,外文譯者、知名歷史博主、頭條文章作者,代表譯作《1453:君士坦丁堡之戰》、《海洋帝國》)在《耶穌出生在哪一年》一文中指出的那樣:


對於拿撒勒的耶穌的出生年代和具體情況,我們唯一的資料來源是《福音書》。在很長時間裡,沒有其他史料提及此事,後世的提及此事的史料肯定受到了《福音書》的影響,或許完全取材於《福音書》。而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的故事被記載在很多早期史料中。這不足為奇,因為希臘或羅馬的文獻沒有理由去記述外省任何人的出生。就連著名羅馬人的出生情況,也很少被完整記載下來,往往非常含糊,甚至沒有任何記錄。

一般認為,在《福音書》當中,只有《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描述了耶穌的誕生。

《馬太福音》第2章第1節明確記載,耶穌誕生在大希律王統治時期。而《路加福音》則在第1章第5節裡面確鑿地記載,施洗約翰出生在大希律王在世時,所以與施洗約翰是表兄弟且存在交集的耶穌也出生在同一時期。因而,耶穌誕生在大希律王統治猶太地區時期,似無可疑。

大希律王(前74年-前4年)亦被人們稱為希律大帝一世、黑落德王,是羅馬帝國在猶太行省包括耶路撒冷等地區的代理國王,由於他在年輕時曾經救過凱撒大帝一命,所以獲得愷撒大帝特許統治以色列舊地全境,有明確的歷史記錄他是於前4年去世,所以耶穌可能出生在此前的一兩年,大約就是前6—前5年,或者是前4年初。也有人提出,前7年的星相對瑣羅亞斯德教占星家(《馬太福音》中的東方三博士指的很可能就是瑣羅亞斯德教即祆教的占星家)來說有特別意義,所以耶穌可能出生於前7年。

正如陸大鵬先生在上述文章中指出的那樣,這幾個年份都能與「耶穌在本丟?彼拉多擔任猶太地區長官時期(公元26—36)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說法吻合。

《路加福音》第2章第1、2節里有一段著名的經文:


該撒亞古士督有旨意下來,叫天下人民都報名上冊。這是居里扭作敘利亞巡撫的時候。

《路加福音》第2章第3到5節說,就是因為需要回到家鄉接受普查登記,約瑟才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從加利利的拿撒勒去往猶太的伯利恆,後來瑪利亞在伯利恒生下了一個兒子。

居里扭就是當時羅馬帝國的敘利亞總督普布利烏斯?蘇爾皮基烏斯?奎里尼烏斯( Quirinius),他主持的這場目的在於確定納稅主體基數的人口普查經過大量史書旁證於公元6年開始,這樣一來,《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關於耶穌誕生日期的說法就有了不可調和的直接矛盾,《路加福音》的第1章第5節和第2章第1、2節也存在彼此之間內容上的抵觸。

在聖經研究和相關的歷史研究上,為了讓這些福音書中的段落所指向的時間軸上的各項事件彼此之間互相調和,許許多多的學者提出了汗牛充棟的複雜的理論和學說,而這些理論和學說說到底都並不能讓人感到是完全自洽而又令人滿意的。

試舉一例,公元前2年是傳說中羅馬建城750周年,以及奧古斯都(Augustus,也就是《路加福音》中提到該撒亞古士督)統治羅馬25周年的雙重紀念,在繁冗而充滿儀式感的籌備之後,當時羅馬帝國全境舉辦了規模不等但總體都比較盛大的祭典,奧古斯都本人也在當年的2月5日被尊為國父。所有的百姓都奉旨必須回到原籍去報戶口,並宣誓效忠,因而約瑟和瑪利亞可能並不是因為奎里尼烏斯主持的人口普查而前往伯利恆。

新近的關於大希律王卒年的研究結論也仍然莫衷一是,另出現了公元前1年、前5年和公元1年等不同的說法,所以用公元前4年的下限來判斷耶穌的生年也不見得完全可靠。

然而,問題有一個或許很完滿的解決方式,那就是我們可能必須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


《福音書》不是秉筆直書、彪炳汗青的史書,它們的宗旨和作者的初心首先是傳達神學意義上的信息。

《國家地理雜誌》的研究報道顯示,除了《聖經》之外並無其他歷史資料記錄大希律王為了除掉新生的彌賽亞這個未來的君王而大量殺死新生嬰兒的事件——《馬太福音》第2章第16到18節記載,大希律王下令處死所有出生在伯利恆的男嬰,聖嬰耶穌卻幸免於難、逃出生天——《國家地理雜誌》進而指出,事實上希律王不但並不是如此兇殘,還曾博施廣濟,提供大量糧食救濟希臘的饑荒從而被希臘人推選成為奧林匹克運動會主席。

但是《國家地理雜誌》的這個關於大希律王是好人的證明實際上是蒼白無力的,大希律王確實以殘暴而聞名,他曾經下令先後殺死包括北廢黜的阿奇勞斯在內的自己的三個兒子,所以有「當希律王的豬比當他的兒子更好」的說法。

公元一世紀時的猶太歷史學家提圖斯·弗拉維奧·約瑟夫斯(37—100)記錄了大希律王統治時期的大量的血腥屠殺事件,大希律王的很多親屬和耶路撒冷貴族都成為他的刀下之鬼。所以,《馬太福音》記載的屠殺嬰兒的惡行無疑是大希律王能做得出來的。

然而,鑒於實際上除了《馬太福音》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史料提及此事,所以雖然我們不能徑直認定大希律王屠殺嬰兒的是虛構的,但是,由於耶穌降生在伯利恆具有神學上的特殊意義——約前750年,舊約中的先知彌迦就預言到耶穌基督的出生地將是猶大的伯利恆(《彌迦書》第5章第2節:伯利恆以法他啊,你在猶大諸城中為小,將來必有一位從你那裡為我而出,在以色列中作掌權者;他是從亘古,從太初而出。)——因而約瑟和瑪利亞必須來到伯利恆,耶穌必須降生在伯利恆,大希律王也必須成為一個反派配角,這些描述的神學意義遠遠超過史學意義,是無可置疑的。


回到本文的主題,從有關記載本身未必完全符合歷史事實這個角度著眼的話,耶穌基督出生在哪一年,實際上迄今還是不確定的。

值得一提的是一個花絮,作為耶穌的出生地,伯利恆留存至今的最古老的基督教堂,現在由羅馬天主教、希臘東正教和亞美尼亞教會聯合管理,雖然地處巴勒斯坦控制區,但不同宗教信仰的他們,依然非常小心地保護著基督教的聖地,2012年這裡成為巴勒斯坦首次申遺成功的世界文化遺產。


在他內有生命,這生命是人的光。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決勝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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