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東北老工業重鎮，正在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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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57-美國老工業重鎮
作者：酸奶沒泡沫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2013年7月18日，「汽車之城」底特律正式申請破產保護，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城市。這座本是美國製造業的象徵和驕傲的城市，破產時深受高犯罪率、高失業率、高空房率、高債務的困擾，一度被評為美國「最悲慘的城市」。
彷彿只能令人想到
廢棄的廠房，和狗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如今距離底特律破產不過5年，但《財富》、《福布斯》等眾多知名媒體已經開始將底特律稱為「下一個矽谷」了。
美國的東北老工業城市，怎麼就觸底反彈成超級新城了？
夜幕降臨底特律
1796年，底特律加入美利堅合眾國，並於1815年通過城市規劃，正式建市。
在加入美國之前，底特律屬於英國
在英國之前，底特律其實是法國人建立的城市
（Antoine de Lamothe-Cadillac（凱迪拉克）雕像）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建市後數十年，美國迎來了鐵路、造船業及航運業的大發展時期。後來看來，那是一個泡沫時期，但卻實實在在地為美國留下了世界第一的鐵路底子，和大批的現代化工業化基礎設施，造福了一大批美國城市完成原始積累。
美國當年穿越西部連接太平洋的大規模鐵路建設
相當於今天中國的高鐵建設
其中獲益最大的就是五大湖南岸的城市，尤其是芝加哥
（美國猶他州鐵路高架橋，約1876年）
（圖片來自wikimedia@Charles Roscoe Savage）
緊鄰五大湖區，能串聯湖區工業城市和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底特律，就這樣被推上了歷史的前台，成為了美國東北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再加上依靠當地豐富的鐵礦砂資源，自有的鍊鋼產業也得以興起，並擴展出了發達的汽車工業。
如果說芝加哥是美國東西之間的樞紐
那麼底特律就更像五大湖區內部的一個樞紐
穿城而過的底特律河就連接著休倫湖和伊利湖
隨著亨利福特於1896年在底特律的廠房裡生產出世界上第一輛屬於普通百姓的汽車——T型車，底特律的汽車帝國夢開場了。
流水線絕對是美國人的一項重大發明
「人服務於機器」這一方式，真正釋放了機器的生產力
（圖片來自wikimedia）
到1930 年代，底特律一市的汽車產量就佔到美國的80%和世界的70%；二戰期間，汽車業的繁榮達到了巔峰。這時車企為了吸引工人，還開始提供包括醫療保險等的福利，通用汽車還帶頭創立了現代的企業養老金制度。
真正帶來的軍事訂單是工業擴張的重要原因
當時的眾多車廠都投入到軍事設備的製造
（克萊斯勒與官方合辦的底特律坦克廠）
（圖片來自wikimedia@U.S. Army TARDEC photo）
在工作機會和福利制度誘惑下，南方大批黑人也北上進入這裡找工作，底特律汽車工業所雇的黑人已佔了總工人數的 15%。
不過大量不同族裔人口湧入城市
也導致不少種族問題
甚至要靠聯邦政府軍隊入城才解決問題
（1943年底特律種族暴動）
（圖片來自wikimedia@Arthur S. Siegel）
伴隨著工業的繁榮是底特律城市規模的快速擴張，1950 年代，底特律的人口達到185萬的規模巔峰。
1942年的底特律，彷彿已經有CBD了
（圖片來自wikimedia@Arthur Siegel, FSA-OWIl）
不過過度依賴汽車產業，以及高昂的福利支出，也為該市日後的衰微埋下了伏筆。
1960 年代起，底特律開始走下坡路。一方面民權運動下的種族對立愈發尖銳，黑人與白人常發生流血衝突，白人大量逃離底特律。而白人在經濟實力和教育程度上都優於黑人，這樣一來，人才大量流失，城市稅收遭重創。另一方面，日本和歐洲汽車產業的崛起也擠壓了全球的汽車市場，底特律汽車產業漸漸萎縮。
對權利的追求一方面需要現實的土壤
一方面需要觀念的覺醒
當美國黑人作為一個群體觀念覺醒之時
其性質和意義就與爭取經濟利益完全不同了
（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的民權運動演講）
（圖片來自wikimedia@Rowland Scherman）
不久後，石油危機爆發，不堪高油價重負的美國人越來越傾向選擇低價節能的日本車，後者迅速佔領美國市場，底特律汽車產業首次出現虧損。比如福特，在1978年至1982年間，每年汽車銷量下降約47%，汽車老大哥的輝煌終於還是過去了。
石油危機很可怕，但該用的油還是給用
這時候更加省油的日本車就很有優勢了
（圖片來自wikimedia@National Archives at College Park）
七八十年代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工廠關門
這座城市的基礎正在逐步動搖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底特律政府也不是沒想過救場，幾次轉型嘗試也未獲成功。不過領導層並不灰心，即便在愈加艱難的90年代，他們也相信，只要底特律的汽車工業底子還在，復興就不是大問題。然而事與願違。
這座城市的奢華與繁榮
終究是建立在汽車工業帶來的財富之上
即使不斷輸血，要確立一個新的優勢仍然很難
（底特律地標-文藝復興中心）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進入21世紀以來，底特律本就不低的失業率快速上升，加上2008年的金融危機的重擊，核心製造業的三大汽車公司裁員高達14萬人。2009年時，底特律市失業率已經高達到20%，比美國平均水平高12.4個百分點。
1892-2016年的美國失業率
2008年真是80年代後的新高峰，全美都很難
（圖片來自wikimedia@Ewan McGaughey）
工作沒了，人口大量外遷，稅基越來越薄。2010年，底特律人口只有71.4萬，比50年代末減少61.4%；2002年至2012年間，主體稅種財產稅和所得稅的收入下降幅度分別為37%和17.6%。
但在財政收入大幅下降的同時，底特律的財政支出未見減少，其中的支出大頭就是企業已經無力負擔的福利支出——大批退休人員的養老金和醫療保健等。這種收支差距導致底特律財政赤字高居不下，在2012年達到了 3.27億美元的規模。
然後就是債務重組，沒成功，然後就是申請破產...
（圖片來自wikimedia@RFC1394）
2013年時，底特律各項長短期債務總額估計超過180億美元，還面臨持續的現金流問題，已經無法履行償債職能，不得不依照《破產法》，向聯邦破產法院申請破產保護 。
一座城市破產了，它的未來還能好到哪裡去呢？
這座曾經的美國第四大城市，還有未來么？
（雕塑「底特律精神」）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黎明前夕
在宣布破產後，底特律先是經歷了一年多的債務重整。2014年11月7日，美國聯邦破產法院破產法官批准了底特律的債務調整計劃，意味著底特律城市破產案法律程序的終結；2014年12月11日：底特律市政府正式宣布脫離破產地位。
在該重整計劃中，有兩個重點。
一是重整對外融資。未來10年內，底特律市將投資17億美元，主要用於拆除損壞的老舊建築、改善公共安全系統、綜合提升城市的公交系統、重修城市的信息技術系統、加強城市部門的公共服務。
這些個老舊的破敗產業，不知歸攏起來能賣多少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為打消融資時債權人和投資人的顧慮，密歇根州政府還成立專門委員會，對底特律市財政監督，有權否決底特律市提出的任何投融資方案。
二是對養老保險和退休人員醫療保險的處理。經過底特律市與退休人員委員會等債權人的談判，重整計劃保留退休人員95.5%~100%的養老金髮放，還設立了專門的信託來確保為退休人員提供醫療保險。至於錢的來源，一方面來自密歇根州、慈善組織和底特律藝術館的支援，另一方面是底特律藝術館世界級展品所設立的永久的公益信託。
底特律美術館(DIA)能在破產劫難中保存下來
可能是這座城市最大的幸運了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通過破產，底特律政府被免去了70 億美元的債務。底特律可以專註於重建了。
重建是個漫長的過程，畢竟此時的底特律需要修復的地方比較多。
該市僅剩的70萬人口中，半數以上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犯罪率高居不下，數次被評為「最危險的城市」，在市內開車開窗就面臨被搶劫的危險；因缺乏資金，連路燈也無力修復，40%的城市路燈已損壞；公共服務大規模癱瘓，自2008年以來，有超過一半的公園已關閉，2013上半年有1/3的救護車無法使用；全市還留下近10萬棟廢棄房屋，儼然一座「鬼城」……
似乎十分適合拍美式鬼屋電影
（底特律郊區被廢棄的老房子）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不過底特律也不是無藥可救。這座城市的輝煌後的「遺產」頗豐：
一不缺人才。其所在州密歇根擁有37所大學，超過9萬名工程師，375個研發中心、63個北美排名前一百的供應商和12家汽車總裝工廠。策略得當很容易將人吸引過來。
底特律美術館(DIA)的一副關於汽車裝配線的壁畫
....悠久的汽車文化底蘊？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二不愁名企。雖說破產了，底特律區還是坐擁近20家全球五百強，包括老相好排名第八的通用汽車和第十的福特公司。
不過由於底特律政府面臨著巨大的財政挑戰，建得好與不好還要看公民、企業和慈善機構的投資給不給力了。
「底特律精神」雕像與背後的文藝復興中心（通用總部）
（甲方還沒走，說明對這個城市還有信心）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全社會共建底特律
底特律把破產後的第一筆大錢花在了修整廣為詬病的破損路燈上。
底特律公共照明局發行了1.85億美元的債券後，購買了64500個又亮又節能的輕型路燈，將破損的燈替換下來之後，底特律人再也不怕走夜路了，經濟學上的「破窗效應」也不會在這座城市出現了，市容市貌煥然一新。
光芒給人以信心，而信心是經濟活力的基礎
夜間的美國-底特律——大使橋——加拿大-溫莎
兩城一河之隔，大橋左側就是加拿大-溫莎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緊隨其後的是另一個大型公共計劃，奧林匹亞娛樂開發公司旗下的6000平方米大型體育娛樂區。這個項目以4.5億美元的項目「小凱撒體育館」為核心，並計劃投資2億美元在市中心的45至50個街區中用於公寓、飯店、辦公樓、公園和商店的建設。
從底特律河畔的文藝復興中心
到「小凱撒體育館」（Little Caesars Arena）
你能在圖中找到「小凱撒體育館」么？
（底圖來自google map）
隨後的城市建設仍然是靠一波波的投資撐起來的。
在交通上，Litch家族負責的快速公交系統Qline安排開建，連接著市中心和新中心（New Center）；韋恩州立大學2015年耗資200萬美元新建了一所綜合生物科學中心（IBio），將容納500名研究人員和工作人員；密歇根州人道主義協會佔用5英畝地，於2016年建了耗資1550萬美元的動物護理園區……
快速公交系統Qline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車企三巨頭也有動作。比如福特汽車計劃幫助改造密歇根中央車站，通用在底特律及周邊地區的汽車工廠進行了大量投資，克萊斯勒最近表示將在底特律建設價值16億美元的生產設施（似乎都是為了自己）。
算是底特律的一座大型歷史古迹
記錄下了這座城市在工業時代的輝煌記憶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曾經的鐵路樞紐，如今長滿灌木
（密歇根中央車站）
（底圖來自google map）
個人的力量也在為振興底特律添磚加瓦。
NBA克利夫蘭騎士隊的大老闆丹·吉爾伯特（Dan Gilbert）可謂復興底特律的一個重點人物。作為美國最大的抵押貸款機構Quicken Loans創始人和底特律本地人，他早在2010年就決定將公司總部搬到家鄉市中心。在底特律宣布破產之後又為其約100處房產投資了約56億美元用於城市建設，成了投資數額最大的個人企業家。
底特律的好兒女，成功後回饋家鄉人民
（圖片來自wikipedia@Cleveland Cavaliers）
富豪巴菲特也稱底特律有巨大潛力，在2015年全球股市低迷期向底特律投資了2.5億美元；一些好萊塢知名演員和NBA球星也把投資目光放在了底特律。如此操作，頗像過去說「投資不過山海關」的中國大佬們近年來對東北的興趣。
幾年過去了，底特律已經初步恢復生機。
小凱撒競技場於2017年9月5日舉行了剪綵儀式，隨後舉辦了多場比賽；不過實際的花費已經遠遠高於預算，達到了近9億美元，承諾的其餘便民設施也僅僅停在設想層面；Qline於2017年5月12日開放供公眾使用；丹·吉爾伯特牽頭的新開發項目徹底改變了底特律市中心的面貌：他的公司網路在底特律僱傭了17000名員工，旗下房產在底特律擁有100多棟建築，大部分位於市中心。
底特律河一線的底特律天際線
雖然你仍能感到這濃厚的80年代美國大都市感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而市中心北部的中城地區（Midtown），是該市許多藝術和文化機構以及韋恩州立大學的所在地，新增了數十個新的混合用途的開發項目，旨在吸引千禧一代的城市新居民。
再往北的新中心地區（New Center）也在如火如荼地開發。亨利·福特醫院得到擴建，新增了癌症中心；底特律活塞球隊還正在該地建新的辦公室和練習場；各種公寓樓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底特律原有的市中心與新中心（New Center）
（底圖來自google map）
街道的活力也在逐步恢復。主幹道伍德沃德大道（Woodward Avenue）的市中心段一改五年前的荒涼景象，不僅商鋪漸密，還經常舉辦「夢幻巡遊」等車展活動，讓人回憶起意識到這座城市因車起家的地位。最古老的街區科克敦（Corktown）在過去幾年中也漸漸往時尚街道靠攏……
沿著伍德沃德大道(Woodward Avenue)行駛的Qline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這座城市的恢復也能用數據來說明。
底特律家庭收入中位數從2013年的24820美元增長至2017年的30344美元；2018年，該地的失業率最低達到了7.2%，為破產以來的最低水平。
然而現在還不應高興太早。
底特律的復興主要集中在市中心地區，發展並不平衡，仍然是美國最貧窮的大城市之一，約有38%的居民生活在貧困中，收入中位數與所在州的平均水平仍有較大差距。社會安全也有很大改善空間，畢竟依靠投資拉動的快速復甦很難在短期內改變人才對這座城市的觀感。
不過這才5年，在下一個5年里，這座美國老工業城市也許還能煥發新的生機也未可知。
參考資料：
https://www.npr.org/2018/12/28/680629749/out-of-bankruptcy-detroit-reaches-financial-milestone
破產法快訊：《破產後的底特律，在汽車與藝術的交錯中遇見未來》
https://detroit.curbed.com/maps/biggest-developments-in-detroit-transform
https://datausa.io/profile/geo/detroit-mi/#about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