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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原創已死」的那位設計師,走了

雙11落幕,天貓公布了2684億的最終成交額,2019年用了1小時3分59秒突破了1000億。

兩年前的雙11前,一位設計師寫了篇刷屏的爆文《原創已死》。在這篇幾乎被整個設計界都轉發的檄文里,這位設計師幾近心死之哀,他說,做出清倉籌款遣散團隊的決定時,他比任何時候都平靜。「今日中國,山寨兇猛,平台失察」。他控訴稱,僅僅在淘寶,山寨他們產品的店鋪就最多達到288家。

而他們自己的淘寶店鋪的銷售,降到了有史以來的冰點。廣告費100.76元,銷量239.04元,訂單2筆。這個在他看來本該改變世界對中國設計印象的爆款產品的銷售數字簡直成了笑話。

這款設計產品是拿過德國紅點最高獎、並被紅點博物館永久收藏的NUDE衣帽架。你不一定聽過這個名字,但你一定見過它的樣子。和所有當紅設計一樣,它沒有擺脫被山寨得爛大街的命運。1999有點貴,199可以擁有。

NUDE一度銷往德國、英國、美國、義大利、澳洲、紐西蘭、日本、韓國、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台灣、香港、澳門14個國家和地區。在遊歷完世界之後,它驚奇地發現,讓自己成為「網紅」的還是中國:一夜間,山寨席捲而至,在幾乎所有的電商平台上遍地開花。

那篇聲討山寨的公號文竟然救活了NUDE衣架。《原創已死》當年創造了全網瀏覽量百萬 的紀錄。只用了半天,NUDE的庫存就爆倉了。當然,接著,質疑炒作的反轉又緊隨而至。

設計NUDE衣帽架、寫《原創已死》的設計師名叫沈文蛟。這位曾任奧美、電通、陽獅創意總監的設計師在農村長大,學油畫,干裝修,1994年進入廣告行業後開始大殺四方,連續6年獲11項德國紅點獎。後創辦一般工作室,和PIY原創傢具品牌。

11月9日凌晨,沈文蛟突然因熬夜心梗去世。

說完原創已死,他也死了。熱點易逝,口水易冷。原創依舊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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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輕的沈文蛟心梗,應是與他的加班熬夜過度勞累有關。」設計師羅易成昨天發了推文《哭沈文蛟兄》悼念這位有才華又拚命的好友,他說,「微信里前兩天我們還在說話。」

「沈文蛟像個鬥士一樣,這些年在創業的廣告人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平時看他的朋友圈,永遠在各種忙,各種奔波,各種布展,做的產品從一個衣架延伸出很多的東西。」

這位玩命的設計師、創業者去世前一天的朋友圈裡發了8條內容。無不和設計相關。他的PIY剛剛再一次拿到紅點設計獎。

PIY,「Play it Yourself」的縮寫,是沈文蛟的「一般工作室」孵化的一個傢具子品牌,也代表沈文蛟的夢想:創造有趣的傢具——從被動的DIY到主動的PIY,把傢具變成玩具,在簡單的拼裝里獲得生活樂趣。

作為從廣告行業出走的設計師,沈文蛟認為自己是傢具的門外漢。一開始也沒有明確定位和方向。所以他的工作室取名「一般」。唯一的核心能力也還來自於他從事多年的廣告業。

廣告的本質是研究消費者;創意的本質是製造差異。沈文蛟從一開始就知道要去尋找不同。

但尋找,和找到,是兩回事。他們嘗試了很多可能,直到獲得紅點至尊獎的NUDE衣帽架上市,並被大範圍抄襲和山寨前,一般工作室才總算似乎看到些方向。

沈文蛟發現市場上有些三條腿的衣架要用到十五個組件和十二顆螺絲,而我們小時候的經驗是三根竹竿架長桿的晾衣架,一根繩子就解決了核心問題。

他玩過古典傢具,紅木傢具能完全依靠榫卯的結構組裝起來,不用釘子也不用膠水。於是他希望用榫卯結構來解決衣架的組裝問題。他有次接受採訪說,「傳統手工藝與年輕人之間衝突顯而易見:我愛你,但你和我無關。」

讓年輕一代去更容易地體驗古典傢具的智慧,這個想法激蕩了沈文蛟。

看上去無比簡單的NUDE經過了無數次試錯。

按NUDE衣帽架的設計,細細的木棒上,需要打相對精密度要求很高的斜孔。很多傳統木工師傅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不知道從何入手。沈文蛟從市場買來木棒,按照自己的想像試著打孔,結果第一批產品出來沒幾天,木棒開始變彎了。

後來PIY團隊發現是選材不對導致的木材穩定性問題,改用了進口木材。

新的問題依舊層出不窮。發貨後,在廣東生產的木質衣帽架,因為氣溫差異,發生了熱脹冷縮,南方的買家反映衣帽架組裝不起來。

為了補償用戶,他們增加成本,隨產品附贈了磨砂紙和木蠟油,讓組裝有問題的消費者自己去進行打磨。這無疑是個糟糕的用戶體驗。

據說,沈文蛟是從家裡的胡琴上得到了靈感。因為胡琴的弦軸是木製的圓錐體,較細的一頭插入琴桿固定。按照這個原理,短棍子一頭做成圓錐體,這樣嵌入長棍子上,就能比原來銜接得更緊,也解決了木料熱脹冷縮帶來的問題。

通向「紅點至尊獎」的路曲折且漫長。而一經上市,NUDE衣帽架卻很快被山寨帶來的流量瘋狂收割。

為了規避專利,各路山寨選手把自認為「有審美潔癖」的沈文蛟的設計細節改得面目全非。

作為當紅爆款,NUDE衣帽架的銷售,當年佔到「一般工作室」產品總銷量的八成以上。但山寨的衝擊,和一個以創意為核心的產品團隊本身營銷能力的匱乏,讓那年8月份NUDE的銷量跌到谷底,倉庫囤積了大量產品,生產線幾近停工。

沈文蛟終於憤怒了。

當然,他也沒想到,自己的NUDE又被他本來打算作為「絕筆信」的《原創已死》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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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NUDE衣帽架的口水和戰役,真正幫一個創業團隊煅煉了實戰能力,也找到了方向。

NUDE衣帽架的反覆試錯,反而讓沈文蛟意識到,他們要做的正是傢具里的樂高。讓用戶們在「玩」的過程中完成自己的傢具。

於是,從這個網紅衣帽架里就衍生出的基於Play it yourself 理念的品牌:PIY。他們要用現代的方式,讓中國的榫卯,重新流行起來。

本來在山寨面前已經差點認輸的沈文蛟被他自己救活了。也被拉入了一個更大的、讓他「戰鬥不止」的戰場。

從NUDE衣帽架的六根木棍開始,沈文蛟集中關注到零部件的連接方式,創造了一種名為螺紋榫的結構。在實木上削刻螺紋,使傢具零部件同時承擔了連接的角色。

螺紋榫即利用了榫卯連接,又可以實現平板化包裝和規模化生產。

於是又有了名為CELL的層架系統。通過十六個零件,可以實現從一個小花幾到一座建築的自由變化。

用一種新的生產方式去復興手工藝。

有一次,沈文蛟在採訪中說,「商業設計始終在找一種平衡。藝術生活化,其實藝術和生活挺矛盾的,但是互為作用,互為存在,互相影響。」

看上去,他們正在找到這種平衡。PIY在杭州等城市開了門店。這是一家完全沒有「傢具」的傢具店。整個門店的商品全部都是無金屬連接組件。沈文蛟的商業夢想似乎也正在變成現實。成功並不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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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門店,就需要足夠多的SKU。沈文蛟也就需要有更多的品牌,他的「一般工作室」這個時候就已經在往一個「平台」的商業模式轉型了。

他的夢想變得更大,也更具體。要做一個設計師和手藝人的傢具品牌孵化器。NUDE 衣帽架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要有第二個、第三個NUDE。

於是,他們有了一個叫「兩個」的竹藝品牌。孵化這個品牌的初衷是因為找到了兩個 60 多歲的老竹匠。沈文蛟得知這兩位老手藝人80 年代隨日本竹編大師八木澤啟造學習竹編,手藝里有中式竹編的粗曠和日式竹編的精細。

這樣的發現總讓沈文蛟無比激動。

他們了解到兩個師傅靠務農和到建築工地打零工生活時,便在洛陽老家找到基地,安頓這兩位師傅的飲食起居,廣州這邊根據師傅的手藝敲定設計方案,再派兩個設計師下鄉和師傅們一起工作。一個新的品牌就這樣開始孵化了。

經過4個多月編織,有了同樣獲得紅點獎的 BAMOON 系列竹燈。但這個系列的燈採用了竹編里最複雜的一體成型多層編,耗時耗工,價格昂貴。沈文蛟團隊接著開發了貼合市場的中低價位產品「四喜」燈。

利用竹編的「彈性」特點,通過增加金屬支架,不斷調整壓一、壓二、壓三不同組合,調整竹篾的寬度和厚度,改變支架的高度、材料、卡位斜度,實現燈罩下壓後有四種變化。

燈籠在傳統文化中代表著喜臨門。沈文蛟給他們設計的四種變化,取名「四喜」,代表杜甫詩里的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四大喜事。

沈文蛟說,設計最好的創意是在「大街」上,在民間,在各種不起眼的手藝人手裡。「很多材料和結構的運用,經歷了幾百幾千年的歷史,在我們記憶深處,閃爍著溫暖的、智慧的光芒,沒有比這更吸引人了。」

「傳統的力量是無窮的,從傳統手藝里汲取營養,再用當代設計思維改良手藝,做有『根』的設計,一定能獲得更大範圍的尊重。」

除了木藝和竹編,「一般工作室」還關注木工打銅、藤藝、陶藝、紙藝等傳統手工藝,在「PIY」和「兩個」之外,還有CU、希有堂、花麻等品牌。沈文蛟希望他們和各種手藝發生關係,幫助手藝人建立自己的獨立品牌,並通過設計進行轉化。而PIY則是一個與全球市場對接的品牌平台。

就在今年初,沈文蛟還雄心勃勃地向一個專業媒體談了PIY的宏偉藍圖,他說,在2019年,PIY的廣州總部和杭州分部都要進行擴張。

在《原創已死》那篇爆文里,他說,如果低到塵埃的姿態還換不回一點尊嚴,那麼NUDE將永遠退出中國市場。「以上,就是我們的全部故事。」

沈文蛟曾說,設計師要有三口氣。中國人最缺的是骨氣,有了這口氣才能夠去做原創;再要有勇氣,挑戰所謂的權威,不能膽小,要敢想敢做。最後是長氣(廣東話),堅持到底不要輕易放棄。

那次戰役為沈文蛟贏回了尊嚴,然而他的故事卻在兩年後的雙11,PIY本該大施拳腳的一天前意外落幕。

對於沈文蛟和他的PIY來說,這兩年都似乎太快太匆忙了。

不久前PIY家居公眾號發了一篇最新的文章《沉寂兩年,60 就是最好的答案 》,這篇文章的最後寫道:

時間是把尺子,不只丈量人心,還丈量腳力。相信我們會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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氈氈包貓屋

芭蕉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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