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臨終前的囑託,讓13歲的我擔起供養哥哥上學的重任
1
福妹大名連永福。
福妹出生的那年夏天,小麥豐收,蔬果喜旺,她呱呱落地的時候,連傑剛把一車西紅柿和青菜賣掉,因為西紅柿個頭大,口感好,收購商每斤多給了5分錢。
所以福妹的那一聲啼哭,在連傑的耳中不啻於一首世界名曲。
醫生將襁褓中的孩子遞到連傑手裡的時候,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你真是我的福星……是我們全家的福星!」
他捧著孩子湊到妻子的跟前,「你看,這就是咱閨女,長得真好看……咱以後也有閨女了!」
連媽媽眉開眼笑,「是啊,咱也有閨女了。」
「咱閨女一出生咱家的西紅柿就賣了好價錢,帶著福相呢……咱就叫她永福吧。」
連媽媽一臉滿足,「永福好,永遠帶著福氣,永遠幸福……她哥哥叫永攀,她叫永福……」
「嘿嘿……」連傑只管咧著嘴笑。
13歲之前的福妹,跟她的名字一樣,都是幸福的。
她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爸爸、媽媽、哥哥,全家都寵著她,即便他們的生活並不富裕,可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然而生活遠比故事精彩,福妹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於她13歲的那年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天氣不如往年那麼冷,莊稼早已收拾妥當,連家的菜地也打過地膜了,閑來無事的連傑為了多掙點零花錢,跟著同村的老鄉去不遠的山上採石。
那幾年國家政策好,他們附近幾個村都過得富裕,一旦生活好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改變居住環境,所以採石廠的生意很好,連傑他們幾個人的收入同樣可觀。
接近年底的時候,連傑本來打算等結完工資就不幹了,可是老闆突然接了個大單,央求他們幾個再多做一段時候,工資比平時多了不少。
誰會跟錢過不去?
連傑他們幾個一合計,同意了老闆的請求,只是他沒想到,就是這個決定,讓他和妻子孩子天人永隔。
福妹永遠都忘不了連傑死去的那一天。
他渾身是血地躺在醫院病床上,白的牆,白的褥,白的被,更襯得連傑身上的血色刺眼。
福妹和媽媽、哥哥不可置信地一步步走到連傑床邊,也只來得及聽見他拼儘力氣叫一聲「福妹」。
連媽媽當場就暈了過去,連永攀驚慌失措地叫媽媽,醫生、護士和親人們手忙腳亂地把她抬到連傑旁邊的病床上,所有人都亂了套。
只有福妹,怔怔的一動不動。
大家都以為她魔怔了。
舅媽甚至用力推了她一把,「福妹!」
福妹一個趔趄,才恍若初醒般懵懂地看向舅媽,「怎麼了?爸爸回來了嗎?」
姑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福妹埋頭大哭,「我可憐的孩子吶!你還這麼小,卻沒有了爸爸……」
福妹不喜不怒,「噓!我有爸爸,他只是不能再陪我玩了。」
2
如果非要給人生劃個分水嶺的話,13歲那年冬天對福妹來說,一定是通往不幸道路的分水嶺。
那一年,福妹的爸爸連傑死於意外,而連傑工作的採石廠是一個個體戶,既沒有給工人繳納保險,也沒有能力支付更多的賠償,所以在處理完連傑的喪事,交完連媽媽的醫療費後,家裡基本沒剩下什麼錢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連媽媽精神失常了。
這對連家兄妹無疑是雪上加霜的。
那段時間的福妹,吃什麼吐什麼,連一口水都喝不下去,瘦得可憐,唯獨一雙眼透徹清亮。
可她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淡定,每天有條不紊地遊走於家和醫院之間,做飯、洗衣服、照顧連媽媽,儼然一個大人。
在福妹的精心照顧下,連媽媽的病情總算是穩定了下來,現在的連媽媽,至少能安靜地跟在福妹的身後,不需要整天躺在床上。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連家兄妹努力後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是時候考慮重返校園了,一個多月沒去學校,落下的功課也該收收心補回來了。
「哥,我不上學了。」臨出發去學校的那個早晨,福妹卻突然對連永攀道。
「那怎麼行!」姑姑反對,「不是都說好了,姑姑來照顧你媽媽!」
福妹淡淡笑了笑,「媽媽現在這個樣子,身邊根本離不開人……我想了很久,只有我不上學了,親自照顧她,才能放心。」
「即便不上也應該是我不上!」連永攀一把丟開手裡的行李,扶著福妹無力的晃動,「你這麼小,你會做什麼?」
「不!」福妹認真地看著連永攀,「哥,你學習比我好,又是男孩兒,而且你都讀到高一了,你讀書比我省錢!你去上學吧,家裡和媽媽就交給我!」
福妹這麼對連永攀說的時候,他哭得泣不成聲。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哭過痛過,生活還得繼續。
連永攀一步三回頭地漸漸走入通往學校的大路,將一個爛攤子留給了年幼的福妹。
從此以後,福妹是是妹妹,是女兒,也是家長。
3
冬日的早晨,天才剛蒙蒙亮,福妹就起床了,簡單的梳洗後,添水燒火做飯,動作熟練,一氣呵成,然後一邊準備做飯的食材一邊等待熱水燒開。
熱水咕咕作響,她舀出兩碗熱水倒進洗臉盆里,把洗好的米下鍋,再在鍋上放上篦子,將昨晚蒸好的饅頭放在篦子上,蓋上鍋蓋,這才回到屋裡叫連永攀,「哥,起來吧,熱水在廚房盆里,洗完臉飯就好了。」
為了讓課業繁重的連永攀能多睡半個小時,兩年以來,這樣的早晨已經成了福妹的日常。
等連永攀吃完飯,福妹會把頭天晚上準備好的乾糧鹹菜和一些零花錢放進哥哥的書包,然後再和他一起出門,直到連永攀走上通往學校的大路,她再折返。
連永攀嫌住校的住宿費和伙食費貴,硬是每天披星戴月地走十幾里路,也要吃住在家裡。
家裡的土地雖然貧瘠,可是收成還不錯,比起鄉里動輒幾塊錢的飯菜,家裡的飯菜至少便宜。
然而還是給福妹添了不少麻煩,半夜得等他回家,天不亮又得給他做飯。很多次,連永攀睡之前告誡自己:明天早上早點起床,不要再讓妹妹為自己做飯。
但是頭天晚上為了預習功課睡得晚,鋪天蓋地的疲倦總是讓他忘記了誓言。
後來他乾脆放棄了早起,他知道,比起幫妹妹做一頓早飯,也許保持優異的成績才是告慰福妹辛苦最好的方式。
連永攀的成績在他們那個鎮的鎮中高三里,排名一直很靠前,這讓兄妹倆對未來充滿的希望。
連永攀和福妹早就商量好了,如果他考上大學了,福妹就和媽媽一起搬到自己上學的城市。
連媽媽的瘋癲逐漸好轉,已經能認得他們兄妹倆了,到時候如果連媽媽能照顧自己,福妹便可以在附近找個工作,一邊掙錢,一邊和哥哥一起照顧媽媽,有空的時候還可以去哥哥的學校旁聽。
如果條件允許,福妹還準備參加自學考試,就學歷史學專業。
福妹喜歡歷史,抱著歷史書籍的時候,好像書里的每個字元都會對她說話,每個人物,每個地點,每個歷史事件,在她腦中都是栩栩如生的。
連永攀知道福妹的愛好,這幾年只要有機會就會跟同學們借這方面的書籍給她看。
福妹做完家務幹完農活的時候,就會坐在連媽媽跟前給她讀這些書,邊讀邊講解,瘋癲的連媽媽難得安靜下來,沉浸在福妹的語言里。
不光是連媽媽,周圍的鄰居們也都喜歡聽福妹講歷史故事。
同樣是三皇五帝,同樣是朝代更迭,可從福妹的嘴裡說出來就總是那麼的動聽,每個人、每件事都格外鮮活生動,好像親身經歷了一般。
大家呈半包圍狀圍繞著福妹,認真地聽她從嘴裡吐出一串串特別的字元。這個時候的福妹就像會發光,她面帶微笑,姿態安詳,時而語速輕快,時而音調沉重,時而停頓,時而鏗鏘,鮮活地把某段時期某個人物的背景和經歷呈現在人們的面前。
也只有這個時候,福妹才能片刻找回幸福的感覺。
夜色無邊,微風輕拂,身邊的一切都這樣安好,她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身邊是媽媽和淳樸的鄉鄰,好像時光能一直這麼美好下去。
但是命運並不這麼認為。
那個夏天的午後,鄰居告訴在地里摘菜的福妹,「我好像看見你哥回來了。」
福妹心裡一喜。
連永攀一早就去學校看成績了,這個時候回來應該是結果已經出來了,依著哥哥的成績,應該能考上他理想的大學。這麼想著,福妹腳步格外輕盈,她一路小跑回家,推開大門,家裡卻根本沒有連永攀的影子。
她轉了一圈,院里沒有,又去屋裡找,還是沒有。最後一抬頭,在廂房的房頂上發現了連永攀的蹤跡。
彼時連永攀正托腮安靜地坐在泥草房頂上,面向西北方出神,福妹不知道他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多久,反正從她看見他到現在,他一直就這麼坐著。夕陽的餘輝照在他黑瘦的臉上,讓他的臉龐閃耀出金色的光芒,遙遠而不真實。
福妹順著梯子爬上房頂,挨著連永攀輕輕坐下,「哥……」
連永攀終於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看見福妹的時候,扯了扯嘴角,也許他想對自己的妹妹笑一笑,可最終卻虛弱地低下了頭。
福妹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卻沒有任何泄氣的情緒,一把摟起連永攀的胳膊,「哥!沒關係!明年再考!」
「呵!」連永攀輕笑一聲,悄悄將頭轉向一邊。
透明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龐滾落到脖子里,又滑落到衣領,終於不見了蹤跡,過了很久,他輕嘆一聲,「不考了……」
福妹晃了晃連永攀的胳膊有點撒嬌般央求他,「考吧……我相信你!你只是一時發揮的不好而已。」
連永攀溫柔地笑著轉過頭,摸了摸福妹的頭髮,「不考了,這些年難為福妹了,以後就讓哥來照顧你。」
4
火車載著高中畢業的連永攀漸漸駛遠,福妹臉上的笑容終於撐不住落下。
連永攀真的待在家裡以後才發現,家裡需要他的地方並不多,反倒是捉襟見肘的支出堪憂。
「福妹,不如我也出去打工掙錢吧!」連永攀在輟學一個月後的晚飯間突然對福妹說,「我畢業了,老是吃閑飯也不是個事兒。」
「你從來就沒有出過遠門,還是在家裡找個活兒吧。」
「大家都說外面的錢好掙,工資還高,家裡……」連永攀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福妹知道連永攀的潛台詞。
守著幾畝薄田度日,只能基本解決溫飽,母親的後期治療費,連永攀將來娶妻子的彩禮,甚至改善家庭居住條件的錢,根本就不敢指望。
他們村子周圍沒有什麼像樣的工廠,除了採石場,還是採石場,可是採石場,奪去了爸爸連傑的生命,他們痛恨採石場。
所以福妹能說什麼呢?她把家裡僅有的積蓄翻了幾遍,拿出一千塊錢作為連永攀的盤纏,到底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
那半年裡,福妹一邊憧憬,一邊心酸。她盼望著哥哥能掙到錢,改善家裡的現狀,又可憐哥哥剛剛成年就要為生活背井離鄉。
很多次,她都想問問連永攀在外面過得怎麼樣了,可她家裡沒有電話,又不知道連永攀最後去了哪裡,更不知道怎麼聯繫他,所以只能每天不停地向上天祈禱,保佑連家的子孫一切安好。
所幸春節前的時候,連永攀終於託人給福妹帶回了消息,說會回來過年。
那段時間福妹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她每天吃完飯收拾妥當,就帶著連媽媽去回村的必經之路等待連永攀,終於在臘月二十八那天午後發現了哥哥的身影。
「媽,你看,是哥哥……哥哥回來了!」福妹指著漸漸走近的人影對連媽媽說的時候,連媽媽樂得眉開眼笑,揮著手歡呼,「哥哥回來了……」
連永攀也看見了自己的媽媽和妹妹,他背著大大的行李包,撒開腿笑著笨拙地朝福妹和連媽媽奔跑過來,「媽!福妹……該過年了,咱回家!」
連永攀這次出去並沒有掙到什麼錢。
工地上嫌他個頭小沒力氣,他就進了工廠,可工廠一溜煙的都是流水線,每天干著相同的工作,靠加班才能掙到所謂的高工資。
然而就是這樣的工作,連永攀也幹得不長久。這些工廠普遍不缺男工,更喜歡招女工,女工幹活細緻,好管理,工價還比男工要的低。要不是看在連永攀高中畢業的份上,這家工廠也不願意留下他。
但是連永攀脾氣耿直,不懂得跟大大小小的領導搞好關係,漸漸又把工廠里的領導得罪了個遍,最後不得不離開。
連永攀不服氣,又找了一家,還是這種現狀。他終於學會了向現實妥協,可是年底那一帶工廠效益普遍不好,他又被裁員了。
半年過去了,工作換了七八份,大部分時間裡,連永攀不是在實習,就是剛過實習期,所以到手的工資也僅僅能保證日常開支。
「喏,就存了這些,還沒有走的時候帶的多!」晚上連媽媽睡著了以後,連永攀跟福妹談起這半年以來的經歷,看著手裡七零八落的零錢,語氣里滿是自責和泄氣。
「已經很不錯了!」福妹開開心心地收下哥哥遞過來的錢,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我們走出去過!」
「嘿嘿……」連永攀咧著嘴傻笑,因為皮膚黝黑,更顯得一口牙齒亮白,「我妹就是會安慰人!」
「不是安慰,我說的是實話。」福妹認真道,「以前我們從來不知道村子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可是現在我們知道了,下一次咱就不會像個無頭的蒼蠅般亂沖亂撞了……凡事要往好處想,我們一家人能快樂地過個年才是最開心的事。」
「嘿嘿……」連永攀依舊咧著嘴傻笑,「嗯,我們好好過個年!」
5
冬去春來,新的一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來了。
「哥,今年要不我出去找活吧......我邊幹活邊留意,要是有適合你的活兒,我再回來帶你和媽出去。」連家的主屋門口,連家兄妹表情凝重地商量著來年的安排。
連媽媽端著打碎的玉米粒兒喂柵欄里的小雞,一群小雞看到食物,一個個扭著嫩黃又肥碩的身體過來爭搶,院子里一時只有小雞們「嘰嘰」的叫聲。
連永攀凝神思考了一會兒,有點泄氣,「我這個當哥的就是沒用,啥都干不好,這麼大個人了,還要自己的妹妹出去掙錢養家!」
「哥!」福妹拉住連永攀的手,「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相互扶持,不是誰有用沒用,我相信這次你再出去一定能攢到錢……只是我也想去外面看看,以前你要上學,媽媽需要人照顧,可現在有條件了,我就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哥!」
連永攀低頭不語,他知道,福妹是害怕自己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可福妹不說,他也不好直說,不然妹妹會傷心的。
再說福妹說的也在理,這麼多年了,她整天憋在家裡照顧連媽媽,哪裡都沒有去過,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出去轉轉也好,外面,確實比家裡精彩。
「行!你去吧,家裡就交給我!」思慮再三,連永攀最終同意了福妹的請求。
場景不變,人物不變,這次出行的人,換成了福妹。
臨走前的那個晚上,福妹不停地交代連永攀照顧連媽媽的注意事項,又不停地叮囑連媽媽,到後半夜3點多,才終於安心睡下了。
即便這樣,福妹也不敢走得太遠,她終究不放心哥哥和媽媽,就在縣城不遠處的P市四處遊盪。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明白連永攀的艱難和自己的天真。
P市寬闊乾淨的柏油路上,車流不息,人潮湧動,福妹望著這樣世界,一邊新奇,一邊茫然。
她聽同村出去打過工的小姐妹們說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錢很好掙,只要不怕吃苦,不怕累。可她轉遍了大大小小的道路,工廠,酒店、超市、餐廳,甚至街上的小餐館,每一個人都微笑而禮貌地拒絕了她。
幾天下來,福妹身心疲憊不堪。
沒有文憑是最大的問題,身材矮小瘦弱,年齡偏小,也是她被僱主拋棄的重要原因。
連永福,女,漢族,15歲,初中未畢業,身材瘦小。這樣一份簡歷,任誰都不敢輕易用她。
夜幕漸漸包圍了蜷縮在一家旅行社門口的福妹。
她出來的時候身上帶的錢有限,根本就不夠住旅店,所幸現在已經是仲春,天氣不再如冬天般寒冷。
可是比起身體上的辛勞,心靈上的無以寄託才更叫人絕望。
福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雖然她滿是幹勁,有一雙巧手,可沒有人願意給她施展的機會。
夜色越來越濃,睡意上頭,福妹收拾了東西準備和衣在旅行社的角落裡應付一晚,卻聽到一邊的旅行社門口傳來了動靜。
福妹心下一驚,以為是小偷,偷偷地躲在一邊伺機應對,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來人是旅行社的工作人員。
福妹抬頭看向頭頂的牌匾:萬程旅行社,若有所思。
「大哥,跟你商量件事兒。」等裡面的人走到門口準備鎖門的時候,福妹攔住了他。(小說名:《福妹》,作者:五月水。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故事:婆家一口應下大額彩禮,婚後我才知是因丈夫做過一樁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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