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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搶救無效的瞬間,丈夫臉上卻閃過一絲笑容……關於死亡的 3 個故事

很多時候,基層醫院都扮演著終末期患者中轉站的角色。

醫生在這裡,和等待死亡召喚的人們一起,看遍世間百態,歷經人間悲喜。

01

她在醫院的最後 1 小時

22:03,李阿姨的心電監護上出現了幾個室性逸搏,夾雜在她原本就二度 II 型傳導阻滯的波形里。

她快不行了。

她痛苦地呻吟著,無力地喘氣。大量液體積聚在她的心包內,壓迫著脆弱不堪的心臟,大量血液淤積在肺循環內,導致所有的器官都無法得到充足的供能供氧,連供氧優先權最高的大腦都已經出現了功能障礙——她已經無法準確地對我的問話做出應答。

這些液體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它來自尿毒症、低蛋白血症、心肌梗塞的共同作用,而它們又都與患者的原發病——高血壓和糖尿病——有著無法抽離的緊密聯繫。

不過現在討論這些已經毫無意義。我看了一會兒心電監護,決定跟家屬談談。

「情況很不好,今晚可能過不去。」我開門見山地說。這種時候,簡單直接的描述是最好的。

留在這裡看護的是她老公,一個個子高高瘦瘦、滿是愁容的中年人。

「我知道她很嚴重了,也沒指望能把她治好,現在就想盡量減輕她的痛苦。」

他的臉上已有了溝溝壑壑,眉頭一皺,便擠到一起,「她老嚷嚷,能不能給她點鎮靜?不然都吵到病房裡的其他人了。」

這種情況下用鎮靜劑極其危險,一旦患者出現呼吸驟停,可能面對無法挽回的結果。但我沒有直接拒絕他,而是點了點頭:「我們會儘力處理的。」

「待會兒如果人不好了,你們是什麼打算?」我稍微湊近一些,壓低聲音。

「送回家。」他毫不猶豫。

這邊有個習俗,人必須留著最後一口氣回家,否則魂就回不去。所以對於危重患者,我們總要先跟家屬溝通清楚,以便出現意外狀況時做好合適的應對措施。

「好的,你先回去,有什麼不對勁的話請馬上過來叫我。」我又回到監護屏幕前,陷入了沉思。

很顯然,如果要挽救患者的生命,我們必須進行許多侵入性治療,比如心包穿刺抽液、床邊透析、植入臨時起搏器,甚至有創呼吸支持也要列入備選範圍。

但問題是,在我們這個基層的小醫院根本沒辦法做到這些,一項都做不到。她的老公已經對此知情,並且簽署了拒絕轉院知情同意書。

那種無法為患者解除痛苦的無力感又一次從心底升起。

只能等了,一直等到最後一刻。

患者依然在反覆呻吟著,「安靜點!不要吵到別人!」妻子彌留之際,我看著他的臉上面寫滿了憤怒、厭倦和疲憊。

「我給你用點葯,待會能舒服一些。」我感到束手無策,只能轉頭安慰床上的病人。

她聽到了嗎?她理解了嗎?我覺得沒有。

22:37,患者的心率降到 27 次/分,其他項生命體征也開始斷崖式下跌。

心臟驟停!

圖片來源:站酷海洛創意

我立刻開始床邊搶救,同時口頭告知家屬:「患者心臟停了,估計很難救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他嘴角往上勾了勾,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醫生,麻煩你幫忙叫個救護車,把她送回去吧。」

簽署自動出院告知書、處理出院事宜、等待其他家屬前來……一切處理停當,我幫家屬一起把患者抬上平車,目送他們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我抬頭看了看時鐘,23:03。

「半年前,患者曾經嘗試自殺,幸虧家屬發現得及時才沒有釀成悲劇。」對著緊閉的電梯門,站在我旁邊的主任緩緩開口。

聽到主任的話,我的眼前再次浮現那個妻子臨終時,丈夫臉上那一抹不知存在與否、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是對命運的不公感到憤怒嗎(世上人口千千萬,為什麼偏偏是我老婆得了這個病)?

是對醫學的無能為力感到厭倦嗎?

是對必須要承擔照顧的責任而感到疲憊嗎(自己也一把年紀了,為什麼還要被拖進這個死局)?

即使真的有,我想,我可以理解他。

02

醫生,這葯 30 塊錢一支,好貴

心室肌緻密化不全。

我盯著這個診斷思考了一會兒,確信自己從未聽說過這種疾病,又抬頭看了看患者的哥哥:「這是最終診斷嗎?」

他點了點頭:「一開始他們也不敢肯定,是住了幾次院後才確診的。」

「嗯……」

看著後面跟著的一長串診斷:急性腎衰竭、急性肝功能不全、心衰、休克、肺部感染……結局再明顯不過,「簽個字吧。」

我把病危通知書推到家屬面前,「你們已經去過上級醫院,應該很清楚情況,不用我們多說了。」

他毫不猶豫地簽了字,然後殷切地望著我:「醫生,請你盡量幫忙,減輕他的痛苦,讓他走得輕鬆一點。」

「我們會儘力的。」但我的心裡並不輕鬆。

患者才 21 歲,更要命的是,他還是清醒的。此時的他正半閉著眼睛,斜斜地靠在病床上。因為心衰的關係,他已經無法平卧。血壓 84/40 mmHg,心率 83 次/分,血氧飽和度正常,呼吸有點費力,多巴胺已經泵到 8 μg/kg·min。

他看上去是那麼瘦弱,似乎稍微搬動一下就會散架。我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向他哥哥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地跟著我來到辦公室。

「他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嗎?」

「只知道是心臟病。」

「轉院之前,你們徵求過他的意見嗎?」

哥哥沉默了幾秒,「沒有。」

我的心弦綳了一下:「跟我說說他的情況吧。」

圖片來源:站酷海洛創意

患者此前獨自一人在省城打工,1 年前突發胸悶氣喘入院,當時診斷為心力衰竭,但尚未明確原因。之後患者多次在該院住院,最終確診為這種罕見病。

患者此次發病和以往不同,來勢洶洶。入院當天已經出現多器官功能障礙、休克,治療幾天後,上級醫院給了他們兩個選擇:放棄治療,轉入中心 ICU。

但 ICU 每天的花費都是以萬元為單位,這個普通的家庭根本承受不起。更何況,患者的情況一旦出現嚴重癥狀,逆轉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們最終選擇來到我們這家基層醫院,做最後的姑息治療。

「沒想過輕鬆籌嗎?」

他搖搖頭:「不了,就讓他走吧。

一個身患重病的青年,在不完全知曉病情、人也還是清醒的狀況下,被家人直接轉到下級醫院,他一定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家人放棄了。

患者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我不敢想像。我能理解家屬的決定,可是患者實在太年輕了。

這個年紀的青年人,此時不是應該開開心心地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行走嗎?為什麼家屬不願意盡全力治療,反而在沒告知他具體病情又沒徵求他意見的情況下,擅自做出這樣的決定,讓他就這麼毫無希望地離開?他才 21 歲啊!

第二天,患者依舊胸悶,持續無尿,下肢出現花斑紋,休克加重。

家屬已經拒絕血液透析,這時再加去甲腎上腺素無疑是飲鴆止渴。以我們這裡的條件也找不到其他辦法,我只好給他再加一點多巴酚丁胺,死馬當活馬醫吧。

正在打字,醫囑系統提示我,多巴酚丁胺沒藥了。這種葯在我們醫院用量太少,經常放到過期,所以藥房已經很久沒進貨了。我只好一邊走流程申請補藥,一邊找來家屬,讓他們先到上級醫院的急診買回來。

「這葯貴嗎?」他哥哥問。

「應該不貴。」我搜了一下,排在最前幾位的品牌價格大概是兩塊錢一支,

「如果你們想再試一試,就去買過來用用看。

他們在中午買回了葯,但價格卻跟網上查到的完全不同——多巴酚丁胺漲到了 30 多塊錢一支。

「醫生,這葯好貴。」家屬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也驚呆了:「現在搶救藥的價格都升到這麼高了?」

多巴酚丁胺用上後,患者下肢花斑紋消失,也不再嚷嚷著胸悶難受,連尿量都增加了一點點。但等到第二天早上多巴酚丁胺用完時,他又出現了明顯的胸悶,我們申請的葯又還沒來。

我只好再讓家屬去買一些,家屬卻面露難色,「醫生,我弟弟他……還有多長時間?昨天醫生你說這藥物是強心的,也就是治療他病情的對嗎?是不是會把他最後的時間延長……」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讓我們什麼都不要做,就這麼讓這個年輕人在痛苦中死去嗎?

我急躁地打斷他,「我實話實說吧!引起他不舒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心臟無力,如果不做心臟方面的治療,他根本就不會好轉!」

我知道自己有點失控,以為一場爭吵在所難免。但家屬只是憂慮地鎖緊眉頭:「但這個葯很難買又很貴,昨天我去那邊醫院買的時候,他們說你們可以去調葯……」

「我會再去幫你們申請的,現在就去。」我斬釘截鐵地說,「但沒辦法保證什麼時候會來,你們得先去買!不然沒有別的辦法。」

第三天中午,多巴酚丁胺終於調來了。

「那個病人走了?」許醫生問我,患者是他的遠親。

「是啊,昨天早上。」我胸中仍有些意難平,言語間難免也帶了些怨氣,

「要是中間多巴酚丁胺沒斷的話,說不定還能撐多幾天。」

「早點走了也好,免得受罪。」許醫生慢悠悠地說道,掏出手機,點開微信,「他哥哥昨天給我發了這些。」弟弟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他跟我說:

「讓我早點走吧,我不想再這麼痛苦了,告訴爸媽,我今生今世對不起他們,來世再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那一剎我才明白,比起我一直埋怨的患者家屬,其實是我自己著了瘋魔。

醫學院的教育,讓我們對拯救生命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

即使再明哲保身的醫生,也不會目睹有人陷入生命危機而無動於衷,這幾乎是每一個醫者的本能。

我們竭盡全力,試圖將患者從疾病的泥潭中拉起,哪怕只是讓他能再呼吸一次外面的新鮮空氣。

但我們有時候會忘記,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規律,我們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而是給予病患關懷和幫助的凡人。

不去了解患者本人的意願,只是一意孤行地延長他的生命——我真的敬畏死亡嗎?

03

她走的時候,官司還沒有結束

她平躺在那兒,骨瘦如柴,喉嚨外插著一根塑料導管,雙眼直直地看著天花板,瞳孔沒有焦距,眼皮偶爾眨一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雖然她才 14 歲 ,但已經面對人生的「完結」,一年前的一場車禍讓她成了植物人。

「她挺好的,沒什麼事。」小姑娘的母親見到我來查房,立刻站起來,用手戳著女兒的臉頰,「最近也沒怎麼咳嗽了。」

話音未落,小姑娘就咳了兩聲,粘稠的黃白色痰液從氣管導管里湧出來,我趕緊叫來護士吸痰。

她已經在這裡住了 4 個多月,幾乎每天的查房都是這樣。

「住院費用怎麼辦?」護長問。她們的住院費用單欠了三萬多塊,到現在只有押金交了 2000 元。

「之前已經跟領導打過招呼,他們都知道的,沒關係,不用去催了。」我疲倦地回答。再怎麼催也沒用,她身邊只有一個已經離異的母親。儘管之前聽說孩子的父親就住在醫院附近,但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在電腦前面坐下,打開醫囑界面:患者昨天還是有點發燒,今天要不要加強抗生素?不過,如果用上高級一點的抗生素,她們的住院欠費就又要增加了。

「哎,算了」我嘆了口氣,「還是用吧。」

手指正在打字,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醫生!醫生!快過來,她在吐血!」女孩母親衝進了護士站。

我立馬衝進病房,卻看到噩夢般的一幕。鮮血正不斷地從女孩的氣管導管內噴涌而出、從嘴角流下,整張床單被瞬間染紅。

「立刻給她吸掉氣管里的積血!上心電監護!搶救車馬上推過來!叫上級醫生!」……

時間回到 4 個多月前。

「洛醫生,急診請會診。」

我正準備進值班房睡個午覺,聞言頓時覺得腦袋一痛。急診請會診,要麼是疑難雜症,要麼是急危重症,要麼就是兩者兼有,無論哪個我都不想看啊……然而還是得去。

我心懷忐忑地來到急診,做好了大幹一場的準備,沒想到患者卻是一個植物人小姑娘,生命體征十分平穩。

她的母親站在一旁,是個面容瘦削、神情憔悴的女子,約莫三十多歲,見到我便迎上來,遞給我一張紙。

那是一張簡要的病情介紹:患者因車禍導致重型顱腦損傷及全身多處骨折,在上級醫院做過多次手術,做過氣管切開,用過呼吸機,呆過ICU。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狀態。紙上沒有醫生的簽名,也沒有醫院的蓋章。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樣的患者一般有兩種處理方案:家庭經濟條件一般,接回家自行照顧,這種情況下患者通常會死於肺炎、褥瘡和營養不良;家庭條件優渥,雇專人在家裡或醫院精心護理,患者通常死於院內感染和腦血管意外。

「你們是什麼打算?為什麼來我們這裡?」她屬於哪一種呢?

「上面的醫生說已經跟你們領導聯繫好,可以轉到你們這裡繼續治療。」

噢,原來是跟領導聯繫好的。我們這個醫院經常有各種各樣「跟領導打過招呼」的病人,所以我也沒多想,隨口問了一句:「跟誰聯繫的?」

「和你們院長。」

「那就先收上去吧。」

然而,當我下午把情況告訴主任時,得到的答覆卻是:沒有任何人給任何一個領導打過招呼——別說院長了,什麼長都沒有。

我趕緊把小女孩的媽媽找來,「他們說,只要來這邊交 2000 塊錢住院,然後等判決就可以了,不用再交錢。」她堅稱自己是被上一個醫院的醫生和自己的律師介紹來的,沒有任何問題。

啥?這是什麼魔幻現實嗎?我頭大如斗,好在主任已經上報領導層,上級指示:繼續給患者提供必要的基礎治療,費用的事情暫時擱置。

於是,植物人小姑娘在這裡過了一個冬天。

圖片來源:站酷海洛創意

在這期間,小姑娘除了幾次發燒外,沒什麼大問題。唯一的例外是她顱內放有一個腦脊液分流器,需要視情況調節。

有幾次患者母親認為小姑娘有頭痛——她確實有痛苦表情,向以前的管床醫生諮詢後,對方表示需要轉院處理。

「我們肯定是要轉走的,不過我要先打電話給我的律師。」

我心下瞭然,順便向自己致以最深切的默哀:這病人是不可能轉走的了。住院費用放在那兒,又沒有醫保報銷,誰知道最後這筆費用要怎麼消化?我可不是什麼神仙聖人,也要養家糊口的。

「嘀——」心監畫面停在一條綠色的直線上,女孩走了。

她的母親依然在走廊打電話,「就是你們把案子拖了這麼久……」「現在人都死了……」「我都說了要轉到你們那邊……」「你要帶他們來看她最後一眼……」

據我不負責任的猜測,這些電話大概是分別打給她的律師、上一位管床醫師和前夫。

宣告死亡,簽字,辦理死亡證明,辦出院,寫記錄,整病歷。下午一點,我程序化地做完了這些事情,剛剛被搶救上調的腎上腺素水平已經回到正常基線,夜班的疲憊以翻倍的姿態捲土重來。

拖著軟趴趴的腿走出科室,我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瞟了一眼。一個男人正帶著兩個男孩站在小姑娘的床邊,小姑娘的母親也在,「好好看看你們的姐姐,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到她了。」

我猜,這是小姑娘的父親和兩個弟弟。

這是我第一次在病房裡見到他,他看上去十分平凡,根本無法跟「拋棄妻女」這個詞聯想在一起。

回想起這些日子聽說的各種關於植物人小姑娘的傳言:小姑娘出事前,她的父母已經離婚;小姑娘坐別人的摩托車出了車禍,責任方本想一賠了事,但姑娘母親提出的賠償費用太過高昂,對方便想盡辦法拖延;她們在上級醫院已經花了近一百萬……信息來源未經證實,信息本身未經證實。

但如果是真的,我想現在大概可以結案了。

寫在最後:

對於大多數健康人來說,死亡似乎遙不可及,但對於臨床醫療工作者們,死亡卻是輪番上演、永不停歇的連續劇。

你永遠都無法猜到,下一輪上演的,將會是什麼戲碼。

也許經年累月地面對死亡,會讓我們逐漸變得麻木。

但正是這些底色灰暗的故事,不斷不斷地提醒著我們:珍惜平凡生活中的每一縷微光。

最後,我不知道那位小姑娘的事是否已經結案,但截至這篇文章寫完,她的住院費仍然沒有結清。

很多時候,基層醫院都扮演著終末期患者中轉站的角色。

醫生在這裡,和等待死亡召喚的人們一起,看遍世間百態,歷經人間悲喜。

作者:洛衡

責任編輯:劉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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