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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宋庄的藝術家:始終處於一種不安定的焦慮狀態

位於通州區宋庄鎮藝術中心環島的征名塔,是宋庄的地標建築,從塔的底端到塔尖分別採用不同的材質,寓意著藝術家的階段成長。

活在宋庄的當下與未來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李行 攝影/董潔旭

本文首發於總第893期《中國新聞周刊》

1983年出生的畫家王晟蘆從美院畢業後,一直租住在宋庄民居里。百十平米的平房小院除了一棵小樹,空空蕩蕩,冬日裡更顯得冷清。廚房牆角有一個政府提供的電熱供暖設備,雖然代替了此前燒蜂窩煤取暖的尷尬,但整個冬天取暖的電費就得五千塊,更尷尬的是因為牆體薄,還不如蜂窩煤暖和。

如今,宋庄早已成為遠近知名的藝術村。但隨著市政府終於搬遷到距宋庄僅四公里遠的通州,宋庄的整體規劃顯得迫在眉睫。王晟蘆隔壁的房子已經開始拆遷了,雖然他住的小院還沒有接到拆遷通知,但年租金的連續上漲,從最開始的1.5萬元,漲到去年的2萬元,再到今天的3.5萬元,這讓他決定搬家到租金更便宜的燕郊。

王晟蘆的布面油彩用色明亮,敦厚、純樸、稚拙的風格自成一體。他最喜歡的一幅作品是一個手握酒瓶的小男孩趴在敦胖的飛豬背上睡著了。曾經有一對90後夫妻在畫廊看到他的這幅作品,輾轉找到他,用低於畫廊標價一半的價格買了兩幅畫。自從信佛後,他也在閑暇時間畫些佛教作品。「當代藝術尤其是繪畫,突然把之前的藝術風格都否定了。都開始有創新,有些已經開始脫離架上繪畫,做行為、裝置等,但我還是一直在做架上繪畫。雖然生活簡單,苦樂有時,但在佛教上說,人還不是最苦的。」王晟蘆對《中國新聞周刊》慢條斯理地說道。

王晟蘆的畫現在能賣到1.5萬元一幅,他的作品由青春美術公社代理銷售。明軒是青春美術公社的負責人,她的工作室是一棟有小院的三層樓建築。底層三四百平米,將近5米的挑高,用來做咖啡館,牆上都是青年畫家的作品。她是內蒙古人,美院畢業後,最早來到宋庄的一批人。早年,她也畫畫,成家後有了女兒,收入的不穩定讓她決定找份穩定工作。閑談中,她感慨道,搞藝術還真得有物質基礎。有人甚至總結了幾條:一是家裡有礦,二是找個有礦的老公,三是運氣好。

當年,明軒與人合租一間平房,朋友間不用打招呼,都會互相串門。宋庄的酒吧很少,聚餐總是在家裡,煮一大鍋麵條,加些醬料就可以吃得很過癮。現在,年輕人都不願意合租,想有自己獨立的空間。有高中學生想考藝術專業,父母就休長假,陪著來到宋庄找老師,一年學費就得十來萬元。明軒自己的女兒今年也在備考高校藝術專業。由於不是北京戶口,她女兒在宋莊上完小學初中後,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到老家讀便宜的公立高中,另一個是讀北京學費高昂的私立高中。明軒不想送女兒回老家當留守兒童,私立高中一年學費4萬多元,沒有北京戶口,教育問題不只對明軒,對宋庄的任何一個藝術家都是不小的壓力。談及為什麼還要讓女兒考藝術專業,她說,只要孩子喜歡就好,沒想她長大後一定要功成名就,能照顧好自己,不給社會添亂就好。

出租轉讓的廣告招貼常見於宋庄藝術區的大大小小的門帘上。

宋庄國防藝術區內,國中美術館。

宋庄如今一萬多名藝術家,分很多圈層。在環島中心,有一座形如倒扣的喇叭的雕塑。雕塑由村支書崔大柏主張,藝術家方力鈞設計,從底座到頂端依次使用土、磚、瓷、鐵、銅、銀、金七種材料。它被宋庄的藝術家們開玩笑地稱作「土生金」。

「不要期望每個人都是偉大的藝術家。」藝術批評家栗憲庭在宋庄住了17年,當年正是他在兩個設計中選中了這座倒扣的喇叭。「這就是一座金字塔。大多數藝術家只是手藝人,他們的價值在於改變大眾的審美習慣,墊起藝術史的是那些少數人,大多數人的作用就是墊腳石。」

金字塔尖的人有自己的圈子,他們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獨門獨院。1993年底,計劃搬離圓明園的藝術家們開始尋覓新的落腳點。當時,宋庄鎮小堡村以農業為主,有300畝西瓜地、白菜地,200畝蔬菜大棚,600畝果樹。雖然大多數院子破敗不堪,但是面積大、房價便宜,再加上地理位置離市區近,很快,方力鈞、劉煒、岳敏君等日後聲名大噪的藝術家便成為了第一批在小堡村買房的人,只不過彼時,他們都還籍籍無名。

那時候,「農民從一年掙幾百塊錢,到現在見著好幾千塊錢了,有什麼不好嗎?賭一把,歡迎他們過來,之後的事再說。」當時的宋庄書記崔大柏並未乾涉,他開會規定了底價,只高不低,賣給了什麼人,一律不管。說是賣,其實是長租。

吳高鍾也是最早在宋庄買房的藝術家之一,他出資15萬元,與農民簽了三畝地的50年租期,蓋了幾棟房子。在他給一系列日常用品(如警靴、剪刀、檯燈、汽車)粘上滿身豬毛的作品受到媒體關注後,一位外國媒體來到他的家裡採訪時問道,你家裡設計得如此漂亮,是否認為自己是成功的。吳高鍾回答說,事實並非如此,房子只是租的,而且隨時可能被收回。

他跟很多宋庄藝術家一樣,始終處於一種不安定的焦慮狀態。在藝術家普遍的不安定中,1987年出生的年輕畫家李嵐卻辭掉穩定工作,主動投入到自由職業的懷抱。李嵐有200度的近視,但她平時不戴眼鏡,只在畫畫收尾階段戴上看下整體效果。這種看人有點模糊的狀態讓她樂在其中。

繪畫專業研究生畢業後,她在藝術機構尤倫斯工作。2015年,她繪畫的興趣突然被激發出來,參加了一個繪畫真人秀的比賽,作品入圍前十。隨即,她辭掉工作,開始畫畫。最初,她是在望京周邊的黑橋租房畫畫,那邊離北京城近,站在黑橋主街上能看到望京SOHO,生活相對方便。2017年底,黑橋被拆後,不得已,她搬到宋庄來。這邊工作室100多平方米,年租金3萬多元,卧室與畫畫的客廳只用一簾灰布隔開,房間只有一個窗戶,上午會有陽光透進來,其他時間都需要開燈。客廳里堆滿了作品、顏料,她像上班一樣,每天早起早睡,周一到周五畫畫。大多數同行不喜歡城裡的擁擠、吵鬧,他們喜歡三三兩兩聚在隨便某家高挑的大客廳喝酒,聊天。但李嵐卻喜歡沾染市井氣息,約不到同伴,她就趁周末獨自去市區看看電影、逛街,先打車到最近的地鐵站,再坐地鐵到市區。

過年,回黑龍江老家,家鄉的煙火氣讓她心生好感,但父母催婚的煩惱也讓她應付闕如。逃回北京,回到畫畫的世界裡,讓她感覺到自由和舒展。高中時,她不愛學習,但從不干涉她的父母希望她能考上大學,為了滿足父母心愿,她「沒那麼努力」地就考上了重點大學。

她的畫作現在售價每幅1.5萬元,由於收入不穩定,她會兼職給藝術網站做一些著名藝術家的資料收集,每天工作兩個小時,收入一萬元左右,此前還做過藝術導遊、展覽英語翻譯。做出畫畫這個決定時,她就擔心會不會「餓死自己」,但「還是有話想說啊」。

上學時,但丁《神曲》裡邊關於天堂、地獄的描寫讓她開始把視角轉向生前死後,伊恩·麥克尤恩關於直面殘酷人性短篇小說也讓她對人性的豐富理解更多,這可能是她大量使用暗色系來表達混沌世界的原因。

「畫畫這件事本身我是很清楚的,但表達主題是時刻在變的。我不覺得一定要畫得多成功,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很開心。」李嵐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畫家李嵐的工作室。

王晟蘆在自己的工作室內展示著自己的作品。

藝術家為生活所迫做兼職在宋庄很普遍,但有些藝術家一不小心就把兼職做成了主業。酒吧「Open味道」的主人是藝術家陳進和他的妻子。因為早年創立Open行為藝術節,陳進索性將酒吧名字取為Open味道。但在去年,因為生意不好,他們轉讓了酒吧。

米娜餐廳,這家由獨立紀錄片導演開辦的藝術餐廳主營川菜,山城豆花和四川燃面味道正宗,另外一個特點是該店的服務人員大多是聽覺與語言障礙人士,宋庄最有名的幾個藝術家時常光顧該店。

二十多年前的宋庄只是北方眾多農村中極其普通的一個,現在宋庄是世界上最大的藝術聚焦區。然而,很長時間內,宋庄的人都默認「兩個宋庄」的存在——一個是當地村民的宋庄,一個是藝術家的宋庄。北京市政府搬遷到通州後,宋庄又成了北京市的「宋庄」,三方如何平衡,考驗著政府的智慧。

去年,北京市委書記蔡奇來到通州區調研宋庄藝術創意小鎮建設工作。他強調,要在規劃建設城市副中心的格局下考量和謀劃宋庄發展,堅持規劃引領、品質提升,更上一層樓,努力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藝術創意小鎮。

打造國際影響力的藝術小鎮,最重要的還是留住藝術家,如何解決他們的居住、教育、養老問題,關係到他們的去留。

宋庄街道上的一家書店內。

藝術家林惠興雕塑作品展館內。從初到宋庄的8平方米小屋到如今的2000多平方米的展廳,林惠興在7年左右的時間裡做到了他自己所信奉的「無中生有」。簡單純粹和愛,是他反覆強調的藝術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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