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十年間，人類起源的故事都發生了哪些變化？
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裡來？
從宇宙到地球，從生命起源到人類進化，這是始終困擾著我們人類的「終極問題」，也是許多科學家在不同領域中希望尋求的答案。
如果我們把過去幾百萬年間，曾經在地球上出現的祖先都邀請到一個盛大的嘉年華里，讓你與人類學家有機會親眼看見人類進化的歷程。各種古人類陸續登場，隨後又在不經意間悄然退場。在這個十年中，我們見證了越來越多的人類學發現。利用基因測序等新技術，我們在努力拚湊人類起源的拼圖，盼望最終能回答我們從何而來的問題。
8:00 露西到場
這場嘉年華的邀請名單中一定不能少了露西。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口，她非常矮小，大約只有1.1米，看起來和黑猩猩很像。她已經可以直立行走，但她的腿似乎受傷了。
露西大概是最出名的化石之一，它是標本AL288-1的通稱，這份包括約40%的南方古猿阿法種的骨架，生活年代大約在320萬年前。在化石發現的那天，考古營地正放著披頭士樂隊的歌曲《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於是發現者唐納德·約翰遜教授便為她起名為「露西」。
露西所屬的南方古猿屬被認為是人屬的祖先。南方古猿既有人的特徵，也有猿的特徵。它們已經可以直立行走，同時也會攀爬樹木。對露西骨骼分析表明，她很可能是最早「死於高樹」的人——從樹上摔死的。
當然，如果我們不遺餘力把所有已知的南方古猿邀請到嘉年華現場，會發現露西或不會是到得最早的。
2016年，科學家在衣索比亞發現了一個幾乎完整的頭骨，屬於南方古猿湖畔種（Australopithecus anamensis）。此前，我們對這一物種的認識僅僅局限於少量牙齒與頜骨的化石，其中最早的化石大約可以追溯到420萬年前。這一物種似乎比阿法種更古老一些，但它們和阿法種及其他南方古猿的關係尚不清楚。
南方古猿湖畔種頭骨化石 | 圖片來源：Dale Omori, courtesy of the Clevelan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在對南方古猿的研究中，最困惑我們的問題之一是，究竟哪一種才是人類的「親爹親媽」，也就是我們的直系祖先。科學家已經排除掉了一些人選，目前看來，露西所在的南方古猿阿法種仍被認為是最有可能的候選人之一。
12:25 能人和許多早期人類陸續登場
南方古猿或許還很難算作真正的「人」，我們常說的人一般指人屬物種。這場嘉年華肯定少不了那些比我們人類更早出現的「親戚」。最先到來的那一批中肯定少不了能人。
如果把露西到場的時間算作早上8點，我們再順便預告一下目前確認的智人登場時間是午夜0點，那麼人屬比較古老的能人大約在下午就來到了現場。
能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些石塊，看起來似乎是想把這些石塊用最原始的辦法打磨出一些簡單的小石片（儘管真正打磨好一些石器可能要花上他們幾天幾夜的時間）。他們用石片宰殺動物，把動物的皮剝下來，方便更高效地進食。
作為人屬中最早出現的成員之一，能人的腦腔比南方古猿或者其他早期人科物種要大一些，但仍然保留了一些猿類的特徵。Homo habilis的意思是「手巧的人」（Handy man），因為他們曾經被認為是最早製造石器的人，雖然後來人們又發現了年代更久遠的石器，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為能人的手巧鼓掌。
比能人稍晚一些到的是盧多爾夫人（Homo rudolfensis）。非常可惜，我們對盧多爾夫人的了解還十分有限。緊接著是即將在這場聚會上停留最長時間的直立人。再晚一些時候，高大的海德堡人（Homo heidelbergensis）一邁進屋子，他們手裡握著的木製長矛，代表著他們已經有能力製作如此精良的捕獵工具。海德堡人在許多方面完成了人的「第一次」。在海德堡人生活的年代，人類學家發現了明確指向生火的最古老的證據，同時，海德堡人也是最早用木頭和石頭搭建簡單房屋的人種。
我們還不能完全肯定，在這些到場的人當中，究竟哪些人與我們智人的親緣關係更近，甚至可能是在南方古猿之後我們的直系祖先。
此時，人類學家原本還在翹首期盼另一個人種在這段時間到來，但他們似乎遲到了。我們後面還會說到。
門口似乎引發了一陣騷動，好像是「大明星」來了。
23:26 尼安德特人，絕對的大明星
只剩最後幾位賓客了，尼安德特人華麗地登場。他們絕對是近年來人類學的明星，一出場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乍一看，你可能會覺得尼安德特人和我們現代人沒什麼不同，雖然和現代人相比略微矮了些，但身材十分健碩。你可能還會被他們的大鼻子所吸引，那是他們為了適應寒冷環境的進化結果。尼安德特人的大腦已經和我們人類相當。他們曾經與包括我們祖先在內的許多人曾經共同生活。
在嘉年華現場，尼安德特人拿出了許多精美的石器，他們甚至開始生火做飯了！我們已經比較確定，尼安德特人完全掌握了生火的技術，他們會搭建自己的房屋，開始穿衣服，製作用於裝飾的物品。有證據表明，尼安德特人已經懂得埋葬死去的同伴，甚至會用一些祭品標記墓葬的所在地。
跟在尼安德特人身後的還有一個幽靈一般不起眼的小姑娘，名字叫X女孩，脖子上好像還帶著一些由獸骨製成的裝飾品。她身後還跟著一些來自青藏高原的同類。嚴格說來，我們其實並不太清楚他們究竟是什麼時候加入這場嘉年華的。
丹尼索瓦人面部藝術重建 | 圖片來源：Maayan Harel
2008年，人類學家最初僅僅發現了這個小女孩的一節指骨，但通過DNA他們驚奇地發現，X女孩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尼安德特人，而是屬於一個全新的物種。人類學家對她的分類暫時還沒達成共識，因為她的指骨在丹尼索瓦洞穴中被發現，我們先稱她「丹尼索瓦人」（Denisovans）。
但是，「大明星」和小姑娘帶領的一群人的到來似乎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這意味著，在同一時期，我們的祖先至少和兩種不同的古人類共同生活在地球上。
在這個十年中，基因（組）測序的結果不斷揭開這三個人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2010年起，人類學家先後對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和一位來自4.5萬年前的智人的基因組進行了測序，結果表明，這三個人種之間的基因交流或許比我們想得要複雜得多。
測序結果顯示，我們的人類祖先從大約5.2萬年到5.8萬年起就開始和尼安德特人「混血」交配。而2018年，對丹尼索瓦洞中一段骨骼化石的基因測序發現，這段骨頭的主人有一個尼安德特人媽媽和一個丹尼索瓦人的爸爸。
即使在今天的一些人類種群中，我們仍然能找到丹尼索瓦人的基因的影子，更不用說尼安德特人——對於大多數亞洲人和歐洲人來說，你我基本上都可以被稱作是「2%的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的到來引發了巨大的關注，他們在很多方面似乎和同時代的智人沒什麼差別，最後卻還是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裡。他們究竟是何時離場的呢？
人類和尼安德特人的共同祖先大約生活在80萬年前。在兩類人分道揚鑣後，我們人類的祖先在非洲繼續著演化的歷程，而尼安德特人已經遷徙到歐洲和亞洲大部分地區。但他們的滅絕仍然是個未解之謎。
2014年，在對將近200個分布於各地的尼安德特人骨骼進行分析後，人類學家將他們滅亡的時間鎖定在了3.9萬年到4.1萬年前，他們似乎是以一種「馬賽克圖案」消失的，也就是說他們在不同地區在不同的時間逐漸滅絕。這就意味著，這群遠古親戚和我們的祖先可能共同生活了約2600年到5400年。
23:48 納萊迪人，是遲到了嗎？
這時，還有一位來賓可能會引起我們的注意，因為科學家曾一度以為，他們屬於最早期的人屬物種之列，應該和能人、直立人差不多時間出現，但最終的定年結果並不是這樣。
2013年起，科學家在南非升星岩洞中發現了超過1500塊骨骼化石，它們屬於至少15具遺骸。隨後科學家確認了一個新的人屬物種，納萊迪人。
納萊迪人骨骼化石 | 圖片來源：Berger, L. et al.
儘管發現了大量化石，但目前納萊迪人身上還有大量謎團沒有解開。納萊迪人的不少身體特徵與現代人類相似，但腦容量卻很小。根據身體形態判斷，科學家曾一度以為他們屬於早期的人屬物種，但近期的定年研究卻發現它們生活的年代甚至晚於35萬年前。
如果我們給他們一些石塊，他們能造出工具嗎？
24:00 智人登場
或許你已經等不及了，不停伸著頭看向門口，想知道你最期待的人究竟什麼時候能來到這場嘉年華中。終於，零點鐘聲敲響，智人來了。他們走向舞台中央，成為了全場的絕對焦點。
隨著更多發現的出現，有關智人登場的時間一直在更新。原先的證據顯示，我們出現在20萬年前的非洲，但2017年，一項驚人的發現改寫了人類起源的歷史。研究人員在摩洛哥發現了31.5萬年前的人類化石，將人類起源的時間又向前推10萬年，暫時定格在30萬年前。
來自摩洛哥的大約30萬年前的智人化石。這張CT掃描圖像顯示的是，他有一張與現代人類相似的臉（左），但其腦殼部分與已經滅絕的史前人類相似（右）。| 圖片來源：Philipp Gunz/MPI-EVA, LEIPZIG
同時這一發現告訴我們，人類的起源與進化歷史可能不止在東非，而是多地起源。正如著名人類學家讓·雅克·胡布林所說，「我們可能無法在非洲找到一處伊甸園，因為非洲本身就是伊甸園」。
2018年，以色列，米利亞洞穴。一塊史前人類（Homo sapiens）的上頜骨又將人類最早走出非洲的時間向前推了5.5萬年。這塊17.5萬年前至20萬年前的上頜骨被認為是非洲以外發現的最古老的人類化石。儘管這塊頜骨的主人或許並不是你我的祖先，它更可能是我們祖先的「親戚」，屬於早期走出非洲的失敗者，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對人類歷史的認知又進了一步。
智人頜骨化石 | 圖片來源：Gerhard Weber, University of Vienna
就在聚會即將結束的時候，現場的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好像「交流」起了藝術。他們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些赭石，似乎很想比試兩下。
最早的人類「畫作」 | 圖片來源：Craig Foster
大約73000年前的南非布隆波斯洞穴中，一位古人類用紅色赭石在一片平滑的石片上畫了幾道。時間穿越到2011年，人類學家確認，這幅抽象畫是目前我們已知的最古老的「人類藝術家」的創作。這表明在7萬多年前甚至更早，人類已經有了利用不同技術創作圖形的能力。
但尼安德特人也不甘示弱。2018年，人類學家利用鈾-釷定年法確切地對西班牙三個岩洞中的壁畫進行了定年，確認它們創作於6.4萬年前。在這個時候，智人尚未到達歐洲，創作這些畫作的藝術家很可能就是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的藝術創作 | 圖片來源：P. Saura/Science Advances
迄今為止，科學家已經發現了大量岩洞壁畫，從第一個被發現的西班牙阿爾塔米拉洞穴，到畫作精美的法國肖維岩洞。從一開始不相信史前人類有能力創作如此精美的壁畫，到現在，人們已經開始尋找，最早的「藝術創作」在哪裡。
這場古人類的聚會裡面還有很多嘉賓我們沒有一一介紹。但這些祖先就像在和我們玩尋寶遊戲一樣，聚會現場留下散落的骨頭碎片、石器等等，等著我們用這些東西串起一個完整的故事，揭開我們自己的身世之謎。
註：
一些物種的起源時間尚有爭議，文中所計算的相應「到場時間」採用的是較為主流的說法，僅代表大致時間範圍，可能存在誤差。
文：小鷗
參考來源：
http://www.bbc.co.uk/sn/prehistoric_life/human/human_evolution/mother_of_man1.shtml
https://gizmodo.com/how-this-decade-of-archaeology-changed-what-we-know-abo-1839333265
http://humanorigins.si.edu/evidence/human-fossils/species
Silverton, J., Dinner with Darw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