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煌友：鵬城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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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改革開放的「心臟地帶」深圳，只能以「歷史的地理樞紐」這樣的地緣政經學理來透視。上溯華夏民族古老的傳說：群鳥之王大鵬的脊背長達幾千里，奮起高飛時那展開的雙翅如遮天雲霞；大鵬遷移來到南方大海，雙翼拍擊水面激起三千里波濤，席捲狂風扶搖直上九萬里高空……深圳經濟特區40年改天換地的巨變舉世矚目，正開拓性、創造性地詮釋出本身「鵬城」別稱的意涵，深圳亦當仁不讓地成為「鵬城」的象徵鏡像。在此，有一隻「深圳之瞳」感應追隨著深圳歷史變遷的光影，為中國鐫刻鑄造了深圳上世紀70至80年代社會生活珍貴的「記憶之鏡」。

何煌友（1938-2013）是深圳本土攝影師，出生於深圳市龍崗區橫崗鎮西坑村。1955-1969年於鐵道兵五師政治部任攝影幹事；1970-1980年在寶安縣文化館任攝影幹部；1981-2008年任深圳攝影學會會長。在他貫穿畢生的攝影生涯中，老深圳最具代表性的街道「上大街」（東起人民路，西至南慶街，全長230米，寬2.5米，原是石板路，後改水泥路），是他追憶往事的淵藪：他在此居住12年，前6年住地下室約15平方米且無窗。1976年他出差海南島，大雨泡水，老婆用門板在門口將三個小孩安置於門板上……後雖住上二樓，樓內小巷窄黑多鼠，他經常加班沖放照片，兩次夜歸踏到老鼠被咬。

由何煌友攝製憶述的《上大街/1974》，聯想到古埃及統一輝煌前的「上埃及」。這種意識流令觀眾與攝影師共構出深圳巨變前後的影像情景。今日精進的高科技攝影器材甚至智能手機，可華麗復現「今生」已邁入世界一線城市的深圳煌然偉岸的高樓大廈，以及這個新興的移民城市各方族群激昂的精神風貌；而深圳的「前世」呢？何煌友始而用簡樸的國產海鷗相機，繼而以更專業化的瑞典哈蘇相機，運用黑與白這種視覺語言，以黑、灰、白的交響協奏，譜寫出從蛇口開山炮打響中國改革開放第一炮，到「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等深圳無數第一的影像篇章。

在何煌友構建的深圳影像敘事序列中，有裹挾上世紀70年代時代風雲的會場、遊行、學習、造型的歷史議題性時政；有深港接壤彼時進入中英街的唯一通道沙頭角橋及中英街、從文錦渡出口內地物資至香港、內地菜農在香港邊境賣菜、港客步行過深圳羅湖鐵路橋回鄉、建於大躍進年代的深圳水庫深港大眾同飲一湖水的地緣；有拓荒牛深圳工程兵、國貿大廈三天一層的「深圳速度」、深圳全面城市化之前城鎮和鄉村熱火朝天的勞作與建設；有萬人大匯唱、街面田頭漁港宣傳演出、夜校中小學及圖書館「流動書箱」、知青農場、樣板戲影片隆重上映的文教，等等。這些經典性的黑白影像與熔政治性、思想性、新聞性、技術性、藝術性於一爐的「新華體影像」一脈相承，於抽象化的光影、影調、紋理、質感、形態等純粹攝影語言形式的演示中，指向了社會、時代、歷史、記憶、檔案……

正如法國史學年鑒學派「星期天歷史學家」從日常生活的私人賬簿、日記、回憶錄到個人肖像，從服裝、身體、習慣到情感、態度、信仰等微觀史學層面，建構與「公共舞台史」相對的私人生活史，何煌友在展現深圳巨變的宏大影像敘事中，上世紀70年代也不謀而合地以紀實鏡頭視線，切入走向富裕城市前的《買菜難》《買魚更難》《買肉難上難》《買布》等民生場景，尤其是《深圳蚊》這種富於情節戲劇性的影像，將步入衛生城市前的「南頭蒼蠅深圳蚊」可視化。如果說隱喻是影像的象徵本原，那麼在隱喻從修辭轉向認知的演化中，影像更具備激發身腦實體透過體驗產生認同的特性。

近代攝影術和現代印刷術的誕生為儲存影像檔案創造了技術條件。在全球化時代，40年來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尤其是20多年互聯網和近20年數碼攝影的普及，促使中國史學界更重視探索影像史學，更重視使用影像史料來補史證史，全國各級檔案機構甚至美術館、博物館也開始收藏影像特別是照片檔案。深圳美術館繼館藏鄭中健拍攝自上世紀50至60年代的深圳紀實影像後，又館藏何煌友拍攝於上世紀70至80年代的深圳紀實影像，應和了中國歷史影像正日趨與文字並駕齊驅而構成全國各地近代以來歷史檔案的潮流。正當粵港澳大灣區建設如東方紅日噴薄而出，深圳作為粵港澳大灣區核心引擎啟動之時，「何煌友歷史照片展覽」的展出，將喚起深圳人倍加熱愛故土，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獻出更加璀璨的光與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