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我的座右銘
我沒有座右銘。
不過，有次洗澡，想了個對聯：「死有時而至，事無望乎成」。倒可以拿來當座右銘。我甚至集了黃庭堅的字，考慮裱出來，掛在客廳，或者做成鎮紙。不過，多一樣東西就多一樣物累，還是沒弄。
「死有時而至」，是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說不定明天就死了，甚至今天就死了。說起來不好聽，但事實就是這樣。
雖然「死有時而至」，但我想，自己還不是真正的知道，或者說，理解得還不夠深切。因為還會放逸、懈怠。如果理解深切了，就不會放逸懈怠了。如果真能認可「隨時都會死」，很多事情是會停下來的，很多事情是沒有功夫再去做的，很多事情是後悔做了的。也有一些事情不會後悔，甚至，也有一些事情慶幸做了。
假如很快就死掉，我想，像喂流浪貓這種事情，是不會後悔的；像禮佛、誦經這些，是不後悔，甚至慶幸的。但是像出去跟人「談事兒」，聽人聊怎樣發財，是沒有意義，甚至是有負面意義的。至於寫文章，一半一半吧。寫的好的，對別人有幫助、帶來撫慰的地方，是不大後悔的；寫的不好的，給別人帶來煩惱，激起貪瞋痴的地方，是不划算的。吃飯、睡覺、散步，居於中間吧。
知道死亡不期而至，就要緊迫起來，不要再晃晃悠悠，荒廢難得的人身了。綺語、妄語就少講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就少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增加自己和別人焦慮痛苦的事情。但有時候，自己捲入其中，也不能不參與。因為周圍很多人最擅長的就是製造焦慮、痛苦和壓力。不僅對自己，也對別人。處在這樣的環境里，只能盡量少參與，少受影響。
另一方面，就是「事無望乎成」。不期待事情能成。我從前比較愚蠢的一點就是，聽人家說一件事情能成，就以為真能成。現在不大相信了。說得天花亂墜，也不相信。不是不願相信，是不敢相信。死亡不期而至，怎麼好相信他呢。當然，如果說有些事情會成，不一定是自己成，也可能是別人成，那我還是傾向相信的。但如果說，自己一定要做成什麼，一定要成在自己手裡，只能祝他好運。
說緊迫，珍惜光陰，也不是沒日沒夜一天十幾個小時干。因為，乾的事情基本都是奔著五欲去的，都是以助長貪瞋痴為主的。沒太聽說誰沒日沒夜加班加點斷煩惱求解脫的。這樣的人也有，只是我福報不大，接觸不多。接觸多的，是為了名利加班加點的。當然，這個人家也不一定認可，只是我片面的看法。如果自己的奮鬥，不直接增加別人的焦慮、壓力和痛苦，就很好了；如果也不間接增加別人的焦慮、壓力和痛苦，就值得讚歎了。
平素從事的事情，多少包含些給自己他人帶來壓力焦慮的成分，那麼，也該收收手，少做一點。從前一天干十二個小時，現在一天干三四個小時，就算進步了。
不過，對那些以解除彼此痛苦為主要目的的工作，還是讚歎的。還是期望能成的。但也不宜太期望，期望過度，反倒帶來了壓力和痛苦。成不成，不是自己能決定的。自己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走好每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