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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雙臂的她成了著名藝術家,兒子卻被霸凌,抑鬱而死……

他曾以孕婦肚裡胎兒的形象屹立於特拉法加廣場的第四基座、他曾出現在紀錄片《我們的孩子(Child of Our Time)》中——年僅19歲的帕里斯於今年8月19日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將永遠活在人們的記憶里。

近日,他的母親艾莉森·拉佩爾(Alison Lapper)講述了他生命最後幾個月的故事,這位一生勇敢的女性呼籲社會加強 對年輕群體精神健康的關注。

藝術家拉佩爾生而殘疾,她沒有雙臂, 腿部極其短小。

她可能患有「海豹肢症(phocomelia)」。

這是一種天生的殘疾,其誘因可能是孕婦攝入了大量的沙利度胺(又名反應停,曾經作為治療妊娠嘔吐反應的藥物,在歐洲和日本廣泛使用),也可能是基因異常。

圖:Helix Magazine -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她被生父母送到了福利院,但好在她沒有自我放棄——她從一所針對殘疾兒童的特殊學校畢業,還獲得了藝術領域的中等教育證書

圖:MFPA

她去了倫敦、學了開車,還去了布萊頓大學,獲得美術專業的一等榮譽學位。

圖:衛報

畢業之後,她似乎遇到了人生真愛——還懷上了他的孩子,但孩子還沒出生,那個男人就離開了她們。

生下他,是我一生最勇敢的事

20年前,懷有身孕的拉佩爾被塑造成白色大理石雕像,在特拉法加廣場的第四基座展出了兩年

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在打破偏見的歷史中做份貢獻,不過也不全因如此。

「這座雕像的生命將超過我和帕里斯(Parys Lapper),這是多棒的一件事?哪怕世界上沒有我們了,還會有這座雕像。」

但我從沒想過帕里斯19歲就不在了。

兒子的出生是她生命中的奇蹟,如今他的離去讓艾莉森·拉佩爾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

圖:每日電訊報

8月13 日,帕里斯·拉佩爾的屍體在沃辛(Worthing)一家旅館裡被發現。

他生前的精神狀況不斷惡化,最終釀成了這樁悲劇。人們認為他的死因是毒品吸食過量,而且他還在服用大量抗抑鬱藥物

拉佩爾認為, 兒子之所以沾染上這兩樣,是因為他從大概11歲起就開始少量吸食大麻,而且越來越在意母親身有殘疾,因為這讓他在中學時經常遭到捉弄和霸凌

帕里斯從4歲起就會問母親:「為什麼總有人盯著咱們看?」

「一開始我會說:『因為你可愛啊,寶貝兒。』等他長大後,我不得不實話實說:『因為我長成這樣,兒子。他們覺得我沒法把你撫養長大。』」

圖:旗幟晚報

小學時的帕里斯無憂無慮,上中學以後,他經歷了青春期的困惑,在他生命中扮演祖母角色的女性因癌症去世了,他的性格開始越來越孤僻

雖然帕里斯的離去令人痛心疾首,但拉佩爾還是決定向人們講述這段悲劇,希望藉此引發人們對英國青少年精神健康的重視,這可謂是她此生第二大勇敢的事。

她人生中第一勇敢的事,則是不顧身邊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和評判,毅然決定生下帕里斯。

我和他,共同對抗整個世界」——她所說的這個男孩,最終只剩了副皮囊,而且瘦到只有76斤(身高1.8米)。他的屍體被發現前,已經在旅館客房裡躺了3天。

圖:BBC新聞

他已經不住在家裡了,因為吸毒成癮讓他的暴力行為越來越嚴重。

16歲之後他因精神疾病被隔離,開始在各地輾轉,或許是病急亂投醫吧,他去過厭食症治療中心,也去過庇護者申請中心,最終在旅館住了下來。

負責他的護工同時還要幫助40個人。他被車撞過,被槍口抵過,被捲入過搶劫,也被痛打過一頓。他一度淪為警察局的常客

與抑鬱毒品相伴 他們被拖入深淵

艾莉森· 拉佩爾是前段時間在英國議會大廈前,參加慈善組織 YoungMinds 的活動。這項活動是呼籲為14歲至25歲的青年提供更完善的心理保健服務

這些年輕人發起了一項請願,不管下屆執政黨是誰,都必須建立一項跨政府的戰略,完善年輕人的精神保健。

YoungMinds的目標十分明確:關注可能誘發精神問題的社會因素;為困境中的年輕人提供更好的支持(因為精神健康惡化的速度極快);

為父母和護工提供更好的在線支持,包括擔心子女精神健康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群體;

每個社區提供早期干預手段,如收留中心、活動中心或慈善組織,防止 精神狀態惡化;學校提供更多資源;

改革《精神衛生法》,保障年輕人住院治療的權利。

上述的許多舉措與拉佩爾不謀而合:

「我想過建立慈善機構,但後來發現加入 YoungMinds 的影響力更大。」 拉佩爾是發起這項請願書的有力代表。失去帕里斯的一兩周之內, 她就與 YoungMinds 取得了聯繫。

圖:itv

她至今仍不知道, 為何帥氣健康的兒子逐漸捲入了「黑洞」。「我不想讓其他父母也經歷這樣一場悲劇,當事情一團糟的時候,我打電話給權威機構,說『我的兒子需要幫助』, 但是帕里斯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幫助,人們覺得他不過是個搗蛋鬼。」

毫無疑問,毒品讓治療效果大打折扣。帕里斯不願意去戒毒中心,而吸毒讓他嚴重的精神疾病無法得到妥善治療

「我沒接受過精神健康培訓。病情嚴重的時候,他和我較勁,我和他較勁,我們都和現實較勁,就像活在無底洞一樣。他每換一個住處,就會 換個醫生和心理治療師。18歲成人後,他連臉都不會洗,可我對他的生活沒有任何發言權。」

聽起來很耳熟吧?帕里斯去世的關鍵似 乎在於,當下的精神健康體系並無法照料吸毒的精神病患。

「然而二者經常相伴而生。」

一場幸福的意外,到失去人生的摯愛

儘管帕里斯·拉佩爾的生活以悲劇告終, 但他出生時卻被希望和愛意包圍,他的母親決意讓這個不平凡的家庭過上平凡的日子。

他來到人間是「一場幸福的意外」(拉佩爾和帕里斯的生父斷了聯繫),母親能把他撫養成人也是一個奇蹟。

「總有人說我養不活他。要不是我意志堅定,很可能就因為壓力太大 而放棄了。人們總跟我說,『如果他和你一樣怎麼辦?』」

拉佩爾剖腹產誕下帕里斯的場景,被收錄到了BBC影片《我們的孩子》里。攝製組與他們母子生活了十幾年,還記錄了其他24名千禧嬰兒的童年時代。

這十幾年裡,拉佩爾作為口足畫家協會(Mouth and Foot Painting Artists)的成員能夠領到一定薪水,她憑藉這份薪水供養家庭、餵養帕里斯。

圖:mfpa.uk

她用牙給帕里斯換尿布,靠一個插電坐墊把他舉上舉下,整日陪伴在他身邊。

他只用了4個星期,就學會扭動身子喝奶,助產士們都驚呆了

「一個單身又殘疾的母親,能夠擁有四肢健全的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帕里斯。我同意拍攝這部紀錄片,是因為我想告訴大家,人可以很堅強。

「可是現在我有點懷疑了。我證明了自己,可我的孩子不在了,我時常捫心自問,『帕里斯需要這種媒體曝光度嗎?我這樣做對嗎?』我也不知道。我以前總覺得這是一件正面的事,對他的成長有利。」

圖:The Mirror

她開始哭泣:「我想我現在質疑一切,他是我的一生摯愛……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情緒還是很激動。我好想他,只想讓他回到我身邊。」

在紀錄片中,帕里斯成長為一個活潑快樂的小男孩,跑得比母親還快。他用健全的四肢保護著母親,母親也用愛和奉獻呵護著他。

他很快就知道,摔倒和受傷後只能由他跑來找我因為我沒辦法跑到他身邊。」 拉佩爾沒有擁抱他的雙臂,卻擁有獨屬於他們的方式來表達愛意。「他會坐在輪椅扶手上。我記得有一次老師讓帕里斯不要坐在那,老師問『你不是有腿嗎?』

我說,『抱歉,這是我和兒子拉手的方式,這是我們互表愛意的方式。』」

我現在知道了。我自己無法保護他

後來,他們周圍的環境急轉直下。11歲那年,患有閱讀困難症的帕里斯從蘇塞克斯(Sussex)肖勒姆(Shoreham)的一所小型中學轉到了當地一所規模更大的學校。

他的小學同學們也一起轉校了,這多少減輕了拉佩爾的擔憂。在這期間,發生了三件事。

他同父異母的姐姐自殺結束了22 歲的生命,扮演他祖母角色的人也因為癌症去世了——而之前人們都以為她的病情正在好轉。

她生前會給他講故事(拉佩爾也是閱讀困難),在花園裡假裝老虎追著他跑。和他們共同生活的護工, 則指控拉佩爾在性虐待她的兒子。

這項指控經充分調查後被駁回了,但拉佩爾說調查過程讓他們遭到了巨大打擊,帕里斯也對母親產生了質疑。

「人們指指點點,讓我很反感。這項指控讓他受到了傷害。他活得很艱難,我現在知道了。我覺得自己並無法保護他。」

她自己也遭受到了精神折磨,「我和帕里斯一直活在別人的目光下。(一開始)很多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不停質問『她怎麼可能照顧好這個孩子?』」

新傷與舊痛,讓她之前的力量和決心都蒸發了,她那與世界為敵的信仰也崩塌了。

這個女人長大後成長為藝術家自立自強,最終還是認輸了。

她說自己基本上有三年時間都無法起床,不過她很快又說,家庭醫生為她提供的精神護理很到位。

她作為一名成人,得到的精神治療比脆弱的兒子好太多。她的兒子一直缺少細緻入微的精神呵護

"媽媽,你要是不給我錢,他們會打我"

在這期間,帕里斯的精神需求並沒有得到重視。她說帕里斯似乎從十一二歲就開始吸食大麻。

十四五歲時,就有不三不四的人上家敲門,帕里斯開始管她要錢。

他還是「原來的帕里斯」,不過他會說「媽媽,你要是不給我錢,他們就會打我。

圖:Daily Mail

差不多13歲時,他就讓她不要再參加家長會了,因為第二天會有人背後議論她(比如叫她「瘸子」)。

「我傻乎乎地以為帕里斯和朋友們在一起。他們保護著他,可他的內心卻開始發生變化。」

等到16歲時,帕里斯就完全偏離了軌道。

他吸毒成癮(不過她並不知道兒子在吸食什麼毒品),開始使用暴力。他在學校被調到了特殊部門,沒拿到文憑就輟學了。

那時, 拉佩爾的生活完全依賴於家庭護工,他們都對帕里斯的暴力行為手足無措。

「原來的帕里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亂砸東西、拒絕交流、和「小流氓」混在一起的年輕人。

拉佩爾說,她兒子基本上不與任何試圖幫助他的人交流,和她也不怎麼交流,只是偶爾會爭吵幾句。

後來他終於因精神疾病而與外界隔離。

他令我恐懼。我知道不應該這樣說自己的兒子, 但他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帕里斯了。」

等到他18歲精神嚴重不正常時,他的母親已經完全失去了話語權。

她經常懷念14歲的帕里斯:「那才是我的帕里斯,」她說,「我 們在一起的日子真美好。」

「別讓悲劇重演 趁一切還不晚」

當警察最後一次出現在她家時,她第一反應是:「哦不,他又幹什麼了?」

當她聽到那條噩耗時,她「一次次地放聲嚎叫」。

「我不相信他不在了,」她反覆說道,「我不相信我竟然失去他了。我不能這樣聽天由命。」

帕里斯的葬禮在8月29日舉行。

葬禮前夕,他的屍體被運回家,54歲的艾莉森·拉佩爾趴在兒子的靈柩旁,最後一次觸碰他的身體。

「他看起來和剛出生時一樣,」 她說。舉辦葬禮時,人們將他平放在地面上, 儘管沒有雙臂,拉佩爾依然能夠通過肢體接觸表達愛意。

他的屍體被火化了,骨灰和毛髮將被做成鑽石戒指,戴在她的左腳趾上。「帕里斯毀了自己,」她說,「我 (和他)需要的是提前預防。

等她拿起電話說「我需要幫助」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英倫圈綜編,原文刊載自《歐洲時報》與《每日電訊報》聯合專版,本文作者:Louise Carpenter,編譯:劉望山,編輯:顆粒,圖片除標註外均來自網路,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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