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賡哲：薛紹墓墓室完全被毀，是李隆基所為？
12月17日，陝西省考古研究院正式宣布，該研究院近期在西咸新區發掘的一座大型唐代墓葬，墓主為唐太平公主第一任駙馬薛紹。據研究院介紹，薛紹墓的甬道和墓室已完全毀壞，僅余部分磚鋪地和石棺床。本文為陝西師大歷史文化學院於賡哲教授的一篇授權稿件。
文丨於賡哲
編輯丨騰訊文化
太平公主首任駙馬薛紹墓被人破壞
專家：李隆基最有可能去破壞
薛紹，出身河東薛氏，屬於中古時期名門望族。薛氏起源有兩說：一是兗州薛氏之後，一是蜀地薛氏。陳寅恪唐長孺認為是蜀薛，毛漢光《中國中古政治史論》第三篇《中古家族之變動》則認為證據不足。蜀漢滅亡後，薛齊率領族人五千戶遷居河東，由此形成河東薛氏。
河東薛氏有南房、西房、北房三支。名人輩出。其中薛仁貴屬於南房，薛萬徹屬北房，而薛紹屬於西房。
薛家與皇室通婚有悠久歷史。北魏時期，河東薛氏家族西房薛洪祚尚文成帝女西河長公主。入唐後，薛氏家族經常與皇室通婚。
據《薛振行狀》記載：「神堯皇帝（唐高祖）婕妤河東郡夫人，公之姑也。」
薛振即薛元超，薛元超本人尚巢王（李元吉）女和靜縣主。薛稷之子薛伯陽尚仙源公主，伯陽之子薛談尚常山公主。薛瓘尚太宗女城陽公主，瓘子薛紹尚太平公主。薛願尚惠宣太子（唐玄宗弟李業）女宣郡縣主。
出土的墓志銘證實了墓主人身份。圖/陝視新聞
薛紹本人生於660年左右。祖父薛懷昱，父親是薛瓘。薛瓘迎娶的是唐太宗女兒城陽公主。在此之前城陽公主的丈夫杜荷（杜如晦之子）因為參與太子位之爭被殺。
唐代的婚禮，遵循的是古來傳統，即黃昏成婚，偶有白天結婚者，皆出於特殊原因，城陽公主嫁給薛瓘前占卜結果不利，卜者認為只有白天結婚才可避災。
《新唐書》：「初，主之婚，帝使卜之，繇曰：『二火皆食，始同榮，末同戚，請晝昏則吉。』」即夫妻不能善始善終，且結局類似。馬周堅決反對違背禮制，太宗決定不依卜而行，依舊黃昏成婚。
後來公主夫婦因為巫蠱案（具體案情不詳）遭到流放，咸亨二年（671年）五月十六日，城陽公主薨於房州，不久薛瓘也卒於房州。夫妻棺槨雙雙返回長安。果然「末同戚」。薛紹就是他們的第三個兒子。
太平公主長大後想嫁人，又不好明說，故穿武官服在高宗和武則天面前晃蕩。
《新唐書·太平公主傳》 ：「主衣紫袍玉帶，折上巾，具紛礪，歌舞帝前。帝及後大笑曰：『兒不為武官，何遽爾？』主曰：『以賜駙馬可乎？』帝識其意，擇薛紹尚之。」
之所以嫁給薛紹，主要還是看上了薛家門第好，世代與皇室通婚「政治合格」。
永隆二年（681年）七月（結婚月份依據《南部新書》），薛紹迎娶太平公主。儀式十分盛大，「自興安門（大明宮之門）南至宣陽坊西，燎炬相屬，夾路槐木多死。」
出於尊重傳統，唐代結婚都要在空地搭棚子，加上賓客車馬，很佔地盤的。太平公主與薛紹結婚的時候，新房選在平康坊，賓客太多，空地根本不夠用，武則天要求借用附近宣陽坊的萬年縣衙，還要拆掉縣衙的大門。唐高宗指出那大門是隋朝宇文愷親自設計建造的，不宜拆毀，於是改為拆圍牆。
嫁到薛家之前，就曾引發一番風波，當時武則天對薛家的另外幾個媳婦不滿意，一是薛顗的老婆蕭氏，二是薛顗弟弟薛緒的老婆成氏，武則天認為不是貴族出身。她說：「我女豈可使與田舍女為妯娌邪。」即我女兒怎麼能跟農村婦女當妯娌呢？
但是有人勸告曰：「蕭氏，瑀之侄孫，國家舊姻。」（《資治通鑒》卷二〇二）蕭瑀是南朝蕭氏，雖然不是山東舊士族，但是南朝的貴族。勸了這麼一番以後，武則天才算打消了這個念頭。
此事對於薛家仍然頗有衝擊。家族中輩分比較高的薛克構說：「帝甥尚主國家故事，苟以恭慎行之亦何傷。」（《資治通鑒》卷二〇二）咱們就小心點吧，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大事，然後他就緊跟著引用了一句民諺：「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不得不為之懼也。」意思是娶媳婦娶了個公主，等於就把官司娶回家了。此番話展現出薛家的無奈。
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婚姻持續了約八年，育有二子二女，二子為薛崇胤、薛崇簡。女為薛氏和萬泉縣主（十一歲下嫁豆盧光祚。有男豆盧建，尚唐玄宗女衛國公主。其墓早前在咸陽洪瀆原被發現，距離上官婉兒墓和薛紹墓均不遠）。夫妻感情似乎不錯。
當時還出現了一件令薛家耿耿於懷的事情，當時高宗已經去世，武則天已經掌握大權。有了面首馮小寶，因為馮姓是小姓，於是武則天讓馮小寶改姓薛，與薛紹通譜，並且強行讓薛紹尊薛懷義為叔父輩。
「後召與私，悅之。欲掩跡，得通籍出入，使祝髮為浮屠，拜白馬寺主。詔與太平公主婿薛紹通昭穆，紹父事之。」（《新唐書》卷七六《則天武皇后傳》）薛家雖然不敢表示什麼，但在重門第的那個年代，薛家一定為此蒙羞。
很快禍起蕭牆，武則天在接連遭逢徐敬業叛亂和唐朝宗室叛亂後，大搞酷吏政治，而薛家因此倒霉。
問題還是出在薛紹的哥哥薛顗身上，薛顗心向李唐皇室，而且太平公主初來時那場「休妻風波」可能也讓他十分不滿，因此參與了唐朝宗室舉兵，與琅琊王李沖通謀，秘密招兵買馬，欲加以響應。李沖失敗後，薛顗就被發現，下獄處死。薛紹也遭到牽累。
至於薛紹是否參與此事，新舊唐書給與了不同說法。
《舊唐書》卷一八三《武攸暨傳》：「太平公主者，高宗少女也。以則天所生，特承恩寵。初，永隆年降駙馬薛紹。紹，垂拱中被誣告與諸王連謀伏誅。」稱薛紹遭到誣陷。
《新唐書》卷八〇《李沖傳》：「濟州刺史薛顗與其弟紹謀應沖，率所部庸、調治兵募士，沖敗，下獄死。」即薛紹也參與了預謀。
《資治通鑒》卷二〇四：「濟州刺史薛顗、顗弟緒、緒弟駙馬都尉紹，皆與琅邪王沖通謀。顗聞衝起兵，作兵器，募人；沖敗，殺錄事參軍高纂以滅口。十一月，辛酉，顗、緒伏誅，紹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餓死於獄。」也認為薛家三兄弟皆參與了舉兵預謀。
總之，薛紹被下了大牢，武則天因為他是駙馬，不合直接處死，於是打了一百杖，將其餓死獄中。
薛紹的兒子中，薛崇簡值得一提，他與李隆基關係好，曾參與唐隆政變，和李隆基一起沖入宮中殺死韋皇后、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因此而立功。太平公主在與李隆基的鬥爭中失敗。
「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諫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官爵如故。」（《資治通鑒》卷二一〇）
實際上，薛崇簡墓誌《大唐故袁州別駕薛府君墓志銘並序》（1954年出土於咸陽市底張灣，現藏於西安碑林）告訴我們，薛崇簡仍然受到太平公主牽累，李隆基在處理太平公主餘黨時候心狠手辣，薛崇簡雖然對他有功，也只是免死罷了。更何況薛崇簡娶了武三思女兒為妻，更讓李旦、李隆基一系感到不舒服。
公主事敗後，薛崇簡就出為山西蒲州別駕，又貶謫溪州（今湖南龍山）數年。謫居期間，其妻方城縣主武氏於開元十二年（724年）病逝於溪州；妻亡後起複為袁州別駕，九月二十三日就隨亡妻而去，病逝於袁州官舍。
薛紹墓已經被發現，而且有官方毀墓的跡象。這也不奇怪，唐朝政治鬥爭失敗者不僅身死，家人或親舊受牽累遭到毀墓的也屢見不鮮，例如徐敬業起兵失敗後，武則天下令「追削敬業祖（即李勣）、父官爵，剖墳斫棺，複本姓徐氏。」（《舊唐書》卷六七）
垂拱中郝處俊孫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賢坐事伏誅，郝處俊也遭到毀墓。
唐睿宗繼位後，清洗武三思餘黨，武三思、武崇訓父子墓遭到平毀。韋皇后父親玄貞「榮先陵」也遭到平毀。唐玄宗天寶年間再次發掘。
太平公主第二位駙馬武攸暨早於太平公主去世，公主失敗後，李隆基下令「令平毀其墓」。（《舊唐書》卷一八三）
2013年發現的上官婉兒墓也有官方毀墓跡象，據分析也是李隆基所為。
薛紹作為太平公主前夫，雖然是因為唐朝宗室叛亂遭害，但是其「公主前夫」的身份看來還是令李隆基耿耿於懷。
我們期待薛紹墓誌告訴我們更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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