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救命工程是如何爛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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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95-威尼斯摩西計劃
作者：酸奶沒泡沫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受極端天氣影響，水城威尼斯不久前經歷了半世紀以來的最嚴重洪災：一周內遭遇3次洪峰，城市最高水位達到了1.87米，威尼斯全城80%處於水下，彷彿《蜘蛛俠》里的怪物真的襲擊了這座歐洲歷史名城，義大利政府也於11月14日宣布威尼斯進入緊急狀態。
漲潮期被淹的聖馬可廣場
（2019年11月12日，威尼斯）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ChiccoDodiFC）
本次洪災給威尼斯市帶來了嚴重破壞，不僅各種著名建築物遭殃，多處旅遊景點也閉門謝客，估計損失歐元約數以億計。
面對白花花銀子的流走，市長布魯尼亞羅不開心地表示，「187厘米潮水將（給威尼斯）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
人去椅空
（2019年11月12日，威尼斯）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ChiccoDodiFC）
這座城的突然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既然身為「水城」，威尼斯難道沒有練就一身好水性嗎？其實可能要怪一個計劃的「半爛尾」……
水中的威尼斯，會沉么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Simeonn）
水城對摩西的召喚
威尼斯城位於義大利東北部，坐落於亞得里亞海淺水區的威尼斯潟湖內的灘涂之上。這座城的建城歷史最早可追溯至公元5世紀。
威尼斯位於義大利肥沃的波河平原的東端
在高山與大海之間
這裡成為不同於平原農業區的另一種城邦
因海而生，與海為伴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nton Balazh）
452 年，匈奴王入侵羅馬帕多瓦（Padova）地區，當地居民為了逃難躲到海上島嶼，用帶來的許多石塊建立了牢固的房子，開啟了威尼斯的城市歷史。到了中世紀，這裡水網密布的特點再度成為天然屏障，讓威尼斯人免受戰亂威脅。
義大利波河平原雖然廣闊富饒
但下游沿海缺乏良港
而在湖中建城的威尼斯就成為非常特殊的存在
這裡有著海洋、商業的基因
甚至有著資本主義的基因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lavizzara）
水也為威尼斯帶來了獨特的建築風格，得以跳出了中世紀城市以陸上堡壘為核心建設的框架，以水為城牆，對城市規劃不設限制。這不僅有利於當地人生存，水上城市的格局也讓威尼斯成為世界著名特色城市，一直延續到今天。
彷彿是一座「浮」在水上的城市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Canova Nicola）
在這座水中城裡，沒有柏油路街道或水泥地窄巷，全市的大街小巷由水道貫穿，共有河道、運河177條，401座各種橋樑將它們連接起來；而船自然就變成了這裡唯一的交通工具——沒有計程車，也沒有交通燈。
城中大道小巷基本是水路，逛街的話，是要坐船的
（圖片來自：google map）
多水的特色讓城市名利雙收，但也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不小的安全隱患。
非洲板塊與歐洲板塊的不斷擠壓，讓義大利北部地區地殼運動比較活躍，導致北部阿爾卑斯山的上升以及水城本城的下沉。由於非洲板塊北移，威尼斯城每百年約下沉約1.3厘米，容易引起建築物的傾斜。21世紀，威尼斯城市的下沉速度也加快了，20年內下降了30厘米，海水倒灌問題出現。
一到洪水期，就分外苦手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Ihor Serdyukov）
同時，在每年的春秋季節，潮汐迴流受到盛行的季節風阻礙，容易引發亞德里亞海北部的洪水，威尼斯便是受災區之一；而全球變暖候導致的海平面上升，又再度增加了這座城市洪水泛濫的頻率和強度，如此次洪災的原因，多數專家認為是全球變暖導致的地中海海平面上升。
種種因素的疊加之下，威尼斯每年要遭受約100多次洪水襲擊，每15至20年會遇到一次巨型洪水侵襲，給城市帶來了難以估量的傷害。
1966年洪水最高達到了194公分
人可以划船出行可以遷移
但是對於古建築來說卻只能接受洪水的攻擊
（圖片來自：Wikipedia）
所以對威尼斯來說，防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擴建海灘、拓展海岸線、建造防護堤、修復古代海邊防護牆等常規手段還遠遠不夠，義大利政府很早就意識到了這點，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一項叫做「摩西計劃」（MOSE Project）的防洪工程被提出，旨在防止威尼斯被淹。
莫非義大利人也突然基建狂魔附體了？
（建設中的摩西計劃，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ndrea Izzotti）
使命神聖的水壩
在《聖經·舊約》中，摩西分開紅海帶領希伯來人逃脫了埃及人的奴役，而摩西計劃被命名為「摩西」，也借用了摩西分開海水保護人民的寓意。
可是提出計劃只是第一步，距離落成還有天和地的距離。
摩西有神的眷顧就可以劈開海水
威尼斯人想擋住海水，還是要埋頭苦幹搞基建
（摩西雕像，圖片來自：shutterstock@miquelito）
事實是，在神奇的義大利，這項偉大的民生工程提出後，經歷了長期的忽略、質疑、討論和拖延，並未引起足夠重視。直到30多年後，100多位科學家才在2003年一致肯定了建設防洪屏障的必要性，時任總理也於當年啟動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預算約45億歐元（約50億美元）的「摩西計劃」——建造巨型浮動水壩。
威尼斯潟湖與亞得里亞海之間以眾多島嶼相隔
之間以多條水道相通
正因為這些外圍島嶼，使得威尼斯成為良港
也使得在這三個主要水道修建浮動水壩成為可能
（圖片來自：NASA）
「摩西計劃」由3個浮動水壩組成，分別建在威尼斯潟湖和亞得里亞海交匯的海水入口處。水壩壩體由79個活動水閘（擋板）組成，每個擋板體量巨大，寬20米，長30米，重達300噸。漲潮時，人們可以通過壓縮空氣泵控制其豎立或者水平，從而控制進入威尼斯的海水水量。
海水你休想過去....
（https://www.mosevenezia.eu/multimedia/#prettyPhoto）
理論上，「摩西計劃」一旦實現，在水位正常時，大壩鐵閘門內部的暗道里注滿水，並平放在海床的底部，這樣城市裡的水和海水可以自由流通。當潮水急速上漲超過1.1米時，便有壓縮空氣注入水閘內部，暗道內蓄水湧出，所有閘門將在不到1小時之內被抬起，甚至抬升角度也能夠人為控制，以實現控制海水流入，最高可以阻擋高達3米的海潮，大大增強威尼斯的抗洪能力。
理想狀態下..
（圖片@https://www.mosevenezia.eu/project/?lang=en）
2003年4月29日，「摩西計劃」正式奠基。這項計劃雖然由義大利政府主導，但政府只撥了前三年的建造費，之後的建造費用由地方政府自己承擔。
建造中的浮動大壩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ChiccoDodiFC）
但威尼斯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能獨力東征的偉大城邦，只是一座旅遊城市，地方政府財政緊張，為了籌集建造費用甚至拍賣了13座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建築和宮殿。
沒錢就修不了大壩，修不了就要被淹
被淹就連旅遊業都受影響，更沒錢...
（2019年11月12日，威尼斯）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Ihor Serdyukov）
但威尼斯人覺得值。負責該計劃的新威尼斯集團發言人說，「有了這項計劃，我們就可以拯救威尼斯。」這項雄心勃勃的摩西計劃不僅對威尼斯至關重要，對義大利也意義非凡，同時也獲得了全世界的關注。
如果建不起水壩，留著這些古建築還是要被淹
（2019年11月12日，威尼斯）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Ihor Serdyukov）
根據最初的方案，「摩西計劃」原定於2012年完工，然而，就像很多「計劃趕不上變化」一樣，這個計划到今天也沒能投入使用。
這又被什麼耽擱了？
大鍋還是貪腐背
原定於2012年啟用的計劃，因建設工程複雜、預算不足，完工日期延遲至2015年，期間義大利政府再度為摩西大壩撥款10億歐元，截至 2014年時，工程投資已超過52億歐元（約57.5億美元）。
換個角度，這或許不止能防洪水
還能解決不少就業問題？
（圖片來自：Youtube@Ufficio Stampa Mose）
2014年下半年，「摩西計劃」進入了最後施工階段，還順利完成了對所設立防洪閘的首輪公開測試。不過此時卻爆出了重大貪腐案，涉案人員涉嫌賄賂、拿回扣和洗錢，涉及人員眾多，數額可能高達10億歐元。
建造中的防波堤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其實關於摩西工程建設中的貪腐問題早已被警方盯上，調查了三年有餘，在2014年展開了大抓捕行動。
在建設方，摩西工程的承建方「新威尼斯」集團（聽上去像個洗浴中心）有十多人，包括該集團負責人、「摩西計劃之父」格洛瓦尼·馬薩庫也因涉嫌經濟犯罪被捕。
政府部門也有多名重要人物卷了進去。摩西計劃的主要推動者之一吉安卡羅·賈蘭（Giancarlo Galan）被指控受賄20萬歐元「以換取一項合同的批准」，並且在2005年至2011年間利用其在「摩西計劃」投標中的影響力，每年收受約100萬歐元（約110萬美元）的贓款。這些數額可能看著不大，在歐洲卻已經是相當可觀的貪腐了。
基建大工程，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很多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elvistudio）
另外，包括威尼斯前總理府國務秘書、兩名前政府部長，以及前總理的律師在內的多名政府要員都被逮捕調查，甚至威尼斯市長喬治·奧爾索尼（Giorgio Orsoni）也被指涉嫌貪污、洗錢及操縱投標，從該項目建設背後的財團Consorzio Venezia Nuova獲得了非法資金，後在競選當選市長時使用了這筆資金，是最為位高權重的被捕者。
義大利的市長不簡單
有涉黑的，有貪污的
（http://ec2-79-125-124-178.eu-west-1.compute.amazonaws.com/articles/Mayor-of-Venice-and--others-arrested-over-flood-barriers-corruption/32909）
還有指控稱，2000萬歐元（約2213萬美元）的公共資金被匯入外國銀行賬戶，用於資助政黨……
貪腐接連爆出，建設一度擱置。義大利政府隨後對摩西建設進行了干預，以確之後保防洪體系能夠順暢建立，工期完成時間被推到了2018年。
但2018年11月，在有1000年歷史的聖馬可大教堂被洪水淹沒時，還是沒見摩西計劃發揮作用。威尼斯政府表示，摩西水壩完成度為80%-90%左右，又將完工日期推到了2022年。
這邊已經要等不及了
（底圖來自:google map）
其實除了貪腐問題，水壩建設意見不統一也一定程度影響了工程進度。
項目開動以來，遭到了義大利國家遺產協會「我們的義大利」（Italia Nostra）和世界自然基金會等環境和保護組織的抵制：他們認為威尼斯潟湖是具有高生態價值的地方，建設堤壩後威尼斯潟湖與運河可能會淪為一潭死水，會對水體、土壤和水生物種造成重大傷害。
亞得里亞海與威尼斯潟湖的連通處附近
（底圖來自:google map）
環保協會也要求歐盟出面阻止，因為摩西建設會涉及歐盟國家簽署的《自然2000年網路》（Nature 2000 Network）等環保法案中的規定或約束。
另外，很多專家和民眾也對建設持反對態度。他們認為摩西計劃的造價不僅越來越高，且每年用於維護的花費過於高昂：由於整體拖延的施工期過長，部分設備已經面臨老舊問題，原預測能用100年的閘門，不僅因海水鹽份高逐漸變銹，水下結構還吸引了甲殼類生物附著。但同時，大型嚴重的洪災數十年才出現一次，所以建設水壩的必要性有待商酌。
估計今年還是修不好，反正已經習慣了
（圖片來自：Wikipedia@Ihor Serdyukov）
不過當今年秋天這座城再次被淹、威尼斯人遭殃、不知要花多少才能完成修復時，大部分民眾已經開始憤怒地指責政府辦事不力了。
為人民服務，真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搞定的。
總也完成不了的基建無底洞
耗盡了民眾的耐心
淹就淹吧，也比拿錢填海強
（圖片來自：Wikipedia@Nau Kofi）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shutterstock@Nikolay Antonov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