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離場，柳傳志告別江湖

柳傳志時代宣布結束，寧旻將為聯想控股制定怎樣的規劃，才能讓聯想帝國愈發向好，這個任務尤其艱巨。

在過去四十年群星燦爛的中國企業家群體里，坊間獲封「企業教父」稱號的只有他柳傳志一人！今天，75歲的他要退隱江湖了……

手下猛人無數，親力親為帶出兩家上市公司的企業界柳老英雄絕不是浪得虛名，他為中國企業界貢獻了諸多的管理思維和管理金句，聯想這兩個字，也一度是中國高科技企業最閃亮的名片。今天他退休了，然而他留下的聯想控股和聯想集團沒有在最高光的時候，給柳傳志的功成身退做出最好的註腳。是他不願意放手嗎？應該不是，聯想集團他早就要退的乾淨，但是2009年的巨虧，讓柳傳志不得不再次披掛上陣，力挽狂瀾，對楊元慶真正做到了扶上馬送一程。

75歲的柳傳志，不能再扛著聯想前行了，他不是30年前的那個年輕人了……

1984年，40歲的他與中科院計算所的10個科研人員，一頭扎進小平房創業，帶領聯想佔得IT行業一席之地；

2001年，57歲的他選擇主動踏出舒適圈，再次創業，闖進投資領域開始拼湊新的商業版圖；

2015年，步入古稀的他突然被告知身患癌症，平靜地接受手術治療後，非但未隱退，反倒堅持在任管理，「授業」解惑……

正是這位從時代的夾縫中走出來的企業家，多次挽救聯想於危難，如今，他打造的商業帝國也從微末到龐然。

回望過往，聯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聯想集團創始人柳傳志曾感慨，「我這輩子很幸福。」如今75歲高齡之下的他，決定轉身離場，不再過問江湖事。

12月18日18時26分，聯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3396.HK）發出公告，按照既定計劃，聯想控股董事長、執行董事、聯想集團創始人柳傳志卸任公司董事長及執行董事，將擔任聯想控股名譽董事長、資深顧問及董事會戰略委員會成員。但是，作為聯想控股原核心決策位置的執委會，從此解散。

值得一提的是，柳傳志退休的時間點，也是聯想控股最新一輪五年計劃的收官時刻。

沒有柳傳志的日子

若聯想控股沒了柳傳志，在接班人的猜想中，外界將最大的砝碼壓在了聯想控股總裁朱立南身上。

然而，從公告來看，聯想控股執行董事、總裁朱立南卸任公司總裁之職，將繼續擔任聯想控股董事，並任董事會戰略委員會成員。

經濟觀察網記者看到，在聯想控股的新班底中，兩個此前尤為低調的人物被鎂光燈聚焦。聯想控股原高級副總裁、首席財務官寧旻接任董事長，並任提名委員會及戰略委員會主席。而新任首席執行官則由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聯想控股（天津）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李蓬擔任，同時公告顯示，董事會亦提名李蓬為公司執行董事。

「寧旻、李蓬作為聯想控股新的領導核心，將帶領公司繼續向願景不斷邁進。」新接班人的產生，除了由聯想控股的最高執行機構來決策，從一些資料中也早有跡象表明。

在五少帥中年紀最小的寧旻，生於1969年，這讓他在聯想中的角色並不如其他幾位突出。但是，在聯想控股2013年融合了戰略決策與管理執行兩大委員會，成立執行委員會時，這個看起來憨態可掬的高管的名字卻赫然在列。

在聯想控股的官網，寧旻的介紹是，他1991年加盟聯想，歷任聯想控股總裁助理、助理總裁兼董事會秘書、副總裁、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執行董事；負責公司的財務與資金、資本運作、風控與審計，以及資本市場和公共關係等相關工作，並主持財務投資業務的運營管理。

從公開資料來看，寧旻在2012年成為執行委員會成員之一，彼時便被認為會是聯想控股接班人的候選者之一。2014年，在聯想控股改制後，寧旻被委任為公司首席財務官兼董事會秘書，再到2015年，又被任命為聯席公司的秘書。

實際上，自2015年後，寧旻還肩負著另一重任務——他是柳傳志的「機要秘書」，柳傳志的日常飲食和養生計劃等，都是由他在安排，其中甚至包括柳傳志每天要進行多久的體育鍛煉，他都做出了兩個小時的明確規劃。

柳傳志曾說，「我真的不是把工作當成唯一快樂的人，如果他們做得挺好，我當董事長也不痛苦。」毫無疑問，聯想控股的接班人，會在董事會、執行委員會的交集人物中，並由柳傳志來定奪。

在《聯想為什麼》一書中有這樣一段描述，「聯想的很多重要時刻都能體會到柳傳志在用人方面的頗費躊躇和毅然決然。」其實在柳傳志的邏輯里，這個人一定是與聯想的發展、投資策略合拍。

另需注意的是，柳傳志、朱立南在內，還包括趙令歡、陳紹鵬、唐旭東和寧旻四位高級副總裁組成的聯想控股最高管理機構——執行委員會，在以寧旻為首的新領導班底產生後，上述執行委員會成員均退出。

對此，記者與原執行委員會成員之一，聯想控股高級副總裁、佳沃股份董事長陳紹鵬取得聯繫，在問及其此後還會否管理聯想控股集團相關事務時，未能獲得相關回應。

記者獲悉，在聯想控股的原始股權架構中，國科控股（中國科學院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在聯想控股中的持股比例高於50%，達65%，聯想控股員工佔35%。

顯然，聯想控股創立之初便是一家國有背景的企業，直到2009年進行新一輪的股權改造後，國科控股出售了29%的股權，雖然仍為聯想控股的第一大機構股東，但控股員工及管理層的股權佔比也增長至42.5%，使得企業未來的決策權直接落在了聯想控股自己身上。

結合聯想控股此前披露的持股比例可知，除了國科控股、聯持志遠、中國泛海和聯恆永信等作為機構股東分別持股36%、24%、20%和8.9%外，執行委員會成員中柳傳志、朱立南、寧旻、陳紹鵬和唐旭東分別持股3.4%、2.4%、1.8%、1%、1%。

從高管的持股比例來看，朱立南本可以「順位繼承」，但最終寧旻接棒，在聯想控股內部人士方面透露，是前者主動「讓位」。但據經濟觀察網記者了解，如今57歲的朱立南，即便在柳傳志離任後執掌聯想控股，面對這個錯綜複雜的商業帝國，只有一兩年在任管理的時間，於他而言，更像是過渡而已。

而深諳資本運作之道且更年輕的寧旻，便成為了柳傳志相中的那匹千里馬，跑到了聯想控股的前方。

塵埃落定，教父「放心」轉身離場。

漸進退場

其實，自今年9月以來，柳傳志退休的信號愈發明顯。

經濟觀察網記者從企業信息查詢網站看到，柳傳志先卸任了聯想控股（天津）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由該公司的董事長張欣接任，同時，其名下所屬的多家公司發生變動，除了聯想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其餘16家柳傳志出任法定代表人的公司，均顯示「遷往市外」或「註銷」。包括聯想投資有限公司也已經遷往市外。

12月16日晚，柳傳志要退休的消息被廣為傳播，聯想控股前員工陳昊看到後，隨即在朋友圈發布了一張2014年與柳傳志的合影，他說到，「第一份工作，在柳總的耳濡目染下成長，是何等的幸運。致敬！」

在陳昊的眼中，之所以欽佩柳傳志，是因為「他很正派，有想法，對企業管理的貫徹很堅定。」

確實，柳傳志的眼中有不少「鐵律」，諸如子女不能進聯想工作。他希望聯想可以是「沒有家族的家族企業」，而他的子女則在聯想之外的領域為人熟知，其中尤以女兒柳青從高盛最年輕的董事總經理，到加盟滴滴並一路升任總裁而引人關注。

友人曾勸柳傳志動筆寫自傳，把自己這一生的經驗教訓或人生感悟，抑或是在聯想帶隊伍、謀規劃、定戰略的管理方法論化為鉛字留下來，但都被他拒絕了。

不過，柳傳志確實有興趣和耐心去與創業者溝通交流。在聯想之星為創業者提供的培訓課堂上，柳傳志經常會親自站上講台，像創業導師一樣「傳道授業解惑」。只是，他始終不願被貼上「教父」的標籤。

在紀錄片《十年二十人》中有這樣一幕，財經作家吳曉波採訪柳傳志，並稱他為「教父」，對於這個稱呼，柳傳志反應急切，當下就攔住了吳曉波。

柳傳志謙虛。有數據顯示，聯想控股目前掌管著1000多億元的基金，投資公司的數量多達600家，領域所涉廣度也超過了BAT。但他總會談及當年錯失投資BAT的遺憾，後悔自己「當初眼光不夠。」

柳傳志備受擁躉。2015年，他組建起了一個名為「泰山會」的企業家組織，除了他本人作為會長外，像萬通集團馮侖、阿里巴巴馬雲、復星集團郭廣昌、遠大空調張躍、信遠控股林榮強、巨人集團史玉柱、百度李彥宏等大佬均是該組織會員。這一覆蓋了中國互聯網企業的近半壁江山的陣容，不難看出柳傳志在中國企業家中的地位之重。

若單從「聯想系」來看，除了楊元慶、郭為，由朱立南、趙令歡、陳紹鵬、唐旭東和寧旻組成的聯想控股「五少帥」，均是他的「門徒」。外界也總在猜測「教父」未來的接班人必將在「五少帥」中產生。

在一次創業講堂上，有人現場向柳傳志發問，「你覺得是江湖離不開你，還是你離不開江湖？」那時，他將自己與聯想間的關係找到了一個關鍵詞——相濡以沫，並直言「到了一定的階段，聯想既能離開我，我也能離開聯想。」

7年前，當柳傳志將聯想控股總裁的位子讓於朱立南，自己留任董事長一職時，再次激起業內熱議：柳傳志要退休。結果再次打破了大家的設想。

若按柳傳志的說法，聯想還離不開他。在過去的兩年里，在聯想面臨危機時刻時，柳傳志總會現身，即便患病，或已高齡。

在《聯想做大，華為做強》一書的作者陶勇看來，儘管柳傳志的職位還在，但在2015年患癌之後，便逐步在聯想控股的管理角色中退居幕後，成為朱立南背後的那個人。

進退之間

事實上，早在18年前，柳傳志的退休時間表曾引得外界猜測。

還是2001年時，柳傳志57歲，彼時的他比在2019年退休的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的年紀還長上兩歲。

那年4月，他大刀闊斧地將聯想集團分拆為二：將聯想科技、聯想系統集成和聯想網路公司從集團剝離出去，組成神州數碼控股有限公司，以國外產品品牌代理業務和軟體業務為主營，由38歲的「門徒」郭為擔任總裁兼首席執行官；而另外的聯想集團部分則直接交由較郭為年輕1歲的楊元慶管理，主要是聯想電腦業務。

已是知命之年的柳傳志作出這一決策，曾令外界瞠目結舌。但郭為之後曾對外回憶，柳傳志在1999年時便跟他提及過分拆的事，最終的部署是經過兩年醞釀後才實施的。

這一事關聯想未來發展的「布陣」，讓郭為和楊元慶這兩個被柳傳志一手培養出來的年輕人，直接走入了企業管理的最前端。作為「師父」，柳傳志曾坦言，「看著他們便覺得自己老了」，特別是伴隨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他更加意識到聯想亟需主動求變，以適應時代要求。

這個變化便是：柳傳志把繼續做強做大聯想的接力棒傳給了楊元慶，自己則置身後方。那時，外界揣測柳傳志已有退休之意。

然而，事實卻完全出乎意料，他再次投身創業大潮中。只是，這次，柳傳志選擇站在另外一個維度：他坐鎮聯想控股，要當一位擁有「慧眼」的投資人，去挖掘、發現一些領域的創業者，並幫助他們實現成長或蛻變。

投資家難當

不少人會將聯想集團與聯想控股混淆，這一問題甚至讓後者在2015年上市時遭遇重創。

是年6月底，71歲的柳傳志帶領聯想控股登陸港交所，彼時發行價定為42.98港幣，一共發售3.52億H股，融資總額達151.7億港幣。

但是，由於很多投資者對於聯想集團和聯想控股並不能真正地分清楚，這是一個重要因素，也帶來聯想控股上市當天的破發，僅收於42.95港幣。上市之後，聯想控股股價一度暴跌近40%。聯想控股不得不花費超20億港元回購股票，以圖「救市」。

「市場並不理解聯想控股的業務，仍然停留於從事IT業務的聯想集團。」在上市初期，柳傳志曾就股價跌勢對外如是表示。

確實，聯想集團是聯想控股的支柱。在2015年前後，聯想集團曾因手機業務虧損嚴重，不得不面臨巨虧45億的重大危機。而作為母公司，聯想控股更加受到連累。

柳傳志認為，支柱企業面臨的一些困難，並不會讓聯想控股的根基從整體上受到動搖，也正因此，控股才要通過戰略投資形成多個支柱產業。

在他的規劃中，「控股的主要職能是定方向，選人才，配資源，監督和考核。」不只子公司的業務方向由控股來定，「誰做領軍人物，啟動資金以及社會資源的分配都要由控股來定」，控股甚至可以對子公司進行監督考核。但柳傳志還強調，聯想控股不會介入子公司本身以及被它投資的企業的具體業務。

毫無疑問，將聯想集團交託之後，柳傳志執掌聯想控股的過程，讓其完成了從企業家到投資家的角色轉換。不過，正如柳傳志在聯想控股上市答謝宴上所做的感慨，「由於戰略上的失誤，我也犯了很多錯誤，有很多地方依然要很小心、很謹慎地做。」

他心裡清楚，要做好一名投資家並不容易。

新商業版圖

「我信奉的不是『船到橋頭自然直』，而是『拐大彎』。」正如柳傳志自己所言，他確實拐了一個大彎，甚至直接躍出了最熟悉的IT行業，進入金融服務、現代服務、農業與食品、房地產以及化工與能源材料等多個行業，描繪起了投資版圖。

據了解，聯想控股的投資模式除了深入上述多個行業的戰略投資，還會通過天使投資、風險投資和私募股權投資等方式，直接覆蓋企業成長的各個階段。像聯想控股旗下的聯想之星、君聯資本、弘毅投資等，專註對創業項目進行孵化，為創業者提供相應的成長幫扶服務。

「從聯想之星的天使投資開始，一旦有所投企業嶄露頭角，君聯資本的風險投資就有可能跟進，而財務投資在完成投資周期需要退出後，適合戰略投資的標的，聯想控股可以通過聯合投資或直接進行戰略投資的方式適時介入，納入戰略投資板塊，在培育成熟後，最終推向資本市場。」

柳傳志曾對聯想控股的「戰略投資 財務投資」並進的模式加以概括。在他看來，基於這一雙輪驅動，聯想控股得以在資本市場持續壯大。

縱觀當下市場經濟各業態中，「聯想系」帝國不可小覷。其中，聯想控股作為母公司，不僅有下屬聯想集團、神州數碼、聯想投資、融科智地、弘毅投資這五家子公司，還相繼捧出了登陸港股的神州租車，衝進創業板的拉卡拉，以及正在備戰IPO的曠視科技等。

除了在消費、金融服務和人工智慧板塊的戰略投資，聯想控股在農業和食品板塊有上市公司佳沃股份，先進位造與專業服務領域有聯泓集團等。換句話說，聯想控股在賽道選擇上較為綜合，多與中國經濟發展的大勢有相關之處。

這或是柳傳志的大略所在。當然，對聯想當年走的「貿工技」之路，他不避諱談及，「當年我走的道路，人家說我不重視技術，只做貿易，我覺得是他們沒有身臨其境，其實當時主要是因為沒有這樣的投資機構，我只能通過貿易的方式積累資金後，再做技術上的突破，因為技術投資需要的資金量是非常大的。」

很多人會拿與他同齡的華為創始人任正非作比較，而柳傳志總會謙虛地「自貶」，「我並沒有任正非那樣的膽量和氣魄去做技術的研發投入。」他直言，聯想走的是一條產業化的路，風險性比較小。在他看來，聯想控股在做的事情是未雨綢繆。

如今，聯想集團的IT業務中，PC重回全球市場冠軍的位置，此外，聯想控股旗下的聯想創投集團也在通過投資更多人工智慧、物聯網及大數據相關創新企業，以進一步豐富聯想集團的新科技能力。此外，聯想的產業布局也在不斷向外輻射，金融、現代服務、農業、酒業、物流、文化、能源礦產……柳傳志搭建起的聯想帝國愈發龐大。

不過，按照柳傳志制定的發展策略走到現今的聯想控股，有著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情況。從聯想控股2019年的中期財報來看，營收雖然同比增長15%達1793. 11 億元，但其凈利潤卻同比下降6%，僅為26. 65 億元。盈利勢頭亟需提振，加之股價一直在中位徘徊，聯想控股雖然處在柳傳志的光環之下，但可以明確的是，它需要一個全新的長期戰略指導，這個任務交到了寧旻身上。

而今，柳傳志時代宣布結束，寧旻將為聯想控股制定怎樣的規劃，才能讓聯想帝國愈發向好，這個任務尤其艱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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