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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父親:「如果真有輪迴,我們還做父子」

一份有良知的心學微刊

作者:華偉552

來源:歷史的荷爾蒙

1

今天我想講一個跌宕起伏、激動人心的故事。

我叫王華,這個名字是不是特別普通,普通得有點殘酷?

別說你們了,從小學到大學,我自己都有5個同學叫這名兒。

跟這個名字一樣,我也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

我家世代都是讀書郎,信奉的格言是,「只要讀不死,就往死里讀」。

其實科舉考試很簡單的,沒有任何規律,只需死記硬背。

所以出產了很多積極的廢人。

……

我們家出了不少公務員,但都是在基層耕耘的那種。

王家祖輩里也有名氣大的,比如元朝末年的王綱,算起來是我的太爺爺,他最擅長看相,連當時的皇族都有求於他。

他最牛叉的還不是看相,而是交了個朋友叫劉伯溫。

後來劉伯溫跟著朱元璋發跡,還專門推薦王綱太爺出山。

當時太爺已經70歲,還領兵去潮州平暴。

如果說我們王家有文武全才的傳統,是不是從那兒開始的呢?

很有可能。

2

俗話說,相由薪生,薪盡自然涼。

說起來,讀書人總是跟窮酸形象聯繫在一起,但我們家不一樣。

王氏家族的市場嗅覺很靈,在餘姚大規模興辦各種私塾和補習班,經常押中高考題型。

我們還開了當地最大的一家墓志銘公司,聘了很多寫手。

所以我們從來不為生計發愁,只希望後代能繼承我們的事業。

讀書人的事業是什麼呢?當然是上為國家,下為黎民。

我爹媽管得很嚴,所以我的生活特別枯躁,除了讀書,就是練字。

我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前後有好幾個,但為了不影響學習,我自己掐滅了愛的火焰。

後來我是包辦婚姻,當時我25歲,在明朝算是晚婚了。

那個女孩姓鄭,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

還好,揭開蓋頭的一瞬間,我就愛上了她。

我們那個年代的年輕人都一樣,不愛,也要想方設法讓自己愛上。

當時離婚率低得離譜,可能不到百分之零點一,哪像你們現在高達百分之四十幾?

虧你們還是標榜自由戀愛的,我看不起你們。

……

第二年,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我父親給他取名王雲。跟我的名字一樣,還是平淡無奇。

這個孩子出生時很不容易——他在娘胎整整呆了14個月。

很有定力。

我當時心裡很納悶,來到這個世界,這個孩子是有多不願意?

3

但我想說,這個孩子給我帶來了好運。

沒幾年,我就考中了狀元。

我本來只是個地方小幹部,一直在業餘複習備考。考中狀元後,整個城市都轟動了。

根據人事部門的安排,我們全家搬到了首都北京。

那個時候我又有了第二個兒子守文,但我最下心血的還是老大。

當時他的學生證上的名字已經改了,不叫王雲,而叫王守仁。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讓他也成為狀元,父子兩狀元,歷史上很罕見,這是多麼拉風的事?

畢竟人一輩子的時間是有限的,很多事情需要幾代人去做。

但是,最不讓人省心的也是他。

他在娘胎里呆了14個月才出來,後來他5歲多才會說話,這些我都不想說了。

根據我的觀察,這個孩子比較叛逆,成天想那些漫無邊際、虛無縹緲的事兒。

到了北京,遠離家鄉,我想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但京官難當,我也特別害怕他被帶壞,北京的孩子多少有點背景,不像餘姚的孩子只有背影。

守仁只有七八歲的時候,迷上了下象棋,一琢磨就是大半天,結果就荒廢了學習。

我很生氣,有一次趁他睡午覺,將棋子連棋盤全扔進了河裡。

結果他跟我冷戰,整整兩天時間沒有理我。

他還寫了一首歪詩來譴責我。

有多歪呢?大家來看看——

「象棋終日樂悠悠,苦被嚴親一旦丟。

兵卒墜河皆不救,將軍溺水一齊休。

車行千里隨波去,象入三川逐浪遊。

炮響一聲天地震,忽然驚起卧龍愁。」

一看這創作力,我就特別絕望,還能指望他成為一個牛叉的知識分子嗎?

連個十八流詩人都不配。

看到我一臉嫌棄,孩子他媽倒很是心疼,還埋怨我太苛刻。

我孤獨啊,特別是夜深人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久而久之,我嚴重失眠。

4

還有一點難以忍受的是,這孩子喜歡武術,整天舞槍弄棍,研究排兵布陣。

是的,天下不太平,朝中奸臣當道,境外有反動勢力,內憂外患讓我大明不得安寧。

可是,自古以來術業有專攻,讀書人就應該好好讀書,何必去琢磨那些武夫的事情?

我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跟他說,如果你再不給我好好讀書,我就打斷你的腿!

這孩子真有股硬氣,他不怕,照樣跑出去浪。我總覺得他就要毀了。

我覺得每個孩子都有叛逆期,你讓他往東,他偏往西。

「也許過幾年就好了吧」,我心想。

……

守仁13歲那年,他媽媽去世了,我從此當爹又當媽。

在他15歲那年,我安排他去北邊的大草原旅遊了一段時間,看了萬里長城,我贊助的旅費。

那是個很危險的地方,兵患盜匪橫行,一般人不敢去。

為了避免麻煩,他還用了化名。

我是想,他去看看天下,能感覺到一個人的渺小,也許就老實了。

沒想到回到北京,他塞給我很長一篇文章,說他在旅途上寫的禦敵之策,想請我呈交給皇上。

我當時有點衝動,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

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太不接地氣。

過了幾天,他又寫了一篇,看到他倔強的眼神,我算是服了。

有這樣一個不聽話的兒子,你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嗎?

不理解也正常。

畢竟你們不是狀元,呵呵。

請允許我苦笑一下。

5

為了讓他收心,我在遙遠的江西南昌給他物色了一門親事。

我沒想到就是這個決定,讓他跟江西產生了非常深厚的緣份,也許這都是老天冥冥中安排的吧?

那一年他17歲,還是一個小奶狗,新娘子是我好朋友諸養和的女兒。

我見過那女孩,很滿意。

但結婚當天,這小子就鬧出了笑話。

拜天地的時候,所有人都找不到新郎。

後來才知道他路遇一個道士,當場請教養生術。

確認過眼神,他一直與道士面對面靜坐,把結婚這種人生大事忘得一乾二淨。

真是欠揍!

但是、如果看到接下來的故事,估計你們要無比同情我。

守仁先後參加了幾次全國高考,成績都一般。這在我意料之中,從平常幾次摸底考試就看出來了。

他從內心裡很討厭、特排斥應試教育。

而我對應試教育有一種變態的愛,八股文確實很泯滅人性,但它畢竟讓我成了狀元。

6

不久,他對朱熹先生的格物產生了濃厚興趣。

都怨我讓他去了南昌,否則他就不會認識婁諒。

這個婁老師是朱熹的忠實信徒,比我還大20歲,一輩子跟理學打交道。

這個老司機勾引守仁說,「聖人可學而致之」。

我覺得一般人千萬不要碰理學,因為這東西說起來有點玄。

作為還算資深的知識分子,我研究過格物致知那一套,很是艱深,我都應付不來。

這麼說吧,如果朱熹老師練到了第九重,我估計只到了入門級的第三重。

守仁吾兒,你太年輕,湊什麼熱鬧?

自從他愛上了格物,那段時間就象中了邪,盯著院子里一大片竹子發獃。

那是弘治六年,守仁22歲。時間就那麼飛速逝去。

有幾次,我都想叫人把那片竹子砍光!

不過,那可是我父親大人專門種下的,我不能砍。

看竹子才一個星期,守仁這傻孩子暴瘦10多斤。

你們很多人不是說「無福消瘦」嗎?不妨去試一試。

最後,「格物」沒成功,他病倒了。

趕緊打120,送到醫院一查,嚴重營養不良,疑似精神紊亂綜合症。

我再也不想讓他練這玩意兒了。

雖然他不聽話,但畢竟是我的兒子。

他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他。

是的,永遠愛。

7

28歲的時候,他終於通過高考,被錄取為刑部主事。

這小子終於成了正兒八經的公務員,我也舒了一口氣。

只要他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強。

可是那年代哪有什麼平安?

只要你還有理想,哪怕是最卑微的那種追求,你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在這裡我想多講幾句,介紹一下當時的歷史背景。

當時我們最大的領導是孝宗朱祐鏜,但其實他不怎麼管事,拿主意的還是那幫閹黨,為首的就是劉瑾。

他們最恨的,就是我們這幫讀書人,我也沒少受罪。

劉人妖曾想拉我入伙,但是我拒絕了。

從此,我就有種擔憂,怕哪天他會報復。

我自己沒什麼,就怕累及家人。

我太清楚了,他就是一個特別小心眼的人。

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我記得特別清楚,那是正德元年(1506年)的事兒。

剛入冬,劉瑾就指派爪牙逮捕了著名「杠精」、御史戴銑為首的20多人,還將戴老師、蔣欽老師杖斃。

守仁血氣方剛,頂風上疏理論,被劉瑾打了四十大板,貶到貴州修文縣龍場做招待所負責人。

劉瑾也沒放過我,把我趕到南京當吏部尚書,那其實是一個虛職。

人在做,天在看。

8

後來我才知道,守仁那年撿回了一條命。

去貴州的路上,他碰到了劉瑾派來的殺手。

守仁很聰明,偽裝跳水現場,這才幸免於難。

他驚魂未定,輾轉跑到南京找我。

這孩子讓我擔心,但也讓我驕傲。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詬病知識分子沒有理想和血性,也經常反省自己。

沒想到是守仁讓我看到了知識分子身上的閃光點。

只要這樣的知識分子不絕種,這個國家就還有希望。

我當時覺得劉瑾囂張不了幾天,就勸守仁,「國家既有任命,你就該回到貴州去!」

說這話的時候,我內心也很煎熬,不知道等待兒子的是什麼,這次見面也許是最後一次。

幾十年來我第一次擁抱了守仁,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下來。

那一瞬間,我覺得兒子真的長大了。

他不再瘦弱,心理比我想像的更強大。

9

後來他在貴州經歷了什麼,我不是特別清楚。

從他的來信中,我只知道貴州那地方特別窮——

無處不在的瘴毒和土匪,頓頓窩窩頭和野菜,語言上根本無法溝通。

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把命丟了。

浸入骨髓的孤獨,令人戰慄的恐懼。

但在那種艱苦的地方,他也有巨大的收穫。

他在龍場悟道成功了。

從他的信里,我讀到了欣喜。

他說開始喜歡當地人,給他們看病,為他們講學。

跟隨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看到的笑臉越來越多。

特別高興看到他說的這些,如果沒有樂觀積極的生活態度,他可能早就崩潰了。

這是一種難得的精神力量。

人生是喪還是燃,全取決於你自己。

保持快樂不是一種天賦,而是一種才能。

聽說後來梁啟超認他為「百世之師」,

日本著名軍人東鄉平八郎崇拜地說,「一生低首拜陽明」。

我想,這是因為守仁特別能抗壓、內心極強大吧?!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生活的打擊下,笑著站起來。

10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正德五年(1510年)初,守仁謫戍期滿,回到江西任職。

當天夏天,劉瑾被楊一清與宦官張永合謀弄死。

我已經年近七旬,能看到那一幕,確實很欣慰。

更令人高興的事情還在後面,守仁被調到人事部工作。

不久,他遇到了一輩子很重要的貴人。

兵部主要領導王瓊看中他,派他率兵到江西剿匪。

對大明來說,那是個非常英明的決定。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確信兒子真的有軍事才華。

半年不到的時候,他就蕩平了當地為害數十年的匪患,讓我大跌眼鏡。

緊接著,他又成了大壞蛋寧王朱宸濠的終結者。

眾所周知,寧王在江西經營了20多年,兵多將廣,朝中也有很多同謀,專門幫他說好話,說他不會謀反。

所有人都被麻痹,看到真相的人不敢說話,寧王的謀反眼看就要成功。

守仁成了大明的拯救者。

是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王華的兒子!

他憑萬餘人的鄉兵義勇軍,只用35天,打敗了寧王的正規軍。

是不是匪夷所思?

守仁年輕時看兵書、搞軍演、喜歡騎馬射箭,確實是幾分道理的。

有點汗顏,我差點扼殺了一個軍事奇才!

11

正因為對國家的巨大貢獻,在我往生當天,朝庭專門派人來宣封王家列祖列宗。

那次我病得很重,幾度昏迷。

但清醒的時候,看到全家人穿得那麼素,我有點生氣。

我把守仁叫過來,叮囑他說,「小子,不管你給國家做了多大貢獻,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了禮節!」

這是我一生對孩子們最後的要求。

看到孩子們穿戴好朝廷新賜的盛裝,齊刷刷跪著接旨的時候,我笑了。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我活了76歲,一生的使命已經完成。

狀元、帝師,這些都不算什麼。

最令我驕傲的,就是守仁。

一個有志氣、有出息的孩子!

我特別喜歡他寫的一首詩,病中默念了很多次——

「飢來吃飯倦時眠,只此修行玄更玄。

說與世人渾不信,卻從身外覓神仙。」

是不是很有禪味?

是的,我開始喜歡上這孩子寫的詩了,很有嚼頭!

12

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分鐘,我清晰地記得,守仁緊緊地握著我的雙手。

那種感覺真好!

人生無疑是值得的!

孩子,答應我——

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做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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