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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程蝶衣的自我迷失與覺醒,及其現實意義

導語:《霸王別姬》是香港著名女作家李碧華的代表作,後來經陳凱歌導演拍成電影后,一舉贏得了1993年法國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至今仍為許多人所津津樂道。它不僅通過對幾位主角一生命運的書寫展現出了深刻的人性及文化反思,還在程蝶衣自我性別認知及其身份的塑造上呈現出了濃厚的美學底蘊。

張國榮飾演的程蝶衣

影片中的程蝶衣作為故事裡的一個重要的人物,我們分析與探究其人性自我迷失原因、與覺醒後的結局,具有一定現實意義。

本文就嘗試通過探究程蝶衣自我迷失的成因與覺醒,來使讀者更清楚地認識到他從小豆子到程蝶衣的性別認知謬誤,以及小豆子在程蝶衣隕滅後破繭重生的現實意義。

一、性別改寫的悲劇:程蝶衣自我迷失的歸因

性別改寫是程蝶衣最為顯著的一大特徵,也是造成其人生悲劇的直接原因。要想解讀程蝶衣因自我迷失而造成其人生悲劇的成因,就要找到造成其自我迷失的源頭,那麼首先要先從他的性別改寫說起。

人的性別傾向分為三種:同性的、兩性的、異性的。「男女兩性的特徵和氣質同時植根於胎兒大腦之中,先天的生理因素和後天的環境因素極大地影響性別自認和性角色建立。」

性別認知的身份確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內在的無意識的終生行為要求。戲班裡的程蝶衣即使被師父一次次鞭打後仍固執地反覆把《思凡》台詞吟唱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說明了他先天的生理認知中已經確定了正確的自我意識,明確了其男性性別認同。

少年程蝶衣(小豆子)

自我認知是依賴於自身以外的因素才認識到自己的存在,後天的環境因素對性別自認和性角色建立具有極大的影響。

下面就從最主要的兩大外界因素,來解析程蝶衣性別改寫的成因:

(一) 親情缺失對程蝶衣性別認知的影響兒童的性別角色認知的發展是一個綜合複雜的過程,在其發展過程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性別角色發展是兒童自我意識發展和社會化的主要表現之一,兒童在社會化過程中一旦將性別角色規範化,就會造成性別角色心理差異。這種心理差異對兒童今後的發展方向會產生深遠影響。

小豆子(即兒童時代的程蝶衣)的出身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他以後對性別認知的錯誤與迷失。電影開篇就告訴我們,小豆子母親是個妓女,從小不知道父親是誰。這成了他後來性心理和性別取向產生變化的巨大潛在因素。

童年程蝶衣與母親

兒童在成長中需要建立自我形象並需要愛護和支持。這些重要心理成長因素在與同性家長建立的關係中得到滿足和肯定。若這種關係不能建立,將會導致不平衡的心理發展。

但是顯然,跟隨妓女母親的生活在青樓里的小豆子無法滿足以上條件,童年的遭遇使他對女人、對男女的關係的態度進入了一個很大的誤區,以致於他對女性,對男女關係產生本能的抗拒、恐懼、乃至厭惡。

後來為了進入戲班,小豆子被母親狠心切掉了胼指(即多餘的一個手指),這殘忍的一刀不僅是他對肢體的切割,也意味著他自我個性的湮滅。

童年程蝶衣(小豆子)

被母親拋棄後的小豆子,在親情缺失的情況下發生了主體認同嚴重受挫的情況,其自身形象與自我認知在母親的突然缺席後也逐漸有所動搖,並最終瓦解。隨之而來的是其與生俱來的性別意識也重新陷入了混沌和模糊的狀態。

(二) 生長環境對程蝶衣自我認知的影響

進入戲班的小豆子,在生活中沒有了親情,沒有了溫暖,只剩下無邊的痛苦與孤獨,以及師兄弟們的欺侮和戲班師父的責打。

這段劇情在小說里描寫得更加細緻:

「在師父分角色時,十多個孩子只有他一人演旦角,師兄弟們艷羨地說:`你倒好,只你一個做旦,我們都不行。"其實大夥那時根本不太明白,當了旦角這是怎麼一回事。以為他學藝最好,所以才十個中挑一個。」

少年程蝶衣(小豆子)

後來當他唱錯戲詞後卻因先天性別認知與戲詞的矛盾而執拗不改的時候,被小石頭(童年段小樓)用煙袋鍋在他嘴裡狠狠地燙過後才彷彿「重生」了一般,真正意義上完成了對於自身女性形象的認同,流利地唱出了「我本是女嬌娥,而不是男兒郎……」。此時的他其實已經在自我意識里無形中為自己構築了一個「女嬌娥」的形象,同時也對自我性別形成了初步誤認。

從弗洛伊德理論得知,孩子性心理發展的第一個階段是口唇期,即兒童性慾的滿足最初是通過嘴巴達到滿足的狀態。

因此師哥把煙袋鍋伸進蝶衣口中的一場戲具有某種象徵意味,即此時的小石頭其實是充當了小豆子性滿足的實施者的角色,就導致了程蝶衣對段小樓一生一世的認定。

程蝶衣與段小樓

後來小豆子蛻變成了程蝶衣,其扮演虞姬、楊貴妃等旦角時,又要整天面對鏡子中自己的女性裝扮。通過這種方式的自我暗示在幻想和現實之間遊離,在虛幻中完成了女性身份的構築,達到了「人戲不分」的藝術境界。而他這多年的旦角生涯也都是一個不斷重複和不斷加強其女性性別認同的過程。

正是程蝶衣童年時期一次次的悲慘遭遇,逐漸使他轉變了自我的性別意識,在不同的女性戲劇角色中一點一滴地改變了自己原有的男性的性別身份。

二、愛情角色的錯位:程蝶衣愛情悲劇的主因

如果說性別改寫只是拉開程蝶衣自我迷失的序幕,那麼他對與段小樓的畸形虐戀,則又在他性別改寫的悲劇中鑲進了另一個更苦澀的悲劇。

少年程蝶衣(小豆子)與少年段小樓(小

在戲班裡,師兄段小樓可能是唯一一個關心他、愛護他,並真心對他好的人了。在程蝶衣一點點地迷失自己男性性別的同時,也一步步走入了愛情的誤區。當他選擇對師哥段小樓產生了特殊感情,就已經預示著他已經完全淪陷在了女性身份的錯誤認知里。

這種錯誤認知讓程蝶衣對段小樓產生了特殊的依賴,這種依賴已不僅僅停留在戲台上的搭檔和師兄弟關係了,而是虞姬對楚霸王的依戀,是一種靈魂與精神寄託,而這也已經不是一種可以隨便界定的單純感情了,是身份錯位之後一個女性對於男性的愛戀。

在這個過程中,還要分為兩個階段:

(一) 從「程蝶衣」到「虞姬」的身份錯位《霸王別姬》這齣戲是程蝶衣和段小樓他們兩人的「成角兒」之作,也是小豆子徹底變成程蝶衣的重要契機。從某種程度來說,「虞姬」的形象與程蝶衣是合二為一的,或者說是「虞姬」殺死了小豆子成全了程蝶衣。

程蝶衣與段小樓

他誤將這個並不是自己的「虞姬」認同為「自我」,同時,失卻了自己真正的身份。「霸王與虞姬」的虐戀角色恰恰契合了他在現實世界裡無法實現女性「身份」的現狀,「霸王別姬」超越生死的愛情主題也正填補了他關於人生中愛情篇章的空白。於是,他的異性身份選擇和自己內在規定的存在意義高度統一,和段小樓的情感聯結也達到了一種平衡。

(二) 從虛擬情感到現實愛戀的投射為了徹底完成對「虞姬」的身份認同,程蝶衣已經不滿足於僅僅在戲台上的成雙入對,而是乾脆把對「霸王」段小樓的愛情從戲台投射到了現實之中。

其實,程蝶衣對段小樓的愛戀,是作為「虞姬」身份的程蝶衣對楚霸王的愛戀。就像小說中描述的,「他的愛情不過是對一個古老愛情的模擬,他心目中的愛人不過是對一個末路英雄的虛構,他的夢也不過是一出叫`霸王別姬"的京劇。」

程蝶衣與段小樓

「人戲不分」的程蝶衣此時已經完全被虛幻的虞姬所蒙蔽,用段小樓的話來說,他就是「不瘋魔不成活」。但是,他要想成為真正的虞姬首先就要找到自己的女性身份,而虛擬佔有「楚霸王」段小樓就成了他唯一可行的途徑。

但是,程蝶衣真的很愛段小樓嗎?我看不見得,他只不過是把自己當做了再世虞姬,而虞姬必須得愛她的楚霸王罷了。

三、幻覺與現實的碰撞:程蝶衣人性覺醒的誘因

霸王的「叛逃」程蝶衣可以做到「人戲不分」,但是段小樓不行,戲台之外的段小樓只不過是個活在現實世界裡的一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喝花酒、喜歡女人,也想著成家立業。所以「虞姬」與「霸王」的所謂愛情並沒有走得太長遠,霸王段小樓就「叛逃」了。

所以不久後,有著七情六慾的段小樓就看上了青樓里的頭牌菊仙,並不顧程蝶衣的反對娶她為妻。從此,他從「虞姬」,變成了菊仙口中的「師弟」,戲台上的「楚霸王」則變成了現實中要養家糊口的段小樓。

段小樓與菊仙

從此程蝶衣便恨上了菊仙,即使菊仙后來對他不錯,他仍然無法釋懷。其實,這種恨不是程蝶衣的恨,更多的是虞姬的恨,因為菊仙搶走了他幻想中的霸王,所以他不得不恨她。

這是程蝶衣的虛擬幻想與殘酷現實的第一次碰撞,讓人格迷失的他在身份錯位的愛情里嘗到了苦頭,但卻沒能讓他徹底覺醒。

迷失自我的程蝶衣拒絕恢復男性身份,他哀求師哥和他演一輩子的戲,試圖在他的錯亂人生中永遠保留女性身份的認知。然而在師哥「不瘋魔不成活」的責備下,他想當一輩子虞姬的願望己無法從假霸王身上得到滿足。

時代的碾壓程蝶衣或許能在自我迷失與自我欺騙中繼續做著他的「虞姬夢」,卻終究逃不過時代與社會現實的碾壓。在歷史的車輪之下,人類終究還是顯得太渺小。

程蝶衣

當菊仙搶走了他自我定義的「霸王」,十年浩劫剝奪了他作為「虞姬」的根本——舞台,再加上批鬥會上段小樓對他的背叛,使得程蝶衣在痛苦中發出了絕望的哀號:「你們都在騙我」。

這個「你們」包括戲班師父、段小樓、袁世卿,以及所有曾把他當做「虞姬」的觀眾。他們個個都逼著他、哄著他,讓他扭曲自己、迷失自己而成了虞姬,但是當災難來臨時卻沒有一個人肯陪他直面自己虛幻的、扭曲的人生。

這個時候,儘管他再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在痛苦中開始覺醒。實際上當菊仙上吊之後,他已經開始重新審視自我,他也終於深深明白,自己根本就成不了虞姬,虞姬只不過是立在自己幻想中的一片隨時可能消散的海市蜃樓罷了。

覺醒與隕落浩劫過後,已是時過境遷,十幾年的時間終於讓程蝶衣意識到自己瘋魔了幾十年的虛幻人生到底還是錯了。他自己從來都不是虞姬,而段小樓也不是楚霸王,他窮盡一生去維護的愛情,也不過是一場身份錯亂的畸形愛戀。

在他們最後一場演出的時候,程蝶衣拔劍自裁了,或許恍惚間,就像大夢初醒,他又找到了自己曾經作為男兒身、作為「小豆子」的身份與性別認同。

程蝶衣

「現實世界產生願望客體。在這個客體作為一個現實因素尚不能得到滿足時,願望也就消失了,生命本身也就和它一起消失了。」

這麼多年的自我迷失,這麼多年的苦苦追求,都幻化成了泡影,他已經無力回歸現實,那麼不管對也好,錯也罷,就索性就把這齣戲演完了吧……

雖然自刎的是程蝶衣,但他殺死的是他幻象中的虞姬,他的自刎是對自我迷失中的虞姬身份的一個徹底了斷,也是其作為「小豆子」的真實自我的徹底覺醒。

程蝶衣

值得一提的是,小說中的程蝶衣並沒有自殺,而是僅僅說了四個字——戲演完了。之後他便回歸了正軌,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結語

從程蝶衣的遭遇中我們看到,是其特殊的人生遭遇,特殊社會背景,以及他特殊的身份導致了他大半生中都在自我迷失中度過的悲劇。最終,他又在半夢半醒中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自個兒成全了自個兒」,成全了虞姬的死,成就了小豆子的徹底覺醒,完美演繹了一代名伶的戲夢一生。

程蝶衣

回到現實中,有不少人像程蝶衣那樣,會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迷失自己,選擇生活在虛幻的世界裡,甚至終其一生都不願意醒來

正所謂戲如人生,生活本身就是一場紛紜複雜的大戲。程蝶衣的人生悲劇給予我們的現實意義就是: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們每個人都要努力找准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並努力去演好他。不能在社會的光怪陸離中迷失了自己,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活出最精彩的人生,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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