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這麼淺薄的稱號，配不上貴州
都說貴州人低調，低調到沒啥存在感。
在很多人的固有成見里，貴州是有些「窮鄉僻壤」的山區，也許最有知名度的就是國民女神老乾媽和國酒茅台。
但貴州只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近日，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發布的「2020年最佳旅行清單」里，在這份清單里，中國唯有貴州上榜。推薦的理由是——「探秘時間不曾觸碰的角落」。
△安順龍宮漩塘景區/圖蟲創意
△貴州省畢節市大方縣奢香古鎮梯田美景/圖蟲創意
近年來國內地域電影的崛起，讓貴州成了當仁不讓的文藝片寵兒。
要是真走進貴州，我們會發現貴式山省的魔幻，絲毫不輸北邊鄰居重慶，而氤氳的潮濕鄉土味，比南邊鄰居雲南來得更曖昧誘人。
△貴州西江千戶寨/圖蟲創意
貴州鬼起來，就沒魔幻什麼事了
地處雲貴高原的貴州，曾是中國歷史上最偏遠最不為人知的省份之一，是全國唯一一個沒有平原的省份，素有「地無三里平」「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說。
這裡四處山峰突立，歷來就處在天地融一、山間浪濤的險惡山勢里。
△位於雲南東部和貴州西南部的北盤江，流域面積26357平方公里，大部分位於貴州省境內/wiki
貴州全省人口就大概3600萬，卻坐擁17.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這比例就相當於，面積是廣州23倍的它，卻僅有2.5個廣州的人口。
△貴州省晴隆縣，是世界著名的「史迪威公路」中極其重要的一段/圖蟲創意
據說「貴州」這個名字始於宋朝，最早記載出自「惟爾貴州，遠在要荒」一語。歷來貴州地形崎嶇，交通不便，運送物資不易，造成百物昂貴，故有"貴州"之名。
在歷史上，貴州就處在一個神秘的邊疆地區，曾經還被稱為「夜郎國」「羅殿國」。到了唐宋時期又有烏蠻尚鬼之說，「羅氏鬼國」就是那時候中原對貴州的一個稱謂。
貴州的名稱是源自於「羅氏鬼國」，因為鬼不好聽，才轉音為「貴」的。
我覺得「鬼州」倒恰如其當，貴州自帶「鬼氣」，你沒法想像在貴州能見到什麼樣鬼斧神鵰的地貌，多的是傲視群雲的高山壯川。
它骨架清奇，連橋都可以架在雲端之上。
△北盤江第一大橋，2018年獲得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是世界第一高橋/圖蟲創意
歷來這種高聳險惡的山勢，就不適宜居住。可偏偏貴州山中有城，城中有山，從來就以山水定城。
最負盛名的當屬西江千戶苗寨，它是中國乃至全世界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房屋密度最高的苗族聚居村寨。
作家余秋雨曾評價西江「用美麗回答一切，看西江知天下苗寨」，這裡的村寨都依山而建，妙用「吊、借、附、嵌、築」等等多種工藝。這種渾然天成，彷彿村寨本來長在山間，靈韻流淌得如此天然。
△千戶苗寨是中國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房屋密度最高的吊腳木樓建築群/圖蟲創意
△錯落有致的村寨秩序/圖蟲創意
如果說重慶是征服山的山城，那貴州就是與山共存的山省。這個山省要是鬼起來，真沒魔幻重慶什麼事了。
重慶的居民樓可以穿居民樓而過，而貴州的居民樓，就像一串烤麵筋一樣酷炫，鄰里之間跳陽台串門，270°全景大陽台凈收眼底。
△奇葩建築得算貴州烤麵筋大樓一份/微博截圖
當大家都以為重慶的黃桷灣立交橋是最複雜的立交橋時，都不知道同在西南腹地的貴州，有一座比黃桷灣立交橋更迷的立交橋。
它就是黔春立交，一座5層相互交叉的立交橋，最大垂直落差達到55米，擁有11條匝道、8個出入口，遠看就像一座超大型的過山車，晚上看就像一個巨型流動的發光音符。
難怪說這裡的老司機路過這都難免出現「鬼打牆」的現象，直接被繞暈。
△黔春立交處在貴陽市北京西路黔春隧道和海馬沖隧道之間/圖蟲創意
在貴州，你不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隨時隨地都能顛覆你對山水的想像，誰說建築一定要建在山腳，獨峰尖尖上不行嗎？
這是貴州銅仁市的梵凈山，中國佛教五大名山之一。你看這拔地而起數百米的山峰上，還能豎起一座寺廟，凈顯的是靈秀之氣。
△梵凈山/圖蟲創意
誰說美術館一定要乖乖建在平地？在魔幻貴州，絕壁的缺口就能見一個美術館。
這是安龍縣的溶岩美術館，館體就像被嵌入崖壁缺口那樣，懸浮在165米高的絕壁之頂。
△溶岩美術館，在2018年得到了美國Architizer A Awards/圖蟲創意
貴州多得是讓人驚嘆的建築奇蹟——山裡除了梯田，為什麼不能有喀斯特窪地狀的巨型望遠鏡？
△貴州省平塘縣大窩函的中國天眼——FAST，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單一口徑、填充口徑（即全口徑均有反射面的）射電望遠鏡/圖蟲創意
鍾書閣書店為什麼只能乖乖平整放書，而不能有峰林書山融匯一體，極具科幻色彩的時空隧道？
△貴州鍾書閣/圖蟲創意
青山綠水的萬峰湖上，為什麼就容納不下一個水上的「迪士尼城堡」？興義市的吉隆堡又要來顛覆你對貴州的想像了。
△與陸地只有一橋相連的吉隆堡/圖蟲創意
這裡是貴州，就像怎麼翻轉都渾然自洽的城市魔方，就是不走尋常路。
要是你太正經和乖巧，分分鐘會迷得你眼花繚亂。
我們貴州人，貴憨貴憨的
貴州打破我們的刻板印象的可不止地貌。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住在這樣一方魔幻山省的貴州人，可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般「人無三分銀」。
相反，貴州人貴氣逼人，貴不可言。
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貴陽從2012年到2018年，GDP增速連續6年位居全國省會城市第一。
△貴州甲秀樓/圖蟲創意
別看貴陽地處西南一隅，交通不便又不沿海，但對於發展大數據產業有著獨特的優勢——山區豐富的水資源和涼爽的氣候，電力充足而且成本低，吸引了蘋果、華為、阿里等等其他國內知名的互聯網巨頭。
如今貴州作為雲計算和大數據中心正在受到全球的關注。
△貴陽有「西南小香港」之稱/圖蟲創意
最近因為肺炎疫情，多少貴陽的網友在喊自己憋不住了，實在想念曾經堵車堵得慌，燈火通明人聲沸騰的貴陽不夜城。
△想念貴陽的堵/微博截圖
要是在往日，貴陽這個二線城市，消費水平直逼一線北上廣深，夜生活的繁榮程度堪比內地小香港。
去年中外城市競爭力研究會發布的中國十佳不夜城排行榜里，貴陽就是榜上有名的不夜城。
△貴陽夜市街頭/圖蟲創意
貴陽的堵是出了名的。因為山城地形，常年公共交通就不盡如人意，道路資源嚴重不足，人均道路面積僅僅4.53平方米，遠低於國家標準。
貴陽的晚上是七八點天才開始黑，真正的夜生活得從晚上九點算起，凌晨兩三點還在堵車。
△凌晨一點的貴陽究竟有多熱鬧/微博截圖
由於與四川盆地「巴蜀文化」相近，再加上抗戰時期大多江浙難民逃入貴州，海派的生活方式依然留存，這兩種文化對早期貴州人的本土生活方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貴州有句民諺——「貴州的穿著，安順的吃喝」，貴州人既有巴蜀人的享樂為大，又有海派的隨遇而安，同時又有與生俱來山民安土重遷，低調務實的性格，這些特質匯融而成，就是貴州人活色生香的市井氣。
△貴陽夜市街酸湯少不得，肛腸醫院一樣少不得/圖蟲創意
要想感受貴州的市井氣，你得放下一身的包袱，在貴陽石板街、青雲街、紅邊門等等夜市街頭盡情撒潑。
在陡峭的樓屋街道，擠擠挨挨擺一桌膠凳，任由老闆在你的碗里撒一潑紅通通的辣油，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腸旺面，呼嚕嚕吃才得勁兒。
△貴州傳統腸旺面/圖蟲創意
如果還不過癮，到了夜的下半場還可以到貴陽的酒吧蹦迪，蹦完迪還可以溜出來喝一頓酒配燒烤小龍蝦。
總之怎麼嗨怎麼來，貴州人的快樂來得就是那麼簡單。
△貴州夜市的市井味濃/圖蟲創意
在貴州人的胃裡，從來就離不開酸湯、辣椒以及酒。
他們的口味之野，就在於刺激——「三天不吃酸，走路打撈躥」。他們「以酸代鹽」，槽辣椒木姜子折耳根這些常用香料一點綴，貴州味兒就出來了。
在貴州人眼裡，萬物皆可酸湯：酸湯魚、酸湯雞、酸湯狗肉、酸湯豬腳、酸湯排骨、酸湯牛雜……
單酸湯種類就聽得你迷亂，按原料分有雞酸湯、魚酸湯、蝦酸湯、肉酸湯、蛋酸湯、豆腐酸湯、毛辣角（西紅柿）酸湯、菜酸湯等等，總之酸湯就是貴州人的本命。
△酸湯魚/圖蟲創意
而酒，早已貫穿在貴州人血液里。
貴為白酒大省，貴州人有多能喝，不是按人口算的，而是按酒量算的，貴州人少是硬傷。
在貴州，連早餐店都有白酒賣，要是沒事，大可以從早喝到晚。這則本地新聞看著可醉了，所以說要是你在貴陽喝醉了，可謹慎找代駕，因為可能連代駕都喝酒了。
△連找來的代駕都醉駕/微博截圖
有的人可能會說，這裡是一個你不喝酒就會沒朋友的地方。其實話不用說得那麼鐵，貴州人性格天生粗線條，打打麻將過過酒量，就能交心。
尤其是帶著貴州話在酒場上一嘴瓢，喜歡「冒皮皮」（吹牛）——「少來咯，兩杯啤酒下肚你就二麻二麻嘞」。
「你這個憨皮」可以用來罵人，但一點都不狠還自帶軟萌。當然還可以用作男女間調個情，比「你這個小笨蛋」可好玩多了。
△《無名之輩》里這一句罵人的話都帶著憨氣
貴州人的「貴氣」就天生帶憨氣，並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辛辣的平民市井氣才是貴州製造。
在一張張看似粗放的貴州面孔里，反而看到的是內里的溫順謙和，這才是貴州之所以難能可貴之處。
△貴州人的生活，快樂為大/unsplash
貴州，你長著一張故鄉的臉
貴州近年來在電影銀幕上算是熟面孔了。
在《我不是葯神》里，貴州凱里是黃毛那張一直沒能出發的車票，是他回不去的故鄉。
△《我不是葯神》里黃毛的車票/電影劇照
在《無名之輩》里，貴州都勻或許有不少像眼鏡和胡廣生那般直愣愣血氣方剛的貴州漢子，在萬花筒般的城市高樓望不到心中的故鄉。
△為什麼會有橋？路走到頭了/電影劇照
在《路邊野餐》里，凱里是畢贛導演的「盪麥」，一個能讓人夢見過去、現在、未來的夢幻之境。
△盪麥只是虛構的故鄉夢境/電影劇照
貴州似乎在國內電影里似乎來來回回就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它是小人物的故鄉，也是小人物渴望掙脫自我命運的襁褓束縛。城市的發展帶不動純樸的鄉土，混亂潮濕，迷離危險的人性正在城鄉結合部發酵霉化……
△大山的霧，故鄉的綠/電影劇照
貴州電影就這樣異軍突起，在邊緣城市化和小人物的人性宿命下展開，讓很多觀眾都為之牽動。
而貴州電影里小人物的愛恨故事，雖然矛盾荒誕，但又是來自於我們最底層最市井的生活百態，真實、蠻橫得可愛。
△多少人在《路邊野餐》里看到自己的故鄉/電影劇照
為什麼貴州會受到文藝片的青睞？我想大概是因為貴州長著一張故鄉的臉。
一說到故鄉，腦海里似乎得有一面貴州的樣子：古老的村寨依然飄蕩著亘久不變的古早氣息，不知道是哪家小館門口站立的攤販子，擔上還賣著五彩繽紛的絲娃娃。
路邊人聲嘈雜的青岩石板路上，家鄉人操著一口粗糲的貴州話，不仔細聽還以為罵罵咧咧。年長的老人們，正在交頭接耳交換著屬於鎮上的傳說秘聞。
△《路邊野餐》里的老醫生/電影劇照
凱里大概是畢贛那個神秘的故鄉，那個喝了酒就會迷醉夢囈的故鄉。
貴陽的經濟發展一邊拉扯著像凱里、畢節這樣的邊緣縣區，凱里似乎有著自己固執的古老節奏，一年四季濃霧瀰漫，到處都是殘黃的牆皮和荒廢的機車。
△《路邊野餐》里的凱里/電影劇照
都勻或許是導演饒曉志那個血氣的故鄉，那個到處都是小人物又喪又猛活著的故鄉。要是沒有了貴州方言，《無名之輩》得失去一半的靈魂。
沒錯，也許依照畢贛的才華，離開貴州肯定會有更大的空間放飛，但畢贛回答：我不會離開貴州。
也許你可以理解這是一種貴州性格，安土重遷，超然煙火的生活態度。
但也許更因為他懂得，沒有貴州就沒有自己。
貴州和貴州人的故事，就是我們每個小人物的故事，潦草是潦草了點，喪也喪了點，但擋不住的，是生猛恣意。
文章：九行 ，作者老藝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