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是如何引入東南亞苦工的？
(⊙_⊙)
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微信公眾號：地球知識局
NO.1389-韓國非法勞工
作者：酸奶沒泡沫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隨著韓國疫情的增長日趨受到關注，相信很多人都已經看過了韓國災難片《流感》。在影片開頭，為這個國家帶入流感的是一群東南亞非法勞工。
如此劇情並非空穴來風，小小的韓國約有15％的外國居民是非法移民。泰國人是這裡最大的非法移民群體， 非法勞工多達14萬，佔東亞國家20餘萬名非法移民工人總數的70％。
我國也不乏偷摸前往韓國打工的人，以及幫他們實現願望的相關犯罪團伙。如2017年時，山東煙台警方破獲一起通過11人組成的中介前往韓國打工的特大偷渡案件。此類案件因取證困難，一直無法有效打擊，造成山東等沿海地區此類活動猖獗……
寧願犯法也要去韓國打工，韓國賺錢這麼香嗎？
你難我也難
韓國並非沒有引進外來勞工的相關法律。
上世紀80年代後期，經濟有所起色，且國民勞動力紅利消散的韓國就開始吸引越來越多的國外移民。1986年的亞運會和1988年的奧運會進一步增加了韓國的吸引力，赴韓旅遊和定居的人數再次增加。
20世紀末，正是韓國經濟奮勇向前的年代
印度以十幾倍的人口，居然也被韓國超越了十多年....
（圖片來自：google map）▼
對此，韓國政府簡化了出入境手續，並努力融入全球化大潮，採取政策措施吸引更多外國公司和投資者來韓投資。
隨著經濟的快速成長
韓國正努力打造自身發達經濟體和發達社會的形象
彷彿你來當韓國人，人生從此就能好了
（圖片來自Vladimir / shutterstock.com）▼
與此同時，也漸漸出現了一些不法現象：許多外國居民沒有在簽證到期時離開，而是非法久居韓國，並找到了滿意的就業機會。
為了應對這種現象，韓國開始制定針對外國勞動者赴韓工作的法律。1991年，韓國以「工業技術培訓簽證」的形式建立了第一個針對國外低技能工人的受監管制度，稱為「海外投資公司工業培訓生系統（ITS）」。
對外籍工人進行培訓
（圖片來自：naver@hrdkoreaeps）▼
當然，這個系統最初的版本並不完善，難以滿足國外勞動者赴韓工作以及韓國日益增長的勞動力需求。於是在後來的二十多年裡，韓國完善了相關法規，最後於2003年引入了就業許可證制度（EPS），《外籍工人就業法》也不久後隨之生效。經過多年的應用與修改，EPS成為國外勞動者赴韓求職的重要依據和保障。
2017年新修訂了《韓國外籍工人待遇基本法》
（圖片來自：naver@hrdkoreaeps）▼
至今，韓國政府已與孟加拉國，柬埔寨，中國，東帝汶，印度尼西亞，吉爾吉斯斯坦等16個國家簽署了該制度的諒解備忘錄，使這些國家的勞動者可以順暢地合法到韓國工作。
（圖片來自：湄公河移民局）▼
有了政府的背書，在保障國外工人待遇方面，EPS做得很好：除了工作流動性較低外，國外勞工可與韓國國民享有相同的基本勞動權利，以及與韓國勞動者相同的社會保險福利和勞動權利，只有健康保險計劃有所不同，但也比很多流出國本地的保障水平高不少。
明確禁止差別待遇
國內外勞動者享有同等權利
（圖片來自：EPS）▼
既然已經有了聽起來不錯的制度保障，為何偏要有人通過非法途徑進入？
可能還是因為大多數人滿足不了該制度的基本要求。
EPS制度下，勞動者首先要通過基本的韓國語言考試——專門為該計劃而開發的EPS朝鮮語能力考試（EPS-TOPIK），但通過該測試也不能保證其在韓國的就業。隨後，他們要進行體檢，確保身體健康無傳染病。接下來，申請者將有兩年的時間進行申請，申請資料需要通過指定機構發送到韓國人力資源部（HRD Korea），經審核後才給予批准。
首先還是要學會韓語思密達
（圖片來自：EPS）▼
批准過後，與僱主的協議簽起來也很費勁。
僱主從候選人列表中選擇意向僱員後起草勞動合同，說明工作條件，薪資，假期等情況，再通過人力資源部發給原籍國家指定機構通知勞動者。
（圖片來自：EPS）▼
如果一次性達成協議了還好，沒達成的話求職僱員只有一次協商機會，而這個過程可能會花上半年，這半年打工可以賺不少錢了。當求職者第二次仍不能達成協議時，他將被排除於「現役名單」之外一整年。
（圖片:EPS）▼
步驟很正規，然而對一心想去韓國賺錢的低技能、低文化勞動者而言，這個制度他們可能並不知道，就算知道可能也覺得自己過不了；而韓國那些不正規的小企業僱主，對這個流程也頗感麻煩，還不如直接雇廉價的非法勞工更划算。
雙方各打各的算盤，合作就這麼達成了。
韓國的錢可能沒那麼香
截止至2018年，EPS計划下，韓國合法外國勞動力最大來源國是越南，其次是泰國和印度尼西亞；而非法勞動力最大來源中，泰國則勇敢地站了出來。
因為坊間傳言，韓國很容易賺到錢。
韓國文化產品看多了，也會誤以為該國遍地龍傲天
（圖片來自：TungCheung / shutterstock.com）▼
泰國一些低技能、謀生艱難的勞動者聽聞在韓國隨隨便便賺的錢就頂上自己在國內的6、7倍，頭腦一熱便去意已決；尤其是那些自身欠債或家人欠債的工人，賺錢還債的衝動相當強烈。
工資是會高一些
但是風險太大且違法
（圖片來自：naver@hrdkoreaeps）▼
但是自身能力有限難以成為合法的外籍勞工，那就只有找人幫忙了——讓他們以合法途徑把你帶進去，而這種途徑一般是辦旅遊簽證。由此，一批黑中介誕生了。
他們會收取每名偷渡人員4萬至25萬泰銖（約合9200元至5.8萬元）的出國費以及一筆保證對方不會跑路的押金，之後便是偽造身份資料、在職證明，編造虛假出國目的，幫他們騙取前往韓國多次往返的旅遊簽證。
這種以出境旅遊、體檢觀光為掩護的偷渡方式，能夠從有關部門合法申領護照後出境，具有極強的隱蔽性，不容易被發現，我國山東煙台那場偷渡大案也是這麼操作的。
很多女性會通過結婚移民的方式到韓國
真實目的是去按摩店工作
（圖片來自https://blog.naver.com/lude4242/221321408859）▼
成功抵達韓國後，一些中介確實像最初合同里介紹的那樣給勞工介紹了工作。比如從泰國偷渡來打工的女子，就常常被介紹到收入高的按摩店工作。
大量泰國人偷渡到韓國
催生了韓國越來越多的泰式按摩店
（https://blog.naver.com/minisky0643/220247538335）▼
幸運的人確實足夠幸運，只需要踏踏實實地從事字面意義上的按摩，便能賺到不少的錢：很多女子按摩兩個月左右，已經能往家裡寄回5萬泰銖（約合1.2萬元）；幸運的甚至每月收入超過3萬泰銖（約合6900元）。
而不幸的也不在少數，她們要麼從一開始就被中介拉入了帶有色情交易成分的按摩，要麼為了獲得更高收入自己一步一步陷進去：常常從白天11點開始營業，凌晨4點才收工。
不少還是24小時營業▼
對此，多數人並不會報警或尋求幫助，而是選擇忍一忍賺夠錢、還完貸就回家。
除了按摩外，很多人還會花錢請中介介紹好一點的工作。
中介作出工作包滿意的承諾後，收取每人50萬-60萬韓元（約合3005至3606元）的介紹費，幫他們在農場、工廠或建築工地安排工作。根據韓國法律，工人最低工資不得低於8350韓元/小時（約49.5元），大約每月除去加班費可賺約170萬韓元（約合1萬元），還是很可觀的。
在韓國的農忙季節
常有「季節性勞工」從東南亞國家過來
（圖片來自：Mongkon Jutatit / Shutterstock.com）▼
然而他們上工後才發現，這些工作並不像介紹中那樣「輕鬆高薪有保障」：身材纖弱的女子被安排到造船廠抗大梁，幾天下來腰酸背痛下不了床，醫藥費工廠還不給出；男子被安排到建築工地當工人，活倒是能幹，可僱主拖欠工資一拖就是三個月，三個月後房子都建完工頭卻拒付工資，還跑路了……
來自泰國的非法工人在韓國江原道生菜農場工作
（圖片來自：Mongkon Jutatit / Shutterstock.com）▼
當然，少數勞工確確實實拿到了足額的真金白銀，但是一點損失都沒有也是很難的：當他們回國後，想從中介哪裡拿回最初的押金時，往往遭遇中介們以各種理由推脫拒不退還。
大家都要恰飯嘛。
切忌要錢不要命
雖然韓國在法律上並不排斥外國工人，但任何國家對非法來源的移民都不歡迎，這裡不僅有本國利益考量，對冒險來工作的非法移民更是弊大於利。
韓國根據勞工部的數據，國外勞工的工業事故發生率從2012年的6.9％上升到2016年的7.4％，同期韓國自己人的事故發生率卻從0.59％下降到0.49％。在2012年至2017年5月之間，共有3萬多名外國人遭受了與工作相關的事故，其中511人喪生。
顯然，非法工人的處境是更加不利，缺乏國家監管和保護是主因。
另外，韓國位於朝鮮半島南部，三面都是海水和離島，和北邊的陸上兄弟更是沒太多交流，整個國家仿若一個島國。島國相當依賴於對外交流，無論是物流還是人流，所以在正規勞動力引進位度中，要求工人身體健康、未患有流行病頗為重要。
眯著眼睛看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
而非法勞工群體的疫情控制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們大多來自熱帶國家的現實又放大了疾病風險。2013年的韓國電影《流感》就講述了東南亞致死流感患者作為非法勞工流入後的惡果。
沒有經過身體檢查的人，聚集在密閉空間內
在傳染病面前，無處可躲
（圖片來自《流感》）▼
所以為了應對非法移民問題，韓國政府一直在大力推動《移民法》的實施。根據《移民法》，僱傭非法勞工的僱主可被判處最長三年的有期徒刑或最高2000萬韓元（約合12萬元）的罰款，未來也有計劃將監禁刑期提高至5年，罰款額提高至5000萬韓元（約合30萬元）。
在具體措施上，韓國要求執行機構在入境口岸和工作場所進行更加嚴格的移民檢查，加大對非法勞工和中介機構的篩查。
想起了韓國電影里的集裝箱運人操作
（圖片來自：Novikov Aleksey / Shutterstock.com）▼
對於被查出來的非法移民，韓國一般會讓他們「回頭是岸」，再不行就強行驅逐。
2018年10月，韓國批准30萬名非法移民可以在2019年3月31日無懲罰返回國內，不將他們列入黑名單；但如果這些人在規定赦免期之後被捕，將被立即驅逐出境，禁止10年內再度進入韓國。
對於最大的非法移民來源國泰國，韓國與其高層進行了多次協商。經過一年的勞資談判之後，2019年11月，兩國政府在東盟-韓國紀念峰會間隙簽署協議進行合作，防止非法泰國勞工工人流向韓國。
韓國對泰國非法勞動者推出了新的赦免條例，表示只要他們在今年6月底之前向韓國「自首」，便可以自由返回泰國，不必因簽證逾期未離開或被列入黑名單而支付罰款；但從7月1日往後則需要交納罰款，延遲越久交納的罰款數額越高，並且十年不得入境。
而為了吸引子民回國，泰國勞動部也提供了福利，將為在2020年6月之前為從韓國歸來的非法勞工提供技能培訓。
但一位泰國勞工的吐槽可能還是說出了真相：「提供技能培訓了又能怎麼樣？又不能幫我們找到工作。」
參考資料：
[1]https://www.bangkokpost.com/thailand/special-reports/1760634/plight-of-little-ghosts-in-south-korea
[2]https://www.bangkokpost.com/thailand/general/1820754/training-offered-to-returning-illegal-workers#cxrecs_s
[3]https://www.oecd-ilibrary.org/sites/9789264307872-8-en/index.html?itemId=/content/component/9789264307872-8-en
[4]http://www.mekongmigration.org/?p=7804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Novikov Aleksey / Shutterstock.com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