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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離奇失蹤,詢問鄰居後他的反應讓我連忙報警

1

我還記得,那天是臘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一天。

吃了早飯,我和我媽就吵了一架。

吵完之後,媽媽不搭理我,拎了一罐腌好的臘八蒜就出門,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出去的時候,我正在屋裡打遊戲,因為之前的吵架,出門的時候,她沒有進來和我打招呼。

我從電腦前起身,猶豫著要不要向她妥協,只是見她一副氣呼呼的模樣,最終還是坐回了椅子上,很快沉浸在了遊戲的世界裡。

難得的寒假時光,我沉迷在遊戲的世界裡馳騁廝殺,中間不時有人來家裡看病,動不動就攪了我的戰局,氣得我乾脆關了大門,這才稍微有了幾分清靜。

一直到肚子開始咕嚕作響,我這才發現,已經快到中午了,我媽居然沒有回來做飯。

她就是再生氣,也不可能不回來做飯,再說她不回來能去哪兒呢?

打她手機,聽到鈴聲在隔壁屋響,我還以為人回來了,過去才發現,她出門壓根沒帶手機。

肚子餓得咕嚕咕嚕響得難受,我去廚房拿了一塊涼饅頭,一邊啃著一邊出了家門。

我家住在村口,臨著公路的一面開了臨街的門面,當作我媽看診的診所,另一邊是零落的幾戶人家。

從我家往裡走,隔壁的三伯一家已經搬走,空著一所空空的院子。三伯家隔壁,是常年不在家的劉叔家。劉叔家再過去,依舊是空著的院子,一直走到盡頭,倒是住了一家人。

空著的人家裡,不是常年在外打工,就是已經把家安在了城裡。

我走過這條路,看見沒有人住的院子里,積滿了灰色的落葉和枯枝,配上磚牆上的灰塵,顯得多少有些破敗,不由得邊走邊感慨著村裡的破敗,不知道若干年後,這座小小的村子,會不會真像網上說的那樣,徹底從地圖上消失掉。

我先是繞到別處,去問了我媽常去的幾家鄰居,都說今天沒有看到我媽,我這才覺得有些奇怪,我媽是個愛熱鬧的人,平時閑了最喜歡和人聊上幾句,這麼不聲不響的能去哪兒呢?

我咽下手裡最後一口饅頭,慢吞吞地磨蹭到一戶院門口,對著院里的男人,不情願地問他:「武叔,有沒有看到我媽啊?」

2

楊振武和我們家也算近親,當面我媽總讓我喊他一聲「武叔」,不過背後我還是習慣叫他「楊神經」。

此時楊神經正揮舞著大掃把,掃著院里的枯葉,身後不遠的地方,趴著一隻老得不能動彈的老狗——老黃。

聽見我問,他悶悶地回我一句:「沒見。」

和這位楊神經說話,每回都讓我壓力很大,聽他這麼說了,我像是獲得了赦免一般,轉身就要離開。只是剛要走,正好瞥見院里的石桌上,放了一個碧綠的玻璃罐,頓時又有些糾結。

「武叔,我媽沒來給你送臘八蒜嗎?」我掙扎幾秒,才試探著問他。

他抬頭看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玻璃罐,沉著臉說了一句:「來了,我沒要,她放下就走了。」

聽他那麼硬邦邦地回答,我的心裡很是不爽,本來是我媽一番好意,叫他說得好像我家求著他似的。

「武叔,我媽沒說她要去哪兒啊?」

他有些不耐煩,手裡的掃把揮舞得滿院灰塵亂飛:「沒說,不知道。」

我見再也問不出什麼,那隻老狗眼神又兇狠得嚇人,只得轉身離開,心裡忍不住埋怨我媽,都說了不用送他,這下好了吧,送了又能怎麼樣,人家壓根不領情好嗎?

回了家,各個房間轉了一圈,我媽應該沒有回來。

好好的一個大人,能去了哪裡呢?

正煩亂的時候,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我以為是我媽打過來的,奔過去拿起手機,才發現是我爸打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見我爸在那邊自顧自地說:「車票買好了,明天我們就回了。」

我爸帶了一支小小的裝修隊,常年在外面接些小活,基本上只有過年或者農忙時,才會在家裡待上幾天。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爸,我媽沒帶手機,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爸頓了兩秒問道:「你跟你媽吵架了?」

我沒敢回話。

我爸重重地吁口氣:「你打電話問問你姥姥,你大姨,看你媽是不是走親戚了。」

3

掛了電話,我按著我爸的吩咐,對著通訊錄里的號碼,一個個打過去問。

結果沒一個人說,見到了我媽。我姥姥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一直追問我怎麼了,我只好哄她說沒事,讓她放心。

打完一遍電話,我終於感覺出了不對——不管是見到的,還是電話里的,除了一個人,再沒有其他人見過我媽,更沒有人知道,我媽到底去了哪裡。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按捺住心裡的不安,我又挨家挨戶地問過去,心裡不斷地自我安慰,我媽臨時被什麼人叫走診病也說不定。

只是越往後越有些失望,一直把村裡相熟的差不多問了個遍,都說今天沒有見過我媽。中間我爸打過幾個電話,問我找到我媽沒有,聽我說在找,我爸也沒多問什麼,只說找到了給他回個電話。

眼看著太陽一點點地下去,我漸漸慌了起來,心裡越發地沒底。

終於還是忍不住給我爸打了電話:「爸,我媽不知道去哪兒了,我找不著我媽了。」

說著話,聲音里不自覺帶了一絲哭腔。

我爸沉默了幾秒,沉著聲音說道:「你先別慌,我打幾個電話,讓人幫你找找。我明天就回去了,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其實不用我爸打電話,整個村裡也都知道我媽不見了,所以沒過多久,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慢慢找來了我家,一起商量著找人,有人給親戚朋友打電話詢問,有人發了朋友圈尋找,也有人組織起來,去了附近的田野尋找。

只是找到天黑,依然沒有我媽的下落。

人群沉默著散去之後,我守著空蕩蕩的屋子,抱著被子一夜沒有合眼。

4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三,我媽常說,二十三,祭灶官。如今,我媽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家裡的灶官,該由誰去送。

我爸趕回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到家顧不上放行李,見了我劈頭就問:「你媽找著了沒有?」

見我搖頭,我爸悶頭放了行李,又過來問了我前一天的情形。

我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媽讓我去送臘八蒜,我心裡不樂意,我媽就生氣著出了門。

「我媽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爸聽我講完沒說什麼,只是轉身出了門,問了幾個相熟的人之後,也加入了找人的隊伍。

找到中午沒有結果,我爸決定報警。

警察來了之後,一行人去調了村裡的監控,留下的人對著我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

我耐著性子回答了他,卻發現他的問題沒完沒了,心裡慢慢開始不耐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他:「你們什麼時候,去幫我們找人?」

我爸在一旁低聲叱責我:「怎麼說話呢?」

詢問的警察抬頭,不以為意地看看我,沒有回答的意思,又接著提了個問題:「你是說,你媽把臘八蒜送到之後不見的?」

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愣愣地點頭。

警察接著又問:「其他再沒有人看見過你媽了,是嗎?」

警察收起手裡的小本,沒再問我,而是斟酌著問我爸:「你們家在村裡,和人有過什麼矛盾嗎?」

我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搖頭,一年有多半時間,他都在外面打工。至於我,除了寒暑假,也一直待在學校,至於我媽在村裡的生活,我們多少都有些不太了解。

只是我媽為人一向熱情,又一直在村裡行醫治病,不管是人品還是醫術,在十里八村都是響噹噹的,單從門口一臉擔憂的街坊,也能看得出來,我媽平日里的為人。

警察叫了幾個相熟的鄰居問了問,結果和我們想的差不多:「劉大夫可是個好人,看病又看得好,實在想不出,她能有什麼不對付的人。」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低著頭沒有出聲。其實他們說的也不全對,我媽在村裡,不對付的人也不是沒有。

只是我抬頭剛要說,卻被我爸一把按住,他的眼神焦急而又憂慮,只是憂慮之外,還多了一層嚴肅。

我爸看著我,沒有說話,直接將我的想法堵了回來。

去調監控的警察回來,只是失望地搖搖頭。

看著地面上蒙著的一層薄霜,我的心裡說不出地難受,這麼冷的天,我媽不知道會不會凍壞。

聚集在院子里的人群,臉上也都凝結了一層陰雲。

一群人成群結隊地出去,遍地里找了一天,依舊沒有什麼結果。

我媽從那時開始,徹底失去了所有的蹤跡。

5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尋找的人們商量之後,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空蕩蕩的家裡,只剩下我爸和我兩個人。

「爸,你……」

我剛要問我爸白天的事,就聽見大門口有人喊。

我爸讓我早點睡覺,一個人出了院門。

我回了自己的房間,心裡亂糟糟的一片,腦子昏昏沉沉,卻沒有半點的睡意。剛要掀了被子上床,就聽見大門口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中間還夾雜了我爸的罵聲,我腦子「嗡」地響了一下,三兩步沖了出去。

院門外,我爸正按著一個人,拳頭一下下地下去,每一下都落在身下男人的身上。

我爸的身後,站著的另一個人,正死命地扯著我爸的外套,想要拉開地上的兩個人。

見我過來,拉架的人連聲喊我拉開我爸。

聽他的聲音,我才認出來,是住在我們隔壁不遠的劉叔,這才慌亂地跑過去,和劉叔一起,拉住了憤怒的我爸。

地上的男人慢慢起身,借著屋裡的燈光,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隨你信不信,她從我家走時,還是好好的。」

我爸氣得上前兩步,要不是我和劉叔拉得結實,怕是又要往楊神經那張欠扁的臉上揍兩拳:「你的意思是,還是她的錯了?你特么再說一句試試!」

他果然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無盡的黑夜裡。

劉叔扶著我爸回了屋,我在我爸身上上下檢查了一遍,除了一隻手的手指有些紅腫,沒再發現別的傷,總算放心了一些。

劉叔局促地坐了一會兒,起身就要回去:「沒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我這剛到家,家裡還沒有收拾。」

我爸朝他點頭示意一下,眼下這樣的情形,自然也沒心情說些什麼。

夜裡關了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想到我媽的事,胸腔就一陣酸疼,這麼冷的天,我媽會去了哪裡呢?

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低沉而壓抑,聽著讓人揪心地疼。

伴著那壓抑的哭聲,我的眼淚也慢慢涌了出來,一滴一滴落進頭髮里,濕涼了一片。

6

天還沒亮,我就醒了過來,打開手機,除了日曆上的節日提醒,沒有半點有用的信息。

對著那條節日提醒,我一時有些愣神,轉眼就到了二十四,如果我媽在,準是一早就忙起來了。

想到這裡,我的鼻子仍然有些發酸,努力剋制著心裡的難過,起來去了廚房。

平日里,這裡都是我媽的天下,也正是由於她的勤快,這才讓我現在站在廚房,對著一屋子的鍋碗瓢盆手足無措。

大概是聽見了我的動靜,我爸也很快來了廚房,面容憔悴兩眼紅腫。

我們沉默地喝了粥,極力假裝和往常一樣,就像我媽還在一樣。

吃了早飯,我爸出門前叮囑我:「你今天留在家裡吧,把家裡也收拾收拾,不然家裡太亂,你媽回來,肯定要不高興了。」

我忍著喉頭的酸澀沒有說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二十四,掃房子。

往年到了這一天,我媽總是在掃把桿上綁上一根長桿,把屋裡的每個角落,都打掃得乾乾淨淨,邊打掃嘴裡還邊念叨著什麼。

我不會念叨我媽的內容,只能老老實實揮舞著掃把,一下一下地清掃牆角的灰塵。不知道是不是脖子仰得太久,還是灰塵迷了眼,掃著掃著,眼淚便順著眼角滑了出來,滴在腳下的水泥地上,很快又消失不見。

如果那天我聽了我媽的話,乖乖去給武叔送臘八蒜,我媽就不用出門。我媽不出門,也就不會遇上這樣的事了吧。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我要是聽話不吵架,也許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

出門倒垃圾的時候,我見劉叔正揮舞著大掃把,不光把自己家的院子掃了個乾淨,還勤快地把我們門前這條路,都掃了個乾淨。見我出來倒垃圾,劉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半年沒回來,積攢的樹葉可真多。」

要是平常,我也許會說些什麼,可是那天心情實在說不上好,因此對著劉叔,我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轉身就回了家。

這天,我爸一天都沒有回來,空蕩蕩的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守著一室清冷。

7

晚上我爸很晚才回來,見我迎上去,只是輕輕搖頭。

趁著他坐下吃飯的工夫,我還是問出了壓在心頭已久的那個問題:「爸,你沒和警察說過,武叔和我們家的矛盾嗎?」

我爸的筷子頓了一下,過了幾秒才慢慢說道:「你武叔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

我還想說,卻被我爸打斷:「你武叔恨咱們家不假,脾氣倔也是真的,但他不是那種壞心眼的人,你武叔做不出來那樣的事。」

說完,我們兩個都陷入了沉默。

「那樣的事」,意味著什麼,我們都想得到。

我爸撂了筷子,起身往卧室里走:「收拾收拾,早點去睡吧,我今天走了一天,累了。」

夜裡,我對著漆黑的天花板,來來回回想著各種可能,又回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心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般,沉重得我快要喘不過氣。

從我記事起,武叔就被我冠上了「神經」的名號,雖然他不像電視里的神經病,發作起來破壞力十足,只是每次他那雙陰鬱的眼睛看過來,就足以震懾住所有的小孩子。

雖然一起的小夥伴都叫他「楊神經」,不過我卻不敢明目張胆地那麼叫,因為一次被我媽抓個正著,被她狠狠地教育了一頓。

見我一臉的不服氣,我媽這才說出了原委。

從前武叔是個開朗能幹的小夥子,和我爸也是性格相投的好哥們。因為家裡窮,我爸的婚事,一直是家裡老人最發愁的事。後來還是先結婚的武叔,托武嬸給我爸說合了親事,說起來武叔和武嬸,也是我父母的媒人了。

「沒有你武叔武嬸,哪裡來的你?」

「媽,那我武嬸?」那還是我第一次聽說武嬸的存在,頓時有些小孩子的好奇。

我媽沉默了下去,任我怎麼央求,也不肯再說,只是轉身回了屋,後來出來的時候,眼圈都是紅的。

過了好多年,我才慢慢知道,武叔當年出門在外,武嬸遇上難產,母子兩個都沒有保住,從那之後,武叔就不和我們家來往了。

「那時候條件哪像現在,都去城裡的醫院,你媽又臨時被人叫走看診,你武嬸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等你媽回來,已經……」

從我爸的隻言片語中,我也能聽得出來他們的內疚。

「這都是你出生前的事了,當年你武叔啊,帶著我們也算見過世面,就是打那以後,你武叔再也沒有出去過。」

也許是為了彌補心裡的愧疚,父母對武叔,一直很是照顧,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也沒見武叔領過一次情。

8

我翻來覆去,一夜沒有睡好,儘是做些不好的夢。最後一個噩夢醒來時,窗外剛剛泛起些許亮光。

我翻了一眼手機,今天是二十五。

二十五,燉豆腐。

往年的今天,我媽一定是早早起了床,開始拖出買好的豆腐,一片一片切了,丟進油鍋,直到炸得金黃噴香才撈出控干,也許今天,我媽就會回來炸豆腐吧。

我沒有開燈,而是就著窗外那點亮光,我輕手輕腳地穿了衣服出門。

天還沒有大亮,外面還沒什麼人走動,我一個人走在路上,可以清楚地聽見薄霜被踩在腳下的聲音。

路過劉叔家時,劉叔已經起了,這會兒正揮舞著大掃把掃得起勁。見我路過,劉叔想說些什麼,只是嘴角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出聲。

走到武叔家時,武叔也早早地起了,這會兒正揮舞著一把鐵鍬,平整大門口的平地。

見我過來,武叔眉眼也沒抬一下,只是忙著手裡的活,臉上的青紫看起來很是嚇人。

我站在不遠的位置,努力了好幾次,終於還是開了口:「武叔,我媽從你這裡走的時候,真的是好好的嗎?」

武叔動作滯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答案,於是又問了一句:「武叔,因為我媽沒有救下武嬸和孩子,所以你就恨上我媽是不是?」

武叔這回終於有了反應,拎起手裡的鐵鍬,往我這邊走過來,臉上的表情猙獰,從沒有過的恐怖。

我的心口一陣狂跳,不自覺地往後退,退了幾步才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牆角,身後已經沒有退路。

武叔依舊往這邊一步一步地走著,走到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下,舉起了手裡的鐵鍬。

9

「武哥。」

劉叔的出聲,壓回了我差點脫口而出的尖叫。

武叔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舉起鐵鍬,狠狠地砸在不遠處的牆上,鐵鍬撞擊牆面,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

「滾!」

武叔兇狠地瞪我一眼。

我噙著眼裡的淚,一路狂奔回家,直到進了家門,一顆心還「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我爸頂著濃重的黑眼圈,見我跑得氣喘吁吁地進來,問我一大早去了哪了。

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這會兒再也綳不住了,恐懼、後怕、愧疚、不安,所有的情緒涌了上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爸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聽我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二話不說,轉身抄起牆邊的一根木棒就要出門,被我死死地抱住。

只是他脾氣上來,哪裡是我能拉得住的?

眼看我爸就要甩開我,我急得大叫了兩聲「媽媽」。

我爸聽見我的哭喊,瞬間像是被刺破的皮球,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我們父女兩個,第一次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10

那天我爸到底沒有去找武叔,只是他打了一個電話。

很快一輛警車開了進來,頂著眾人好奇的圍觀,帶走了武叔,之後又在武叔家裡,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只是搜查的結果,讓我們有些失望,又有些希望——除了我媽留下的那罐臘八蒜,武叔家裡,再沒有發現我媽的痕迹。

我們抱著那一點僅存的希望,繼續找尋著我媽的蹤跡。

二十五那天找了一天,沒有結果,第二天是二十六。

二十六,蒸饅頭。

村裡的年味也越來越重,家家戶戶忙著燉肉炸丸子,起蒸籠蒸饅頭花捲年糕,只有我們家裡,冷清清的一片。

這幾天時常有不知情的人找來看病,聽說我媽失蹤之後,都不由得跟著嘆口氣。我媽是我們這裡少有的女大夫,醫術在附近也是叫得上名的,為人脾氣又好。沒有人能想得到,這樣的我媽,究竟會遭遇到什麼。

雖然也有人委婉地暗示過,這麼些天過去,我媽可能已經凶多吉少,可是我爸依然沒有放棄希望,每天一早出去,逢人就問,遇家就打聽,看能不能找到那天見過我媽的人。

我爸說,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就會一直這麼找下去,本村找不到,就去外村;本地找不到,就去外地,一定要把我媽找回來。

我一個人守在家裡,一遍又一遍地打掃著屋裡和院子里,不敢讓自己有半點閑下來的工夫。

二十七那天早上,我爸吃了飯正要出去,外面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我們都以為,是不是我媽回來了,不約而同地往外面緊走幾步。

只是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時,我們都有些錯愕了。

武叔還穿著他那件黑色的老款羽絨服,這會兒正緩慢地走著,從我家門前經過時,沒有轉頭就連眼神也沒有一個,只是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家。

車上下來的兩個警察,過來把我爸叫到一邊,幾個人低聲說著什麼。

警察走後,一直在門口忙活的劉叔過來,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我爸:「沒事兒吧?」

我爸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那天是二十七。

二十七,殺只雞。

只是那天,我們沒有殺。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不管是警察,還是村裡的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卻沒有一點我媽的蹤跡。其中意味著什麼,其實我們都再清楚不過。

我媽常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便是一隻鳥兒飛過,也總該有點痕迹吧,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是我們都倔強地不肯承認這些,哪怕是僅存一點希望,也要固執地堅持下去。

我努力地自我安慰,我媽可能就是遭遇了什麼意外,也許一覺醒來,我媽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也說不定。可是一想到我媽可能遭遇的種種意外,我的心裡就說不出來地難受。

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總是不住地問自己,如果那天我不那麼任性,我媽是不是就會沒事?

可是沒有如果,因為我的任性,我媽出了趟門,至今不知道身在何處。只要想起我媽的失蹤,可能是我的緣故,我就難受得喘不過氣。

11

二十八的早晨,我爸拿出了我媽一早準備好的門神對聯,吩咐我都貼好了。

二十八,貼花花。

我媽要是在家,不用說,準保一早叫我起來,把我們爺兒倆支得團團轉,把每扇門每扇窗上都貼得紅紅火火。

貼好對聯,我站在院外,對著貼好的對聯,不知不覺間走了神,等我回過神來,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又濕了一臉。

不遠處的劉叔,正蹲在院門外,提溜著一隻熱氣騰騰的雞褪毛,再不遠處,武叔家裡一片安靜。

我看著動作熟練的劉叔,不知怎麼就問了一句:「劉叔,你今年怎麼回來過年了?往年不是都在外面嗎?」

劉叔不防我這麼問,一時竟有些不自然,結結巴巴地解釋:「工地上的一個工友,給你劉叔介紹了一個嬸子,我們正商量著,以後就回來住了,不在外面了。」

聽他這麼說,我著實有些愕然,想不到劉叔打了半輩子的光棍,竟也找到了另一半。想到這裡,我又有些難受,大過年的時候,別人家裡都是團團圓圓,我的家裡卻是……

劉叔見我沉了臉,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努力了好一會兒,才過來小聲地問我,我媽的事,有沒有什麼進展。

我搖搖頭。

劉叔更加尷尬,一雙凍得通紅的手,不自然地來回擺動,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腫得饅頭一樣的手背上,生了嚇人的凍瘡,裂開的地方,拿創可貼貼得歪歪斜斜。

看著那些瘮人的凍瘡,我又想到了我媽,要是她在,一定是一頓叱責,非要人把創可貼貼得好好的,才肯罷休。

劉叔見我不說話,窘迫得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不遠處武叔端著一盆水,潑在了門前的路上,轉身的瞬間,遠遠地朝我們這邊看了一眼。

雖然隔著不近的距離,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眼裡的冷意,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劉叔,這幾天你有沒有發現,武叔有什麼不對勁的?」

劉叔像是獲得了解放一般,連忙接了我的話:「沒覺著有什麼不對的,就是看他挺忙的,天天忙進忙出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轉身就往屋裡走:「劉叔,你先忙,我還有點事。」

劉叔隨意地揮揮手:「你忙你的去。」

12

我進了屋,關了門拉了窗帘,抓過床上的被子蒙在頭上,將所有的聲音全部隔絕在外面,細細地回想那天以來的點點滴滴。

附近的幾戶,在劉叔回來之前,就住了武叔和我家兩家。我媽是去給武叔送臘八蒜不見的,那天我媽出門後,除了武叔,再沒有別的人見過她。

雖然這裡不如城市裡人多,管用的攝像頭也很少,可總不至於連我媽的一點蹤跡都找不到吧。

這些事情,我能想得到,大人們一定也都能想得到,可他們為什麼不去做呢?我的媽媽不見了,除了我,是不是他們都不著急?

我丟了被子,來回在屋裡走著,想著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不這麼難受。

突然桌上手機響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

我三兩步奔過去,幻想著是不是媽媽發來的信息,打開一看。(小說名:《失蹤的母親》,作者:伊米菲蝶。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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