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文學｜王利群：高院二區的玉蘭

我們在高院第二審判區辦公，簡稱「二區」。二區給人的總體印象是四面房子圍起來的一個大院子，頗有點大四合院的意味，但實際上那院子就是一個大大的停車場，以致我們的停車位比建國門本部還要寬裕。剛搬來的時候，站在院落南邊屬於法院那一棟改造而成的辦公樓上，俯瞰院子里那個大停車場，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地方似乎不太像是法院。

對於已經習慣了建國門那棟堅固「城堡」辦公的人來說，可能會覺得這裡少了點什麼，是不如高院本部高樓大廈花草芬芳嗎？又或者會覺得這裡多了點什麼，難道是因為環繞這個大院落還有好幾家其他單位？總之，在我適應這個有點奇特的建築院落之前，我一直在尋找南水關甲7號與法院之間的精神連接點。及至某一天，我突然看到了院子里矗立著的幾株玉蘭。

這些玉蘭屬於高大喬木，大多有兩三層樓那麼高，亭亭玉立，修長挺拔，散落在院落中，起先並不起眼，直到其一朝吐蕊、一展芳華，則引來眾人紛紛駐足圍觀。陽春三月，每天上班還沒進入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門口那株高高的玉蘭，一樹華蓋簇擁拱衛著傳達室小樓，隱隱約約傳遞出二區的滿院春色。

每次看到她，我就像小時候放學回家看到村頭那一棵庇護村落的千年老樹，倍感安詳和泰然。玉蘭據說是我國特有的名貴花木，別名有玉樹、望春、迎春、應春、玉堂春等，聽起來都洋溢著春天的美好和高貴氣息。建國門本部是有玉蘭的，國家法官學院北京分院也是有玉蘭的，只要有玉蘭的地方，就足以讓高院人念茲在茲、流連忘返，讓騷客們逸興遄飛、暢敘幽情，難道不是嗎？

所謂花開時節動京城，玉蘭開放起來是如此的驚艷，白的勝雪，紅的如火，粉的似霞，她們重重疊疊不怕踩踏，她們千朵萬朵擠壓枝頭，頗有「玉蘭」枝頭春意鬧的意境。玉蘭花的美，千姿百態，難以名狀。她的美是古典的，絕世獨立，在詩人們的筆下已經綻放千年；她的美是現代的，綵衣盛妝，即使再新潮的時裝亦難媲美其絕代芳姿。她的美是含蓄的，素雅，嫻靜，潔白無瑕，暗香浮動；她的美是張揚的，熱情，奔放，風情萬種，濃烈慷慨。她的美是高潔的，可以在一個角落裡孤芳自賞，寵辱不驚；她的美又是招搖的，可以依傍亭台樓閣而花枝招展，極盡妖嬈。她的花瓣碩大肥美，圓潤飽滿，就像穿著華麗霓裳羽衣的綽約仙子，舒展著美麗肌膚和裊娜玉體，而讓梅、梨、桃花等一眾小家碧玉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她的枝幹直挺細柔，猶如女子纖細的腰肢，「翠條多力引風長，點破銀花玉雪香」，以細柔的身軀笑對春風，支撐起滿天的芳華。玉蘭花開，是一種美到極致的美，是能夠將玉、花、雪、春等等傳統文化中各種美好事物融匯一體的美。

在我看來，玉蘭花之美，更在於一種飽滿有力的生機勃勃。玉蘭的名稱中雖有「蘭」，卻與宋明以後傳統文化中梅蘭竹菊「四君子」那種幽雅冷靜、悲觀敏感的意象不同，她是豪爽自信、樂觀奔放的，是青春、自由和歡樂的，這是一種直追盛唐更加健康大氣的美。她在盛春綻放，以積蓄三季之力量，一朝破苞而出，將自己美的活力淋漓盡致毫無保留的釋放，就像美人一曲探戈舞的酣暢，又如天女散花而不落的美妙，亦如東風夜放花千樹的絢爛。因為這種極致，這種飽滿，這種絢爛，雖然只有那麼兩三株略顯單薄的玉蘭，卻足以把二區辦公樓裝點得搖曳生姿，春意盎然。

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觸手可及的玉蘭花瓣，聞著其淡淡幽香，感覺到她散發出的蓬勃生命力，她身上那種竭盡全力要突破自我的衝動和力量，讓我不禁深受鼓舞。是的，春天已來，萬物得時，木欣欣以向榮，河嘩嘩而始流，花兒要開，就請盛開；要放，請怒放，不要偷懶，不必遮掩，切莫辜負這美妙的春光。

做一個書記員，難道不也是這樣嗎？看看那些朝氣蓬勃的書記員，尤其是年輕女孩，正處在生命最美好的年華，正如這玉蘭盛開的時光，飽滿而熱情飛揚。她們在食堂吃飯，必定大快朵頤、津津有味；她們在樓道里經過，你推我搡嘰嘰喳喳，恣情揮灑青春氣息；她們接待當事人，彬彬有禮落落大方，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禮數與熱情；她們業務嫻熟，動作麻利，速記、校對、排版、訂卷等等一氣呵成，卷宗收拾得比自己還整潔漂亮，使「司法產品」的生產過程呈現出美妙的律動。

無論是法官、法官助理還是書記員，他們在法院這個平台，揮灑汗水，追求理想，就像那玉蘭花飽滿盛開一樣，無論做什麼，都以最真情的投注，使出最充沛的精力，向著最完美的標準去努力。隨著玉蘭花開花落，風霜雨雪，寒來暑往，朝至暮歸，他們在二區這個小小的天地孜孜追求，完成自我，每個人都在這裡或長或短走過了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歷程，從氣質稚嫩到性格成熟，從業務生澀到遊刃有餘，從充滿困惑到深懷自信，一步步提升自己的生命境界。

得意時，可以笑對院中紅玉蘭傲然盛開，躊躇滿志；迷茫時，偶然看到樓後面白玉蘭不為人知的悄然獨放，或許會豁然開朗。花開時，不妨盡享春光，只爭朝夕，不負韶華；花落時，亦不必悲傷，不僅因為來年她還會再開，還因為詩人說過「難道春花開落，又是春風來去，便了卻韶華？」只要心中有玉蘭，便可超脫於春天的外表色相，而做到心中花常開，「花落春常在」，春天永遠都在你的心裡。美麗的玉蘭，她不僅裝扮驚艷了二區的院落，更感動修鍊了人們的內心。

庚子年，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個春天的腳步似乎有些遲緩。藍天白雲下，當我凝望那盛開的玉蘭，其一如既往的燦爛芳華，卻讓我體會到了什麼叫「感時花濺淚」，彷彿「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那一瓣瓣盛開的花朵，在我眼前忽然幻化成一片片口罩，後面是模模糊糊一個個頑強的生命；那一棵棵亭亭玉立的玉蘭樹，依稀變成了一個個身披白色戰衣的戰士，白衣執甲，奮勇抗疫，驚心又壯美。同樣是到了播種希望、規劃全年的陽春三月，我們卻被迫蒙面禁足而束手束腳，很多人甚至仍在隔離中，只能一遍一遍地回憶過去，任憑精神被流放。可是我們的玉蘭花仍然旁若無人的綻放，盡情地展示那多彩的身姿，像雪，像玉，像雲，像那翻滾的浪花，真切地告訴我們，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

許多的人生因為新冠病毒而改變，但只要活著，就應當像這玉蘭花一樣，不為將來而慌張，而是踏實做好自己的事。彷彿受到玉蘭積極向上的鼓舞，我們並未消沉，有的下沉農村社區支援抗疫，有的在本社區志願站崗，更多的則是通過靈活行使審判執行職能，助力一線抗疫與復工復產。你若盛開，清風自來，一如玉蘭花開從未遲到，高院人在抗疫阻擊戰中從未缺席，而且是比平時更加的用力，使自己的生命在守護公平正義之外，增添了更多的精神內涵。

勝利已經在望，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相信居家辦公的人們，也很快就能回歸欣賞玉蘭花開的勝景。

春意如許，粉意枝頭。二區的玉蘭，高院的玉蘭，無論走到哪裡，無論春夏秋冬，你都會在我心中盛大開放。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