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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來買房我特意把精品房給他,簽完協議後他提出個要求讓我崩潰

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房子是庇護,也是財產,房子的重要性,怎麼形容都不過分。作為中介所,房產每日接待的顧客,可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最大限度地囊括了各種類型的人。

但你若要問房產賣房的小伙們,最怕誰來買房,他們一準會不約而同地回答你:親戚。

1

房產門前空地。

秦驍和強子站在扭腰器上,一面閑聊,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身體。房產的店面位於一座臨街的小區內,店前的綠化帶空闊,物業便在此安置了幾樣簡單的鍛煉器械。店裡的小伙們睏乏時也會出來耍弄耍弄。

強子叼著煙眯著眼自嘲道:「我們這是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了?哎——沒生意上門的日子真難熬,閑得身上都長毛了。」

秦驍望向強子,強子原就單薄,最近彷彿更瘦了些,竹竿似的。「你那小後媽晚上都沒給你留飯?」秦驍本想打趣,話一出口心裡卻泛出一絲酸楚。強子中學時父母離異,他跟了父親。兩年後父親再婚。從那以後,強子的一日三餐便是趕上了就有得吃,不然,自己解決。

強子擺擺手,像要趕走一隻噁心的蒼蠅:「不說這事,影響心情。我現在只有一個目標,努力賣房掙錢存錢……」

正說著,一輛麵包車踩了風火輪似的從小區大門一路飆進來,急得保安在後面揮著雙手吆喝,路上散步的人被唬得忙躲閃到道旁。

強子:「這誰啊,開輛破麵包車,他還以為自己開的是戰鬥機?」

麵包車倏地飆到他倆跟前,隨著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車子猛地停住。秦驍聽得車廂內「嘭」的一聲,像是有重物倒下。

駕駛座跳下一個戴墨鏡的年輕人,身材高挑,細皮嫩肉。他抖抖胳膊抖抖腿,朝輪胎踹了一腳,嘴裡嘟噥:「破車,速度一點也起不來。」

「嘩啦」一聲,麵包車車門橫著劃開。在電影里,像這般的速度激情後車門拉開,一準會跳下幾個提著鐵棍的彪形大漢。秦驍和強子等了一分鐘,卻看見一個圓滾滾的女人揉著腦袋磨蹭著爬出來,再接著,鑽出一個不那麼圓的男人。

秦驍和強子面面相覷。

「這就是章表哥的公司?」年輕人雙手插在牛仔褲褲兜,望著「房產」的招牌,一臉的不屑。

秦驍和強子默契地對視一眼。有好戲看了。

2

「我就說這地兒咋這麼難找,原來圖房租便宜,藏在小區里哪。」

「這店面也太窄了吧,都沒我家的客廳大,坐這麼多人,我看著都嫌擠。」

「我看章表哥挺壕啊,開公司卻開得這麼憋屈,土裡土氣的,一點派頭也沒有。」

「人家這叫會做生意,精打細算。你以為都像你整天只講派頭好面子?」

「誰知道真的假的?現在開公司的都爛大街了,肚裡有沒有貨天曉得。兒子你說是不?」

……

一家人坐在店裡,一邊喝著水一邊品評。電腦後的小伙們都抿緊嘴憋著笑,時不時互相給個眼風,打個手勢。當章小剛急匆匆趕到店裡時,他不知道他的這家親戚已經拿他開涮幾個回合了。

「阿彌陀佛,店長終於現身了。」小伙們集體在心裡祈禱。

「不好意思,表姨表叔,房管局有點事耽擱住了——」章小剛氣喘吁吁,卻是一口水也顧不上喝,「我幫你們挑了幾套房,你們先看看,看好了咱再細說。」

「強子——」章小剛將他沃爾沃的車鑰匙拋過去,「你先帶我表姨表叔看房。」

嘖嘖……

格子間里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這沃爾沃可是章小剛的寶貝疙瘩,平素誰都不讓碰。以往只在來了大客戶,為顯殷勤,讓秦驍開著接送了幾回。

3

直到下班時,強子才急匆匆趕回店裡。

大家不約而同抬起頭,卻不看強子,都伸長脖子朝他身後覷,但店門口的停車位只有章小剛表姨家的麵包車。

「咦,強子,咱店長的沃爾沃呢?」

「他表弟開走了——」強子沒好氣地說,他一股腦喝完瓶里剩的礦泉水,揚手一扔,將空瓶丟進垃圾桶。

「那你咋回來的?」大傢伙越發好奇了。

「還能咋回?坐地鐵唄。我又沒有開沃爾沃的親戚。」

「哇——」一眾吃瓜群眾聽了,臉上都放出異彩,「他表弟一定看上沃爾沃比麵包車好使,開去飆車了,就是不知店長知道後是啥心情?」想像著店長氣綠了的臉,大傢伙忍不住又幸災樂禍笑了一陣。

秦驍一面剝著橘子一邊走過來坐在強子電腦桌的桌角,「怎麼樣?看房心得如何?」

強子從秦驍手裡搶了兩瓣橘子,皺眉吃起來:「還能怎樣?跑了一下午,一直叨叨叨,各種挑剔,看啥都不順眼,還不停拌嘴。我快被這家人煩死了。」

秦驍笑道:「你都帶他們看了哪些房?是不是原本就不合人家的意?」

強子白他一眼,「店長親自挑的四套房,他還會忽悠自個兒親戚不成?」

「那你說說看,他們怎麼個叨叨的?」

「別急,等我喝口水再跟你細說這一家子——」

第一套房在老城區,多層,樓是稍微舊了一點,但配套設施成熟,生活便利,關鍵房子敞亮,沒啥公攤,物業還特別便宜。章小剛知道表姨表叔老倆口向來摳門,說不定會看中。

可剛到小區門口,章小剛的表弟梁子見要爬三層樓,臉就拉下了,死活不看,一屁股坐在小區涼椅,摸出手機打遊戲。那表姨見兒子不喜歡,也就沒有看的意思。

強子想著人都帶來了,又不看,回去咋跟店長交差,好說歹說,夫妻倆勉強上樓瞧了一眼。表叔看著還滿中意,連說「不錯,不錯」,表姨全程撇著嘴,一副「看這樣的房全是浪費時間」的表情。

第二套房在東郊,一個新開發的商業區,方圓幾里全是嶄新的商業住房和寫字樓,看起來格外有范。但因為是新區,商鋪和住房的入住率目前還不高,街道開闊,卻顯得有些荒涼。

梁子從手機里抬頭,瞥了一眼那些氣派的大樓,臉上有了些許生機。表姨看著兒子喜歡,便也一個勁誇這地方好。三人乘電梯到17層看了房,各個房間轉了一圈,強子問他們的想法,梁子只說了三個字「還行吧」。但這回輪到表叔不同意,一來離市區遠,二來房價偏高。

「你就知道摳門。」兒子不客氣地懟老爸。

「你懂什麼?你以為這是買菜,圖一時新鮮?」在生人跟前被兒子懟,看著好脾氣的表叔也生氣了。

「有話不能好好說?在外人跟前這麼凶兒子……」表姨為兒子抱不平。

從此時開始,梁子再不吭聲,不抬頭,後面的看房行程,也堅決不下車。而表姨則從此時開始,開啟了對錶叔的言語轟炸,表叔通常不作聲,偶爾反駁一句,卻又換來更猛烈的攻擊。後面看的兩套房便是在這種形勢中潦草收場的。

在車外走動時,強子還可以刻意與這對夫妻拉開一點距離,免得聽那些糟心的抱怨。但坐進車裡,耳里再灌進表姨吐出的「就你沒用」「誰還不知道你和那騷狐狸……」這些句子,強子便周身不爽利。

他瞥一眼副駕駛座打遊戲的梁子,看他神情泰然,見怪不怪,應是很熟悉父母的這種相處模式了。

「你對房子有什麼要求?我們幫你留意著。」強子對梁子說道。他想把話題從「騷狐狸」引開,作為一個外人,他對這些家庭隱私實在沒興趣。

「不知道。喜歡就好。」梁子頭也不抬。

「那你喜歡哪種?比如朝向,社區?」

「不知道。」

說到這裡,強子長嘆一聲,為他報廢的這個下午,陪著跑了幾小時,聽了一堆糟心話,到頭沒換來一句「謝謝」。臨了,還被搶了車,自己不得不乘地鐵回公司。

強子咂咂嘴,又說:「驍哥,我記得你說過,最難伺候的就是這種『喜歡就好』的啃老族。嘴裡說的是喜歡就好,卻全無主見,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啥。或者這會喜歡了,過一會又不喜歡了。最關鍵的,全家最後還都聽他的。哎——」

秦驍笑道:「這可是咱店長的親戚。你的服務如果讓他們滿意,給咱店長長臉,店長一高興說不定會給你高提成呢。」

強子雙手墊在腦後,靠向椅背,「這提成我不要了,誰愛掙掙去。」

秦驍又笑:「中午還說要努力賣房掙錢,這就打退堂鼓了?」

強子不語,只是陰著臉生悶氣。

秦驍起身回自己座位,經過強子時朝他肩膀擂了一拳,「晚上喝酒。」

強子低聲咕噥:「這個月我可沒錢喝酒。」

秦驍:「放心啦,我請。」

4

幾杯酒下肚,果然勾起愁腸。火鍋里兀自突突煮著,牛肉在紅湯里泛上來沉下去,煮成老樹皮般,卻沒人再動筷。

強子又倒滿啤酒,一口氣灌下去,自父母離婚,母親從沒回來看過他,他現在都忘了她長啥樣了。

秦驍安慰:「人活著沒有不難的,你也別抱怨,也許你媽有她的難處。」

「難到看我一眼都做不到?」強子冷笑,「應是怕我問她要錢吧?所以才不敢露面。」

聽到「不敢露面」四個字,秦驍嘴角一牽,心裡湧出苦澀。

四年前大學畢業,秦驍立志創業,打算利用在大學期間打工攢下的經驗和人脈,自己開家房產中介,外加女友的鼎力支持,一來二去,中介所便也順利開起來了。

起初勢頭良好,半年內秦驍就買了一輛車,車牌號是女友生日。但逐漸的,房產市場不景氣,政府出台限購政策,又因經營不善等種種緣由,撐了兩年後,中介所倒閉,秦驍和女友負了20多萬的債務。某一天,女友說回老家探望父親,從此便再沒出現。

創業失敗,人財兩空,身負債務,秦驍喝了兩個月酒,每日醉生夢死。直到有一晚他坐在頂樓喝酒,風從天際來,他迎風張開雙臂,彷彿要乘風而去。正在他悠悠忽忽時,手機突然震天響,秦驍猛地一驚……

後來秦驍想起那個瞬間,都不免心駭。如果沒有那個諮詢房產的陌生來電,後果不堪設想。

第二天,秦驍到房產應聘,接著又著手將車變賣,開始了努力賣房、掙錢還債的生活。

秦驍打開手機通訊錄,翻到「你好陌生人」,愣怔著。這便是當晚那個來電號碼,秦驍早不記得對方說了什麼,甚至忘了是男是女,他也沒想求證,只是存著這個號碼,時刻提醒自己。

強子探過頭來:「又在發愣?我要是你,打個電話過去道個謝,了個心愿不就成了?」

「說了你也不懂。」秦驍合上手機,微微一笑。

幾瓶啤酒下肚,強子微醺,情緒高昂些,他又湊過來:「驍哥你說,怎麼才能做到多賣房?你教教我。」

秦驍笑:「真想知道?」

強子認真地點頭。

秦驍:「第一步嘛,學會耐心,第二步嘛,學會挨罵。總結起來就是,學會耐心地挨罵。」

強子一聽這,便想起店長親戚,腦袋耷拉下去,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

秦驍笑,「你看吧——」然後接電話:「店長,我這會可下班啰,說工作我可要申請加班費的。」

章小剛笑道:「加班費沒問題,秦大帥哥,我們商量個事。」

秦驍心神一凜。每次章小剛承認他帥時,准沒好事。

「你前不久收的那套房,我表姨表叔看上了。你看這事……」章小剛嘿嘿笑,秦驍都能想見他撓頭的樣子,「兄弟,幫哥這個忙,哥記著,回頭補償你。」

秦驍手裡這套房,捂好幾天了。房主是生意人,資金鏈斷裂,迫於還貸壓力,急於賣掉這套剛裝好的新房。房子106平,精裝,一天都沒住過,底價僅100萬。

這價是不愁賣的,出現的競爭者已將價格頂到105萬了,秦驍本想著再捂兩天,掙一筆不菲的提成。但若店長的親戚要買,這提成指定是掙不上了。

秦驍苦笑,心裡嘆氣,但也沒辦法。章小剛為人仗義,在房產這兩年,他們互相幫襯,辦過許多漂亮的案子。在秦驍眼裡,章小剛不只是老闆,更是難得的好兄弟。

「別扯那些沒用的,如果你表姨滿意就行。」秦驍故作輕鬆。

章小剛嘻嘻笑:「兄弟,哥記住你這個人情了。」

掛了電話,秦驍起身結賬,強子拉住他:「驍哥,我們AA吧。」

秦驍笑著甩掉他的手:「A什麼A,喝酒錢還是有的。」

5

房子由店長接手辦理,秦驍自然撇開不管了。但沒想到剛過兩天,事情便來了神轉折。

這天午飯後,秦驍在附近遛了個彎,回到店裡時,同事們都已各就各位。秦驍本想開個玩笑,卻發現大家並未埋首工作,而是一股腦望向店外。

停車位上,章小剛正在親自擦拭自己的愛車。

秦驍忍著笑,走出去。

沃爾沃的輪胎全裹了泥。秦驍笑道:「看來你表弟把這沃爾沃當越野開了。」

章小剛嘆氣,小心擦著鏡子,「定金也交了,定金協議也簽了,接下來就是辦按揭、過戶,你那邊盯著點,手續儘快辦,我不想再看到那臭小子了……」

話音未落,秦驍抬眸瞅見那輛踩了風火輪的麵包車一路飈過來,秦驍打了聲口哨:「啊哈,巧了。」

章小剛臉色煞白,嘟嚷道:「又來借車?」

一聲急剎,麵包車猛地停住,還是那聲熟悉的「嘭」,車門劃開,圓滾滾的表姨揉著腦袋磨蹭著爬出來,接著,不那麼圓的表叔也鑽出來。

表姨看見章小剛,便顧不上疼了,大聲嚷道:「小剛啊,那房子我們不要了,你給張羅退錢吧。」

章小剛的臉色由煞白轉為豬肝色。他忙扔了抹布,賠笑道:「表姨表叔進店裡坐,慢慢說。」

表姨打定主意要給章小剛來一個下馬威,她忸怩著不進店,繼續嚷道:「在哪說都一樣,那房子肯定不要,必須退。」

章小剛望向表弟,表弟在一旁打遊戲,忙得不亦樂乎。他又尷尬地望向表叔求助,表叔這才拖拽著自己老婆進了房產。

6

燒水,泡茶,再仔細一問,並沒有誰招惹這一家子,他們退房的理由只有一個:不喜歡。

「誰不喜歡?」

「我兒子。」

章小剛又望向表弟,表弟則緊盯著手機,手指迅速移動,他正沉浸在遊戲里酣戰,沒心思關心買房這等人間俗務。

「梁子,你咋不喜歡了,哪不中意?」章小剛沖著表弟的頭頂說。

「就是不喜歡。哪兒都不中意。」梁子頭也沒抬。

章小剛的臉再由豬肝色轉為鐵青,卻還是耐心地賠著笑,他道:「表姨表叔你看啊,這定金協議上寫得很清楚,一旦買方違約,5萬定金是不退的……」

「為啥不能退啊,買個衣服回去試了不合身都能換,何況一套房子,實打實的100萬哪!」表姨拔高嗓門,高聲嚷道。

章小剛又望向表叔,指望這家裡至少還有一個明白人。但表叔只是無辜地瞅著地板,彷彿這事與他無關。

「小剛,你趕緊把錢給咱退了,我們這還要去別處看房子呢。」表姨催促道,作勢要起身離開,彷彿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

瞬時間,店裡的空氣凝住了般。電腦後的小伙們屏住呼吸,等著看店長如何收拾局面。章小剛緊抿著嘴,拳頭都不由得捏緊了。這要換成別的混蛋客戶,他早將定金協議拍他臉上了。

「你買衣服也簽了協議嗎?」冷不丁的,秦驍出聲嗆道。(小說名:《親戚買房》,作者:荊0。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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