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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下像螻蟻一樣生活的2000個中國人,沒人能平靜看完

1980-2020,

是改革開放後,中國高速發展的40年。

我們腳下的土地、身邊的人、社會關係,

經歷了一次次重大變遷。

有太多曾經尋常的風景,普普通通的中國人,

如今,只能在相片里找尋。

而那些拍攝者,當年也不曾想到,

自己的一份對拍攝的堅持,

放了二、三十年,竟變得如此彌足珍貴。

這些攝影成了一份視覺檔案,

替我們一代人,

做出一份詳細、生動、完整的見證。

張克純《山水之間》系列 2009-2012

任曙林 《中學生》系列 1980年代

顏長江 《三峽》系列 2000-2006

下面這些影像記錄者,

活躍在不同的年代、區域,

年齡身份不同,關注的人群,也不盡相同:

一個是50後任曙林,在1980年代的工余時間,

拍了10年北京的中學生;

一個是60後媒體工作者顏長江,

在2002年三峽工程開始後,

跟著建設節點的節奏,

在三峽沿岸做搶救性的拍攝記錄;

一個是80後全職攝影師張克純,

長時間在路上,無數次往返黃河流域,

記錄最荒蕪、荒誕的山川社會。

相似的是,這裡的每個記錄者

都懷著一顆簡單、細膩,又敬重的心。

在一張張影像里,

我們能清晰感受山河社會的變遷,

以及在不同的社會背景里,

每一個鮮活,卻又渺小如螻蟻的中國人。

張克純今年37歲,出生在四川巴中,現在生活在成都。

他做設計出身,業餘玩攝影。後來花在攝影上面的時間就越來越多,做職業攝影師也有十多年了,常年在外行走。

向沙漠抽水的人,寧夏,2011

在亭子頂上釣魚的人,山西,2011

漂流的人,陝西,2011

翻倒的運沙車,青海,2011

站在江心石頭上的人,重慶,2014

從2009年起,張克純花4年時間,數幾十次在黃河流域往返行走,把山東、河南、陝西、山西、青海、甘肅、寧夏,都去了個遍,有些地方甚至到過好多次,用大畫幅相機拍下一兩千張底片。

纜車,陝西,2011

站在廣告牌上的人,青海,2011

山頂的寺廟,山西,2015

張克純拍攝的家與國、山與水,在視覺上色彩寡淡、構圖平穩,似乎是雲淡風輕;仔細去看,才發現畫面內容的荒誕和尖銳。

每個畫面里都有像螻蟻一樣的人,可是這些卻又真實發生在中國。

他最初想去拍攝黃河的壯美、詩意,帶著情懷和一腔熱血上路,在路上才發現,曾經的山水畫消失了,在高速發展下的中國,看到的更多是荒山、斷壁、高樓,還有黃河沿岸像螻蟻般生活的中國人。

以下是張克純的自述。

山中的河,甘肅,2010

修建高鐵的人,陝西,2012

黃河沿岸,大環境下的小人物

每個中國人其實對黃河都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大家說「母親河」、「文明的搖籃」。我就想,有機會我獨自去走一遍,看到更多的地方。

2009年,我回到成都開始做自己的項目,拍黃河。四年的時間,每次去黃河邊上待一個月,走一個省,然後再回到成都,沖膠捲,整理一下,再出去、再回來。

當你真正去看這個河的時候,它就在你面前,就是一條河,其實沒有那麼強烈的感受。我取《詩經》里一句「河水洋洋,北流活活(guō)」的後四個字,做這個系列的作品名,它描寫《詩經》的發源地陝西,當黃河水流動,發出「活活活」的聲音。

滄海桑田,你根本找不到這些場景,更多的是短短几十年,中國快速發展,都是工業化、有人工痕迹的景觀。

帶著毛澤東像橫跨黃河的人,河南,2012

我在新聞上看到,在河南三門峽,每年都有一個活動,幾千名冬泳愛好者帶著毛澤東像游到對面山西。一個符號性的東西,現在還有人帶著。

2011年,我想去拍,結果岸上有上萬觀眾在那兒看,我就被擠開了,那年就沒拍上。然後2012年,我早早越過警戒線到河邊架著機器,拍到了這張照片。

水塔下捕魚的人,陝西,2011

在這個水塔旁邊,建了一個化工廠,污染挺嚴重的。每年黃河水漲起來的時候,會衝上來一些魚,我那天剛好碰到這些人,他們就在這裡捕魚。

半年以後,我再去那個地方,水塔已經沒有了,已經變成一座橋。

煤廠里的佛像,寧夏,2011

一個採煤廠里扔一個佛像在中間,大家都很好奇,怎麼會這樣。

這個地方周邊全是礦山,挖煤、洗煤、運煤都在那裡。山裡有座寺廟,有個煤老闆建了一個十幾米的金身佛像。那個佛頭做壞掉了,至少有5米,很大、很重。因為佛對人的概念,沒人願意去把它砸掉、扔掉,就那樣立在煤廠裡面。

張克純《山水之間》 2011年

既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

當我拍完黃河之後,自然而然地想展開,慢慢就想散點式地分布到全國,所以有了《山水之間》這個系列。這是我去到新疆、河北、湖南、江西等不同地域,來拍攝中國。

江邊喝茶的人,四川,2014

斷橋下上體育課的人,我還把自己放置了進去,攝於四川,2014

有一點不同的是,我在這個項目里做了「置換」,把畫面里的一個人換出來按快門,我自己進入畫面。

張克純在路上

在《北流活活》中,我作為攝影師,更像是一個旁觀者,置身事外;到了《山水之間》,我不是攝影師了,卻身處其中,成了畫中人。

《山水之間》系列作品

中國高速發展的這幾十年,就像巨人站在平衡木上,又要往前走,又要平衡。我還是更願意看到,它不要走得那麼快。

我們處在當下,作為普通人,每一個人都是小人物,像螞蟻一樣,話語權是比較微小的。但我們還是可以發聲,即便是很弱小的聲音。

任曙林是一個50後,出生在北京板廠衚衕15號。

1980年代,25歲的他,開始拍《八十年代中學生》。一連拍了10年,300卷膠片,總計1萬多張北京中學生的照片。

風靡80年代的梅花運動裝

準備打球的男同學們,運動背心上印著學校名字

1980年的中學游泳課

碎花襯衫搭配格紋裙,那時候的中學女生們很時髦

一個女同學,一個男同學

白群飄飄的班花

北京地壇體育場,白襪子、白球鞋,

還有齊刷刷的大長腿

放學後,留堂做數學題,

桌上還有熟悉的鐵皮鉛筆盒

同學們來對作業啦

80年代的男女同學們,穿著泳衣,一起在水裡打球

這些1980年代舊照里的少男少女,乾淨、純真、美好。觀眾紛紛感慨:「那時候的中學生,真好看啊!」

照片里當年的主角們,現在很多人的孩子都已經上中學了。

這張照片勾起了一個觀眾的往事

2011年4月份,《八十年代中學生》第一次展覽,引起很大轟動。任曙林走進展廳,發現觀看舊照的觀眾,從現在的中學生到50歲以上的人都有。

有一個觀眾叫王琳,看到一張照片,激動得哭了。原來,她和照片中的那個少年秘密早戀,後來一起留學,結婚,最後分開。她對任曙林的照片感慨萬千,「本來以為青春已經不在了,沒想到,原來青春還活在這些照片里。」

以下是任曙林的自述。

監考證

中學生的身體,每塊肌肉都會說話

1977年國家恢復了高考,1979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第一次拍了高考。

北京市那會兒拿照相機的人就沒有多少,記者也不拍高考。我當時申請去拍攝學生們努力學習的樣子,他們給我一個監考證,我拿別針把監考證別在胸口,憑這個就可以橫衝直撞任何考場。

三天時間我跑了大概七所學校。這樣,這個系列就算開始了。之後的10年,我都在拍中學生。

拍的學校主要是北京171中學,離我家很近,家、上班的地方、171中學,三角地帶,構成了我的整個1980年代。

那會一打鈴,「嘩——」潮水一樣瀉滿整個操場和樓道,幾十上百個人,就我一個人拍,我太幸福了,感覺我在一個花的海洋中,蜂蜜任我采。

學校裡面有很多可以拍的,上學進校門、早操早習、課間10分鐘、體育課和美術課,中午吃飯,值日勞動,都可以拍。

他們上游泳課,在總政游泳館,我也得跟著進去拍去,有很多就站在水裡拍的。

我拍了很多擦玻璃的場景,學校的衛生都是學生自己做,一般都是禮拜六的下午,自己帶著抹布做值日。

我無意中發現學生的腳特別豐富,膝蓋如此,後背更是如此。

人的表情往往一半以上是假,但是腳、後背、手,不會掩飾,甚至比表情的表現力還豐富。

總結一下就是拍局部。這些局部在以前是有禁忌的,但是我比較膽大。

我就支個三腳架,坐在操場中間,我一看,自己也疑惑:拍身體的局部,就跟掐頭去尾留中段,跟吃蝦似的,這東西能成立嗎?

可能是拍的時間長了吧,觀察越來越細,感覺中學生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會說話。

十五六歲正是活躍的時候,身體總是特別好動,特別豐富。

特別是有些女生的局部,你感覺不出任何一點色情,那種健康的力量能夠把人包含進去,震撼。

其實這張合影我是最滿意,拍之前大家在那說說笑笑,每個人樸實鮮活的本性都出來了。

一群男女生,場景的把握,景別的把握,空間的控制,瞬間的抓取,這都得在那一瞬間。趁人不備的時候,照出來的才是好照片。

拍中學生這10年中,它幾乎佔用了我所有的業餘時間和工余時間。

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摁快門是有快感的,有儀式感的。我們那會兒拍照很貴,一張2塊5,3塊7,加上沖洗費就是這樣,一個月工資才多少錢?

當初拍照時,很多學生家裡都是知識分子,就說什麼照相沒文化。我當時就說:我要告訴你,咱們多少年以後見!

果然30年後,他們找我,請我吃飯,「哎呀任老師,沒有你回學校拍了這些東西,我們不知道,青春是這樣的。」

我覺得還是觸動了他們內心一些很深、很柔軟的東西吧。

攝影師顏長江,出生在湖北秭歸縣,這裡是三峽工程的所在地。

1990年武漢大學新聞系畢業後,他便進入媒體工作,現生活在廣州。

2000年,三峽拆遷要開始了,顏長江從沒見過如此風雲壯闊的現實:千年古城,歷史文化和文物,甚至幾百萬人的生活軌跡,都可能因此改變。他覺得自己必須去關注、去記錄。

大溪新鎮望峽口 2003

涪陵區藺市鎮 擊鼓的婦女 2003

雲陽舊縣城 江邊拾荒者的孩子們 2003

於是從2002年起,顏長江用了七年時間,十幾次往返三峽庫區,拍下2000多張底片:拆遷中的城鎮、景觀,長江邊那些可愛的人們……

顏長江在廣州郊區工作室 2019

顏長江說自己的個性是屬於「長江邊人的性格」,果敢、洒脫。就像他拍下的三峽照片,濃郁的色彩,濃烈的愛與哀。

以下是顏長江的自述。

奉節舊城 觀水的人們 2003

七年間,拍下三峽的2000多張「遺像」

2000年,三峽的拆遷就要開始了。三峽工程的所在地基本上就是我的出生地,它是我生長的地方,一下子情緒就被挑起來了。

拆遷秭歸城城門 2002

涪陵城全面拆除 2002

奉節縣城依斗門 2002

小時候對三峽的記憶還是一個古典社會,跟大自然相依相存。到我再去的時候,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屈原那個時代以來的文化和文物,包括那些可愛的人,都在你眼前慢慢消失。

天變、地變,人也走了、城也走了。它當時真的是超現實的,感覺是靈異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混合在一起,歷史和現在在穿越。

顏長江手繪的拍攝路線圖

我的拍攝,就跟著三峽工程的施工、落成和漲水這幾個節點走。哪幾個城市要被拆遷甚至爆破,就有一種搶救性的拍攝。

尤其到了工程落成之後,開始蓄水。因為水是從東邊開始漲起來,從湖北慢慢走向重慶,我便從東邊拍到西邊。像坐公共汽車一樣,每到一個城市拍那麼一兩天。

一切就這樣向你迎面撲過來。不管我這個攝影師、還是我拍攝的對象,都要訴說。

秭歸縣香溪 王家弔橋 2002

三峽這個地方不同一般。它兩千年的文化積累,它美麗的自然和艱難的生活方式,造就了那裡人的獨特性格。

我的出生地秭歸是山城,也是古城。在這樣陡峭的城,太慵懶,是活不好的。那裡的人活得非常有勁頭,還會種花養草。

奉節 江壩石信號台 2003

涪陵城 小店閃出個姑娘 2002

到了奉節、巫山,生活是沸騰的,比較有世俗享樂氣,人性得到充分釋放,茶館、歌廳、美食都發達。

巴東縴夫 2002

忠縣曹家鄉 冉家祖墳和後人 2003

巴東境江邊漁人 2003

事實上在長江上面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他們都有相當的氣質,四川話叫「耿直」,我還加一個叫「洒脫」。

杜甫以前住在夔門的時候,寫下了他一生中三分之一的詩歌,其中有一句「峽中丈夫絕輕死,少在公門多在水」。他就說這個地方的人很奇異,不願當公務員,只願在水上搏鬥。

壩上

涪陵區藺市鎮 江灘上的農人 2003

因為每天的生活都跟生死有關,他們的性格是勇敢的。非常通達,對人非常好,也很看得開,他們甚至富有詩意。

所以我不敢歧視那裡的普通人,他們就像朋友,甚至說很多老人像我的老人,兄長就像我做人的模範一樣。

雲陽縣新縣城 髮廊員工合影 2003

某一天,我覺得我身上夠髒了、要洗洗頭的時候,我走進了雲陽縣的一家髮廊。理完髮之後,我對髮廊的這些員工說我給你們拍張照片,他們都很高興。你看他們的氣質和形態,都是不俗的。

巫山大昌鎮 溫家大院的女兒 2002

在那裡的人很好打交道,緣分無處不在。在大昌也是,小女生她自告奮勇地給你做嚮導,第二天,她分開會流淚,然後再永遠沒有聯繫。

涪陵區李渡鎮 2006年9月

重慶洛磧鎮 街道倖存 2007

長壽區 長江水 2005

長壽區木洞鎮 江灘 2006年2月

我的感情是外放的,攝影的顏色非常濃烈,人物非常悲情。

相機我用的是哈蘇,中畫幅,比較端莊,同時我的姿態是必須俯下身去拍,我對這個地方也是恭敬的。

直到2008年,汶川地震,三峽一定程度上也已經塵埃落定,發生了更大的事情需要我們關注。我停了下來,完成了三峽庫區的拍攝計劃。

2003年5月25日,巫峽神女峰下青石村江灘

真的這個歷史事件結束之後,最後是平靜的。為它留下這些值得紀念的場景,是非常莊嚴的選擇,確實想這樣給它拍下「遺像」。

我是比較顯象地把我們幾十年的社會變化,融合到每一幅畫面裡面。希望哪怕過幾百年,它也能讓人有所感受。

一條製片人開垂直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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