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嚇你,離開佛教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離開佛教你就不能好好說話了
明萬曆三十年(1602年),禮部尚書馮琦給皇帝上了一道有些奇怪的奏疏,主題是要求科舉考試禁止使用佛教詞語,因為士子習學佛語,鄙棄儒家經典傳注,難免會造成思想混亂。
神宗看過馮琦的奏疏後下詔:今後科考試卷嚴厲禁止使用佛語。
馮琦的前任余繼登也曾奏請約禁,但效果不佳;馮琦再次奏請約禁,效果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科考試卷上都使用佛教辭彙,看來古代士子為了功名還是蠻「拼」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正如芮沃壽《中國歷史中的佛教》中所說:「最顯著而無所不在地體現出佛教影響的就是現代的中國語言,從山村野夫的諺語到文人騷客的雅言,那些源自佛教的詞語,人們信手拈來,對其由來卻不甚了了。」有些士子科考時使用佛語,並不是成心搗蛋,而是用習慣了,搞不大清楚這居然是佛語。
古代尚且如此,現在更不用說了。我們舉幾個「字」的「栗子」。
魔
「魔」字及其有關詞語如「魔鬼」「魔獸」「魔術」「魔力」等等。佛教中,「魔」是一類有些邪門的存在物,專門給人搗亂的。古代中國人就沒有這種觀念,所以沒有與之對應的字。
佛經進來了,裡面的「魔」是一個大反派,「戲份」可是不少。那怎麼辦呢?只好根據梵文音譯造一個「魔」字出來。
後漢時期安世高翻譯的《長阿含十報法經》中就有「魔」字了。
塔
這個字也是佛教進入中國之後生造出來的。遠古時期,中國沒有這種建築物,所以也就沒有對應的字。
佛經傳譯過來,那種埋葬佛教聖人遺骨的建築物,在佛教中是很重要的一個象徵性存在,開始音譯為「浮屠」或「翠堵波」,讀起來、聽起來都費勁,那乾脆起個中國名吧,於是「塔」字就造出來了。
後漢安世高翻譯的《佛說屍迦羅越六方禮經》亦即著名的《善生經》中就有這個「塔」字了,所謂「低頭繞塔寺,叉手禮十方」。
緣
這個一看就是源自佛教的字。佛教基本思想就是「緣起論」,即佛教認為,諸法存續是「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之間存有一種相互依存關係,離開彼與此,也就不會有種種現象。
根據這一觀念而產生的詞語諸如「緣分」「有緣」「隨緣」「善緣」「惜緣」等等,也都逐漸成為中國人的常用詞語。
除了上述佛教為漢語增加的「字」或「字根」之外,所增加的詞語或成語那就更多了。
先說詞語。
過去
「過去」、「現在」和「未來」,這個居然也是隨著佛教傳入之後才產生的。
筆者檢索二十五史,發現「過去」一詞的確很少見;檢索佛教大正藏、續藏,居然有四萬多個「過去」。大概到了清代官方文牘中,「過去」作為時間名詞才得以大量使用。
也不能說中國早期典籍中沒有「過去」這個詞,如《續漢書》中雲,劉寵經過某驛亭,亭吏說,「對不起,這是專門給劉寵大人準備的,您不能住」,「寵因過去」。
這裡的「過去」就是「走過去」的意思,並不作為時間名詞使用。這三個詞連用,最早仍出現在後漢安世高翻譯的《長阿含十報法經》中。
古代中國人的「時間」觀念上沒有這麼多花樣可玩,因此形不成「過去、現在、未來」放在一起進行對比的哲學思維模式。
而在傳自印度的佛教文化中,這卻是怎麼也繞不開的一組概念,否則很多教理、教義都說不清楚,佛教引導人思維諸法存在的實際,時間是最為重要的一個思維對象,再如「六道輪迴」「因果報應」「成佛授記」等,也都離不開此種時間三個階段流轉、嬗變的觀念。
與之相關聯,諸如「剎那」「彈指間」「一念間」等表示極短時間的語詞,以及與表示極長時間概念的「劫」字有關的語詞,如「劫難」「浩劫」等都源出於佛教觀念。
世界
中國早期典籍中也沒有這個詞,後漢竺大力和康孟祥共同翻譯的《修行本起經》中有「三千世界」的說法。
按佛教觀念,「世界」是一個地理單位,以須彌山為核心,同一日月照射下的四大洲及其中七山四海為一個「世界」。
究竟
東晉竺法護翻譯的《大般涅槃經》中云:「若能究竟此等法者,即於諸法,自在無礙。」「究竟」即證悟最為根本、徹底的真理,如玄奘《大唐西域記》中雲,「諮以究竟之致,問以解脫之路」。
到了宋代,「究竟」才開始有脫離開佛教系統而俗用的跡象。
如《宋人軼事彙編》中記載,有一歌妓名「琴操」,善應答,與東坡關係很好。有一次二人問答,最後琴操問,「如此究竟如何?」東坡回答:「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琴操因此出家。此處的「究竟」就有「到底」、「到最後」的意思了。
至明清時期,人們才在日常生活大量使用「究竟」一詞。
悲觀
佛教中,一般「慈觀」和「悲觀」並列,是說修行人應當懷著悲憫心態對待他人。
演變成現在的「悲觀」,全賴日本人,他們當年用來自中國的「悲觀」去翻譯舶自英美的「pessimistic」一詞,再傳到中國,就真的「悲觀」了。
如果不說,上述這些詞語還真是不容易看出其佛教「出身」。
當然,更多詞語一看就知道源自佛教。例如由梵文音譯過來的語詞像涅槃、般若、菩薩、袈裟、和尚、菩提、彌勒等等;還有很多與佛教修行有關的的詞語,如「注意」「留心」「三昧」「方便」「抖擻」「忍辱」「精進」「勇猛」、「神通」「入流」「道具」「懺悔」「解脫」「單位」「江湖」以及「妄想」「煩惱」「罪過」「習氣」「絕對」「相待」「普遍」「極樂」、「諦聽」「戲論」「手續」等,都是由佛法觀念演變而成的漢語詞語。
上述詞語中,有個別幾個仍是不容易看出其佛教出身。例如「抖擻」,怎麼會跟佛教修行有關呢?這個詞原指抖掉髒東西,如東晉時期翻譯的《中阿含經》中雲,「世尊曝晒坐具,抖擻拂拭」,「坐具」就是打坐用的座墊之類的,世尊抖擻以去掉上面的灰塵、蟲子等,後來演變為「抖擻精神」,也是把煩惱什麼的「髒東西」抖擻掉的意思。
江湖
「江湖」原指江西和湖南,因為唐代禪宗剛剛開始興盛的時候,江西有馬祖道一禪師,湖南有石頭希遷禪師,二人都名滿天下,僧人參禪,不是到江西就是到湖南,於是簡稱為「走江湖」。
佛教傳入漢語辭彙體系中的成語也是不少,而且表達意思都非常生動、鮮活,因為這些成語大都與佛經或佛教故事有關。
我們隨便列舉幾個,例如「曇花一現」,出自《法華經》:「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曇缽花,時一現耳。」
再如「一廂情願」,出自《百喻經》中的「田夫思王女喻」,說一農夫來到城裡,見到美麗端莊的王女,晝夜思念,遂成重病,親人糊弄他,說替他前去溝通,一定讓王女嫁給他,農夫這才高興起來。這不是「一廂情願」嗎?這個故事是比喻說愚人修習少福便自認為已經具足,可以證得「菩提」,就如同田夫希望王女一樣。
「空中樓閣」則出自《百喻經》中的「三重樓閣」喻。
《百喻經》還有一個「乘船失釪喻」,說一個人乘船渡海,掉了一根銀釪在海中,他在海面上「畫水作記」。兩個月後到斯里蘭卡,見一河水,便下水去找丟失的銀釪。
這個故事類似中國的「刻舟求劍」,但更為荒唐可笑。也正因為中國早有了「刻舟求劍」這個成語,佛教的「乘船失釪」才沒有進入漢語語詞系統之中。
詞語對應的是概念、觀念。據估算,佛教傳入中國,為漢語增加了三萬五千多個新的辭彙,如梁啟超先生云:「增加三萬五千語即增加三萬五千個觀念。」
因此可以說,佛教對於漢語語詞的影響之大,甚至都超出了人們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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