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葬禮花去家裡4萬元，兒子的態度讓我不敢輕易離世
送走了老伴後，我再也不想死了。雖然心裡還悲痛著，但一想到那四萬多塊錢的安葬費，我就捨不得去死了。
為了那四萬塊錢，兒子和媳婦都快半個月沒說話了。女兒也自從她娘去世後再沒來過，電話倒還是照打，說的都是「要保重身體，不要到處走動」的老話。那意思，我明白，是怕她爹出了個三長兩短。這年頭，病不起，也死不起。
不過，這也怨不得他們。媳婦沒工作，上個月才好不容易讓街道幫忙，找了個掃馬路的活兒，每月800塊，算是混個日常的菜錢。兒子呢，早下崗了，四處打零工。孫子今年上高三，正在花錢的節骨眼上。老伴去世花的那四萬塊安葬費，還是女兒出的大頭。
幸虧有個能幹的女婿，在外面跑點運輸，閑時就倒騰點小買賣。可他們也不輕鬆，女兒沒工作，在他們小區門口擱了台縫紉機，也就是跟鄰居們打打褲邊上個扣子什麼的，家裡還有個癱在床上的婆婆，外孫女又正在讀職校，需要錢的地方也多著呢。
說來說去，為了兒女們的幸福，我就得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著。為此，我特地為自己制定了一個作息時間計劃表。早上去附近的公園晨練，再順道去菜場買菜，也算是為兒子他們分擔點家務活；中午呢，小睡一會兒，下午就在樓下的院子里和劉師傅黃師傅他們下下棋打點紙牌。
計劃實施了一周，一切都還算順利。白天好過，但一到晚上，我便覺得房間里冷冷清清的，這種時候難免會想起老伴。一想到老伴我就免不了悲戚，一悲傷心就痛，心一痛精神就打不起來，身子骨也虛虛的。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勸慰自己：老張啊，你得使著勁好好地活著啊，活著就是為兒女們作貢獻。後來，每當思念老伴情難自禁時，我就會拿出殯儀館和扁擔山墓園的那些費用單，想著那四萬塊錢，我活著的勁頭又慢慢緩了過來。
那天，全家人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畫面正好播放到一個車禍現場，一老太拎著菜過馬路，走到一半，裝菜的塑料袋子破了，番茄滾了一地，老人家便跑去撿拾，誰知被一輛快速行駛的轎車撞上了。
「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這麼一大把年紀，估計沒救了。」我嘆息道。兒子接過我的話說：「不死也活不了幾天。
新聞看完了，我正要回自己房間休息，被媳婦喊住了：「爸，你以後別去公園了，就在院子里下點棋，去公園還得過兩條馬路呢，路上又沒安裝紅綠燈，蠻危險的。你看剛才新聞里的太婆……以後家裡的菜我自己來買。」
我嘆了口氣，兒子聽到了，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又轉過臉去，試探性地對媳婦說道：「讓爸走路看著點不就行了，天天在院子里悶呢。」媳婦朝他瞪了一眼。我怕他們為了我又吵起來，便連忙說道：「行的行的，就依小陳的（小陳是兒子媳婦）。我不去公園了。就在樓下玩。」
當天晚上，我把計劃表改了改，將去菜場買菜的事劃掉了。
新的計劃表還沒實行一周，那天，又發生了一件事，也怪我那天不爭氣，為了一盤棋和老黃爭了起來，結果情緒一激動，血壓上來了，心胸氣悶得難受，輸贏還沒有定下來，就癱倒在地上。
鄰居們將我送到醫院，躺在病床上，我愧疚得不行。看著陸陸續續趕到醫院的兒子、媳婦和女兒，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我一定又讓他們擔心讓他們失望了。
兒子打量著我的氣色，說：「爸，你現在好受些了沒？你老可千萬不能有什麼差錯啊。」
媳婦也埋怨道：「你老真是的，曉得自己有高血壓，還那麼激動，就為了一盤棋，至於那樣衝動嘛？命保住才要緊。」
女兒剛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沖著她哥嫂說：「醫生說沒什麼大礙，輸完了液就可以回家了。你們先回去忙吧，我在這裡候著。」
待她哥嫂走了後，女兒走到我的床邊，看了看吊瓶，用手撥弄了一下輸液管上的控制輪，「咋滴這麼快，這樣對心臟不好。」我看到經她擺弄後的管子，水明顯滴得慢多了。
我剛想說話。女兒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手機，「是源源他爸。」
原來是女婿來的電話，不用猜就知道是為了我的事，我正內疚著，只聽女兒對著手機喊道：「沒死，活著呢，你放心吧，我跟醫生說了，叫多開點葯，預防著總是好的。你開車也要當心啊。」說完，她掛斷了電話，有些怒其不爭地看著我。我的心也咯登一下掉進了井裡，冷冰冰的。
「開那麼多葯吃不完的，何況我現在感覺挺好。」我對女兒說：「把那些葯退了吧？」
女兒累了似的長噓一口氣，用一種對小孩說話的哄勸語氣對我說道：「爸，以後，你就在家裡呆著吧，離了家哪兒也不安全，昨天，報紙上說一個人路過一處工地，被上面掉下來的鋼管砸死了。您老棋也別下了，瞧今天鬧的，你老就呆在家裡看看報紙或電視吧。省得我們在外面老擔心。」
我能說什麼呢，兒女們也都是為了我好。我只好把計劃又作了改動。這下，所有的活動都一律在家裡進行了。每天，我看完了報紙，就看老伴的畫像，我強迫自己要高興起來，可越這樣，越覺得悲從心來。
後來，我報紙也不看了，電視也不沾了，那些新聞重複來重複去的，沒啥新鮮勁，反而讓我覺得日子越來越難以打發，生活愈發無聊，成天像坐牢似的。於是，我乾脆就坐在沙發上每天盯著牆上老伴的畫像，發獃。再後來，我地也懶得下了，每天就躺在床上，除了吃飯上廁所，就是等著天黑再等著天亮。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年，有一天，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我把兒女們都叫到了身邊。
我艱難地咽下一口痰，有氣無力地說：「今天，把你們叫回來，是想交待一下我的後事。」
兒子一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爸，你得活著啊，咱們家噹噹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呢，你老還沒看他成材呢。」女兒抽了抽鼻子，也跪了下來，看著床頭柜上我老伴的畫像說：「媽，你不能讓爸走啊，我才走了娘，你不能把咱爸也帶去啊。」
站在一旁的媳婦還穿著那身桔黃色的工作服，胸前糊著一塊幹了的芝麻醬，一看就知道她今天早上吃的是熱乾麵。她附和著說：「是啊，爸，你不能死，家裡才剛剛捋順，哪還有錢——」，媳婦沒說完，被跪在床邊的兒子狠狠地剜了一眼。
我知道媳婦想說什麼，不就是擔心我的安葬費么？但我還是不怪他們。我吐出一口氣，說：「立方，雲枝啊，還有小陳，這些日子，我已經想了很久，墓地就不要了，太貴也不實用。我死後，你們就把我的骨灰撒到公園的那條湖裡吧。至於火化費你們商量著解決吧，千萬不要吵架，不然，我和你媽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女兒嚶嚶地哭了起來，兒子也紅了眼眶。媳婦沉默著。我剛想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媳婦猶猶疑疑地說：「我怎麼聽說公園裡的那條湖實行了管制呢，好像被人承包養了魚。撒骨灰會不會被認為是污染環境要被罰款啊？」我聽了，一下子泄了氣，只覺得身子底下一陣潮熱，原來是小便失禁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來了靈感。我努力抬起手，指著外面的那扇門，用盡最後一口氣說道：「行了，就倒進那裡邊吧。」他們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又面面相覷，不明白的樣子。好半天，我聽見媳婦說：「爸，你是說衛生間，馬桶——」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現在，我終於可以閉上眼睛了。一想到我要經過馬桶的水流回到老伴那裡去，我突然感到有些興奮，我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鑽進馬桶里，好早點與老伴相遇，我要告訴她這個省錢的絕頂好辦法。（作品名：死無葬身之地，作者：秉燭夜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