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政治改革將創造未來？問題一大堆，還有一個趨勢令人擔憂
近日，又有很多人開始聲稱越南即將變天的消息，可以說這種周期性的「新聞」已經如雷貫耳，令人無奈。很不幸，大部分相關文章的作者根本沒有深入理解越南政治的運作模式，僅憑一些簡單的材料就大放闕詞，而對於越南的過高估計恐怕更令人啼笑皆非。
越南政治改革很早就啟動了，甚至可以說從1987年長征以年齡為由主動卸任總書記一職就已經拉開帷幕。到2006年之前，大部分政治改革都集中於越南黨內，2006年越共十大明確決定推進政治體制改革，這標誌著越南的政治體制改革提速，從此越南都政治改革進程走向了快車道。越南黨內的改革集中於強化集體領導，並且設置了內部更多制衡機制。而對於國家層面，越共則採取了強化國會制度，實現差額直選，強化司法獨立等一系列措施，至少在表面上看，越南國家層面採取了大量的放權措施。
這些改革看上去很美，但其實背後有著越南黨和國家組織發展的特殊歷史原因，越南黨本身就是由多個派系構成，包括胡志明時期的海派、本土派，後來的親蘇派和親中派，以及統一前後形成的北方派和南方派。正式這種歷久彌新的派系鬥爭，讓越南黨組織持續呈現了缺乏核心的局面，即便是眾所周知的胡志明，本質上也是一個共同象徵而並不是實際掌權者。越南國家的幅員也十分有利於分散而不是聯合，越南控制的土地狹長，南北可以形成各自的經濟中心，生產方式和文化還大不相同，這很不利於南北精英。而事實上越南也是歷史上北方不斷擴張到南方而形成，北方更接近中國的儒家文化圈，而南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更多的體現印度教文化，占婆滅亡已經是17世紀末的事情了。越南的黨在歷史上是沒有核心的，這點非常不同。
因此，既然越南黨的派系眾多而且無法一派消滅或壓制一派，那麼就讓有共識的雙方在博弈中形成一種可以預期的規範，這就是越南政治改革的關鍵動因。因此我們看到了這麼多的放權措施加以採取，但越南黨的控制力仍然存在，比如最受關注的國會代表直選，其候選人資格要先由越共中央、各地方、行業、組織、民族、宗教界等分別推出，再加上部分獨立參選者，形成最初的候選人名單，然後經過祖國陣線組織下的三輪協商，淘汰大量不符合規定的候選人，最終提名合格候選人名單。祖國陣線仍然是接受越共絕對領導的，所以事實上越共形式上放權，但抓權並沒有放鬆。
而近期有關越南工會改革的問題其實主要來自於國際壓力，那就是CTPP（美國退出後的TPP）以及越南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和投資保護協定兩個事件有關。這些都是在外部壓力下越南不得不作出的妥協，畢竟越南黨也很清楚越南真的出現工會組織會是什麼情況，波蘭人的經驗並不遙遠，更何況是西方情報滲透並不困難的越南。但相比而言，經濟發展的預期則讓越南認為其值得嘗試。
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在轟轟烈烈的政治改革後，腐敗問題仍然大量存在而且頗為嚴重，透明國際的廉潔指數上，越南在180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107位，屬於中下，這還是在公務員財產公示之後的結果。而且，越南人民軍仍然在公開地經商，連祖國陣線都擁有不少產業。其實長期來看，越南黨和國家組織的分權改革反而有利於大量的省級和基層組織貪污腐敗，這反而讓中央權威受到更多挑戰。過早的分權，可能會影響國家自主性，讓政治共同體的利益被部分利益集團綁架，與此同時，越南的分權還可能導致深入的改革碰壁，並讓經濟發展所需要克服的一部分阻礙無法克服，應該控制的地方無力調控，這點對於尚且面臨諸多問題的越南而言結果上有待觀察。越南國家能力在東南亞來說算稍微好點的，但遠遠不及東亞的普遍水準，這會抑制越南在面臨未來困境時及時調整的能力。
至於獨立工會和提高越南工人待遇的問題，其實要說起來如果這兩者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政治上的結果不說，僅僅提高工人待遇來說提高工人的人工成本就會嚴重影響越南製造業的競爭力。越南並沒有足夠的本土製造業體系支撐，包括輕工業也沒有，工業基礎仍然薄弱。在人工成本提高而沒有其他優勢的情況下，越南反而可能喪失其勞動力密集型產業的優勢，成本一旦提高企業可能會搬遷到孟加拉、斯里蘭卡等人工成本更低的國家中，而越南可再沒有別的體系優勢可言，這恐怕對於鞋子國產化率都只有30%的越南是個十分現實的問題。一旦出現早期逆工業化，越南現在的快速發展將不再可能，而龐大的人口只能進入服務業，或者前往其他國家從事勞動密集型產業，這些利潤率都會很低。目前來看，越南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形成有效的策略，很容易出現更多的早期逆工業化帶來的問題。
當然，如果越南並沒有十分長遠的戰略規劃，那麼走一步看一步也是可能的。越南近年來經濟表現出色，但是這種增速能否轉化為普遍的富裕和整體性的製造體系現在看起來概率不大，如果要達到規模類似的韓國那樣的水平，目前來看基本上不具備任何的可能性。過早的分權，反而可能讓越南以未來持續發展為代價，截留不住經濟剩餘的越南持續發展的動力會是個嚴重的問題，這個世界可比看起來的殘酷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