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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願嫁富二代男友,可新房裡婆婆指著三歲娃娃說:這才是你丈夫

1

民國12年,山東恩縣鳳揚鏢局的七小姐鳳七到了碧玉年華。父母在踏破門檻的求親者中,為她選定德縣白家。

白老爺是前朝四品大員,如今雖說改朝換代官職不復,但其在德縣一帶勢力仍是不可小覷。當今世道兵荒馬亂,有勢力,才是最大的底氣。

白家大少爺白丞生,自小留學東洋軍校,如今學成歸來,在北平講武堂任教,很是受人敬重,長得也是儀錶堂堂,英武逼人。

雖然與白丞生素未謀面,鳳七聽姐姐們私下裡議論這些,對自己的未來是期待且憧憬的。

桐花飄香的時節,鳳七頭戴鳳冠身披霞帔,頭頂大紅喜帕,乘著八抬大轎,晃晃悠悠來到白家。

炮竹聲中,花轎落地,鳳七小姐規規矩矩擱在膝蓋上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一隻大手擒住,從未感受過的力道和溫度,瞬間將她一顆心衝撞得亂了方寸。

順著那力道的牽引,鳳七小姐抬起裹著繡花鞋的精緻小腳,想要隨他步下花轎,那隻手卻頓了頓,旋即鬆開。

一陣寒意從手腕處驀然襲上心頭,鳳七小姐愣在那裡,沒了那隻手的牽引,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蓋頭蒙得嚴嚴實實,她看不見發生了什麼,只能聽。炮竹聲震耳欲聾,蓋不住人聲嘈雜,有人在質問,有人在命令,有人憤然離去,有人怒喝「給我綁了」,有人勸阻,有人求情。

炮竹聲隨著一聲咳嗽戛然而止,喧鬧的人群也瞬間鴉雀無聲。鳳七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某種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與她有關,她想。

然而似乎並沒有,一個渾厚沉穩的聲音響起:「今天是我白家大喜之日,誰敢多嘴誤事,休怪我白某人翻臉無情!來人,伺候少奶奶下轎,與少爺拜堂成親!」

這個聲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竟比走鏢的父親還要威嚴得多,鳳七有些安心,也有些畏懼。

「老爺,這事還要從長計議,瑞生他還……」一位夫人幾近哀求。

「來人,帶太太回房歇息。」依然是方才那個聲音,低沉陰冷,不容爭辯。

又有一隻手來攙扶鳳七,但明顯已不是方才那個人的。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既已牽手,他為何又要鬆開?但總算還好,婚禮並未終止。

鳳七被人攙著,拜過天地和高堂,聽見耳邊有小孩子的嬉笑聲,下轎之後,也只聽見了小孩兒的笑聲。

方才,大家不還是歡聲笑語喜氣洋洋么?到底出了什麼事?鳳七帶著滿心的不確定,在司儀的指示下跪倒在地,行了夫妻對拜禮。

禮畢,鳳七被人攙進洞房,耳邊終得清靜,房間里只剩下丫鬟細微的呼吸,和淡淡的百合花香。百合百合,百年好合,鳳七捏著自己手腕,想著剛才那隻手的力量,臉頰飛起一抹紅暈。

2

鳳七在喜榻上坐了很久,即便隔著紅蓋頭,她也知道天色一點點沉下去了。丫鬟把紅燭點起來,那燭影一直在搖啊搖,搖得她心神不寧。

終於,房門「吱呀」一聲,丫鬟叫道:「太太,少爺。」

鳳七慌忙收回飄遠的思緒,沒等她在蓋頭下整理好一個嬌羞的笑容,蓋頭已然被掀開,那手臂粗的龍鳳燭太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待到終於適應,鳳七才看清對面沒有她想像中男人英氣的臉龐,而是一位端莊秀麗面色蒼白的少婦,抱著一個不過兩歲的小奶娃娃。

那小奶娃娃一手提著綴滿金線流蘇的大紅蓋頭,一手指著她,奶聲奶氣地喊:「姐姐,姐姐……」

鳳七見他身穿紅肚兜,腦袋上剃個茶壺蓋兒,白白胖胖宛如年畫上的娃娃一般可愛,忍不住心生歡喜。然而鳳七謹記自己的身份,她乃是尚未喝交杯酒的新嫁娘,這蓋頭也該由她的夫婿親手來掀才對。

鳳七伸手欲向那小娃娃要回蓋頭,那少婦輕啟朱唇,淡淡地說:「既已掀開,何苦再蓋?蓋上了,黑的只是自己。七小姐,今夜除了瑞生,沒有人會再為你掀蓋頭了。」

少婦眼角似有淚痕,臉上的薄涼叫鳳七慌亂不已,「那……他呢?」

「白丞生?忘了那個人吧,今日與你拜堂成親的,是他,你的丈夫白瑞生。」少婦將懷裡的小娃娃往前一送。

鳳七大驚失色,顧不上禮儀規矩,騰地一下站起來,指著少婦的鼻子怒斥:「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此胡言亂語。我是白家新過門的大少奶奶,我嫁的是白家大少爺白丞生。」

小奶孩兒嚇得「哇」一聲哭起來,一位婆子趕緊將他接過去,麻利地掀起衣襟,拽出一隻白花花的奶子,準確無誤地塞進他嘴裡。

鳳七羞得滿臉緋紅,一雙杏眼蒙上屈辱的淚水。少婦朝那婆子擺擺手,「奶娘,你先帶少爺回房,我與少奶奶有話要說。」

「是,太太。」婆子恭恭敬敬地退下。

鳳七愕然,出嫁前她只知白家的現任太太是位填房,卻不知她竟如此年輕。

3

洞房花燭夜,白家填房太太告訴鳳七,她原本要嫁的白丞生,逃婚了。

「我做錯了什麼?」鳳七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太太將自己的絲帕遞與她,「你什麼都還沒做,又何錯之有?錯就錯在這亂世弄人。」

鳳七不懂,太太幽幽嘆息道:「大少爺是新派青年,思想開化,答應這門親事,全是因為聽聞你父親為人豪爽仗義,你家姐妹個個女中豪傑。但今日一見你這對三寸金蓮,當下大失所望,反悔了。」

「可這並非我所願啊!」鳳七心底無聲地呼喊。

父親共有七個女兒,前六個都當男孩養,個個都是天足。到了她這裡,父親突然改變心意,說白家總要養個大家閨秀來撐撐門面,所以她才被迫纏足,女孩子的功課全都做足。

父親定然也不會料到,前六個女兒都順順噹噹地嫁出去了,而他一直視為掌上明珠的七小姐卻未下花轎便淪為棄婦。

鳳七咬緊嘴唇,「那他,現在在哪?」

太太垂下眼睛,「老爺本是將他鎖在書房,但他逃了,眼下不知去向,家人還在找。」

鳳七的心一下子沉入潭底,反倒落定,「既然如此,請太太將我送回鳳家吧。」

「七小姐,死了這條心吧,你既已嫁入白家,豈有再回鳳家的道理?」太太的聲音平靜如水。

鳳七急切地辯解:「可他走了,我們並沒有真正的成親啊。」

「你披了嫁衣,上了花轎,就算出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回不去了。」

「可大少爺走了,我留在這裡又算什麼?」

太太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大少爺走了,還有二少爺。適才我已說得清楚,今日與你拜堂成親,為你掀起蓋頭的,是二少爺白瑞生。」

「可他是個小孩啊,他還……還沒斷奶,怎麼能做我丈夫?」鳳七臉色煞白,語無倫次。

太太起身,「小孩總有長大的一天……這是老爺的意思,沒有人能忤逆。白鳳兩家都要臉面,想來你父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所以,你就安心地當你的二少奶奶吧。」

太太勉強將這番話說完,不等鳳七說話,便匆匆離去,走出老遠,才紅著眼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二少奶奶,若有半點差池,當心老爺責罰。」

4

鳳七哭到半夜才停。

太太鬆了一口氣,女人嘛,不都這樣?嫁得不如意,就以為天塌下來了,撕心裂肺地哭,哭累了,睡著了,第二天醒來也就認命了,誰叫自己生為女人呢?

太太看看身邊沉睡的丈夫,五十多歲的男人,蒼老神態已經掩不住,平日里抿得緊緊的嘴角,此刻鬆弛地耷拉下來,時而鼾聲如雷,時而呼吸驟停,好半天才上來一口氣,嚇得她心口疼。

這樣的日子,她不也一過就是三年嗎?雖然沒有留住母親的性命,但總算給了她一塊葬身之地,和一場體面的葬禮。此生此世,也就如此了。太太深深嘆息,轉身拭去眼角的淚。

剛剛合眼,太太就被丫鬟的哭喊聲驚醒,「來人啊!不好了,大少……二少奶奶不見了!」

太太坐起來急急地披上對襟大襖,老爺也被吵醒,怒氣沖沖喝令下人:「給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進了我白家的門,就是我白家的人。」

太太感到脊背陣陣發冷,想起自己當初吃的那些苦頭,真怕再落在鳳七那小女子身上。

鳳七並沒有跑出多遠,一是一雙小腳行動不便,二是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跑,她蒙著蓋頭被抬到白家,根本不識來時的路。

鳳七再次被帶回白府,天色未明,紅燭燃盡,清冷冷的洞房內,太太正襟危坐。

鳳七「撲通」一聲跪倒在太太面前,「求求您,求您放我回家吧,我不想做童養媳,我想回家,找我爹娘,求您了太太……」

太太的表情似一潭死水,「你不是童養媳,你是白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老爺不喜歡人亂說話,今後你在這白家大院,切記要謹言慎行。而且,我只能救你這一次,老爺不會再給我第二次機會。你是想好好地等你丈夫長大,還是想被活活打死,都由你自己選擇。」

鳳七把心一橫,「鳳七寧願弔死在那梧桐樹上,也絕不嫁給小奶娃娃。」

「好,只要你願意讓你的父母日日為你傷心落淚,願意你父親的鏢局關門大吉,你盡可以試試看。」太太的聲音如三九天的冰水,一盆接一盆潑在鳳七心頭。

鳳七無望地跪在那裡,忘了該怎樣哭。

5

鳳七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以死相逼,太太也不來勸她,只依照風俗,備足了厚禮,在第三天讓白瑞生陪同鳳七回門。

那白瑞生像個小大人一樣,進得鳳家,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向老爺夫人行了新姑爺的認親大禮。

鳳七愕然,看他這副一絲不苟的架勢,定是被悉心調教過了。

「哎喲,快不必多禮,坐,坐下就是。」眼前明明是個小娃娃,母親竟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臉上不知是哭是笑。

父親吩咐下人好酒好菜伺候,便借口有事出去了。

鳳七叫人帶白瑞生去院子里看魚,自己站在那兒,看著母親。母親顧左右而言他:「這二少爺,看著也是個機敏聰明的,將來長大了,定也不差,這樁親事,也算是天賜良……」

「母親當真要讓孩兒跟這沒斷奶的小娃結為夫妻?」鳳七開門見山。

母親肩膀一抖,「女兒啊,你是爹娘的心頭肉,爹娘怎會想到這樁婚事會出岔子?你爹得知那白丞生逃婚,氣得暴跳如雷,現在正滿世界追查,要把他抓回來向你賠罪。」

「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鳳家就連一間房一副碗筷都沒有鳳七的了?鳳七當真成了鳳家奇恥大辱,連父親都不願相認了么?」鳳七強忍眼淚,卻忍不住哽咽。

母親神色大變,「女兒,可不敢這樣說你父親,他是心中有愧,不敢見你啊!爹娘何嘗不想把你接回家中?可你這一回,就當真淪為棄婦,將來還怎麼抬頭做人?」

「那父親母親的意思是?」

「你那公公婆婆都是識大體的,大少爺逃婚,當機立斷叫瑞生同你拜堂,他年紀雖小,可也是堂堂白家少爺。眼下這世道不太平,白家是個避風塘,多少人削尖了腦袋都嫁不進去,你可一定要惜福呀。」

「白鳳兩家都要臉面,你父母未必能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太太的話在鳳七耳邊響起,那冷冰冰的語氣反倒讓她冷靜下來。

幾位姐姐相繼趕回娘家來看新女婿,姐夫們見那瑞生年幼,便肆無忌憚地對他輕薄戲謔,問他可有摸過鳳七的小腳。

鳳七氣急,指著那幫勞什子怒斥:「都聽好,這是我的丈夫,白家二少爺,豈容你們這幫商賈武夫隨意戲弄?若再有下次,便是與我白家結仇,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說罷,鳳七便帶著瑞生告辭回家。瑞生餓了,也乏了,再也沒有剛才拜見岳父母的氣勢,上車以後直往奶娘懷裡拱。

奶娘看著鳳七臉色,哄著他,「少爺,少奶奶還在呢,您再忍忍,回家再吃好嗎?」

鳳七悲涼地嘆息一聲,「算了,他跟著顛簸半天,也累壞了,你喂他一口,哄他睡吧。」

6

鳳七回到白家,規規矩矩地去上房給老爺太太行禮。老爺見她低眉順眼,很是滿意。太太叫人給她送來好些絲綢布料,叮囑廚房,緊著少奶奶愛吃的做。

日子過得也算平靜,只是每當午夜夢回,鳳七總捏著自己的手腕黯然落淚。那裡曾經有一隻手,它的主人本該牽著她一起走進這間屋子,可如今她在這裡,他卻不知去向。

白日里瑞生總喜歡來纏著她,她雖心有芥蒂,但也著實喜歡這個孩子,二人漸漸親近。

太太狠心給瑞生斷奶,惹得他哭鬧不已,鳳七問奶娘:「不是要三歲才能斷掉母乳么?」

奶娘抹著眼淚說:「本該如此,可太太說,二少爺已有妻室,再吃下去,叫少奶奶看見了,不成體統。」

鳳七心疼瑞生,去找太太求情,「是我命苦,何苦要為難他?太太休了我吧。」

「白家歷來只有病死的女人,沒有休妻,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你嫁給瑞生,對他來說是禍是福,這得等將來他自己定論。如今時局動蕩,即便我們在這大宅之中也是人人自危。老爺老了,他走了,有你在,我和瑞生還多個照應。況且,瑞生跟你有緣,對你比對我還親。」太太拉著鳳七的手,言辭切切。

鳳七訥訥地說:「可我比他大十五歲,等他長大,我就成黃臉婆了,這對他對我,都不公平。」

太太說:「世間風雲,變幻莫測,沒到臨頭,誰也不敢早下結論。你比你丈夫大十五歲,我比我丈夫小三十五歲,這都是命,沒什麼公不公平。」

「太太……」鳳七驚愕地抬頭看著她,不明白她如此年輕何以做了白老爺的填房。

太太看透她心中疑惑,「說來可笑,你因一雙三寸金蓮遭棄,我卻為一雙天足而受盡恥笑。我父親也曾受開化教育,反對女子纏足,對我進行西式教育。

「然而世事無常,父親意外死於戰亂,我成了母親唯一的希望和依靠。母親想為我尋個像樣點的人家,可我這一雙大腳,成了絆腳石。小門小戶養不起我和母親兩人,大戶人家又嫌棄我不夠淑雅。

「後來母親病重,去找開醫館的親戚求助,親戚問我願不願意給人當填房太太,以換取母親的醫藥費和餘生的衣食無憂,我咬牙答應。嫁過來之後,我才知道我嫁的男人比我想像的更有錢,但也更老。

「我後悔過,想逃,兩次都被抓回來,吃盡了苦頭。白家的老僕告訴我,如果真的想逃離白家,只有一條路,而且,我母親也必將隨我走上那條路。我怕了,所以,就有了你眼前這位太太。」

本以為自己命苦,卻不料眼前人比她更苦,還要費盡苦心護她周全,鳳七忍不住淚濕衣襟,「太太,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

太太拍拍她的手背,「你我雖無力掌控命運,但一定要學會自保,活著,才是王道。瑞生雖小,卻是支撐我這幾年的希望,你就權當他是你弟弟,待他長大,總能給你一份保護。」

「太太,我懂了。」鳳七深深點頭。

七日之後,白瑞生斷掉母乳,奶娘功成身退。瑞生哭鬧著要留在鳳七房裡睡,太太沒辦法,只好去請示老爺。

向來嚴厲的白老爺,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小孩子,隨他去吧」。大概老爺對這個稚子也心存歉意,大少爺逃婚,這個懵懵懂懂的小傢伙臨危受命,糊裡糊塗地成了有婦之夫,的確不公。

自那以後,瑞生便夜夜抓著鳳七柔滑的青絲,睡得香甜。鳳七時而替他蓋被子,時而叫他起夜,整宿睡不上一個囫圇覺,也就顧不上再去想那隻手。

至此,這對年齡加在一起都不滿二十歲的「老妻少夫」,成為亂世當中又一樁荒誕離奇的啼笑姻緣。

7

民國18年,八歲的白瑞生背著書包從學堂跑回來,一進大門就火急火燎地喊:「鳳七,鳳七,家裡可有吃的?」

鳳七從房內迎出來,嗔怪地說:「回家就要吃,你是念書還是瘋跑去了?給你蒸了棗花糕,屋裡簸籮下扣著呢,快洗手吃去吧。」

瑞生也不洗手,徑自跑進房裡,抓起那棗花糕往書包里塞。鳳七見了,趕緊攔下,「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是幹什麼?這香噴噴的棗花糕,你不往嘴裡送,塞書包里幹啥?」

瑞生眨巴著眼睛說:「門口來了好些要飯的,一個個瘦得皮包骨,說是從寶雞逃難來的,還有小孩兒呢。我得趕緊給他拿點吃的,晚了就要餓死了。」

鳳七心裡一緊,報紙上說陝西連年大旱,涇、渭、漢、褒諸水斷流,六料莊稼顆粒無收,已經餓死一百多萬人了。這些寶雞人一路乞討來到德縣,能活下來真是奇蹟。

鳳七叫人陪著瑞生,把那棗花糕連同一些點心饃饃都送到門外去,打發那些難民填飽肚子。

瑞生好半晌才回來,蔫頭耷腦心事重重。鳳七問下人這是怎麼了,家丁說:「還不是那些餓死鬼鬧的,吃飽了還不走,非跟少爺說什麼餓殍遍地,哀鴻遍野,少爺怕是被駭住了。」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心疼那些死去的人,他們做錯了什麼?」白瑞生大聲質問。

鳳七趕緊解釋這都是天災,不但陝西,整個北方八省都受到波及,德縣今年也是嚴重歉收。老百姓忍飢挨餓,就連大戶人家都要數著米粒下鍋,細水長流以求安度災年。

「我家糧倉滿滿的都是麥子棒子,為何不拿去救他們性命?」瑞生說得認真。

鳳七愕然,瑞生像極了太太,宅心仁厚,見不得他人受苦。可大戶有大戶的難處,白家去年就減收五成租子,今年災年更是分毫未收,府上幾十口人,哪張嘴不要吃飯?

鳳七扳過瑞生肩膀,「白家的糧食也是有數的,如今老爺太太的飯食里都要摻些粗糧,我們也要活命啊。」

「我也可以吃粗糧,少吃點,省下糧食去救命。」白瑞生一字一頓地說。

鳳七為難地看著他,瑞生生氣跺腳,「你是我媳婦兒,你敢不聽我的?」

鳳七「噗嗤」一下笑出聲兒,拽著他來到上房,叫他自己跟老爺太太說。

太太一言不發,老爺撫須沉思片刻,說:「就按你說的辦,留下兩年的口糧,剩下的,都分給災民。你寫個告示貼在門口,明日就開倉放糧,救命這種事,耽擱不得。」

瑞生大喜,老爺又說:「放糧之後,府上的下人,能打發的,都打發了吧,要錢給錢,要糧給糧。」

「是,老爺。」太太鄭重點頭。

當夜,德縣兩家大戶遭劫,滿倉的糧食一夜之間被洗劫一空。據說作案者正是那些寶雞人,別看他們白天搖搖晃晃沿街乞討,到了夜裡就變成了兇狠的餓狼,見到糧食眼睛就冒藍光。

白府卻平安無事,有人說是因為府上戒備森嚴,也有人說是白老爺威震四方無人敢動,鳳七卻堅信是瑞生的棗花饃和放糧告示保住了全家人活命的口糧。

次日夜裡,早已搬出去單睡的瑞生在鳳七房裡磨蹭到深夜,最後還是提出要睡她這裡。

鳳七羞得滿臉通紅,瑞生也已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只叫丫鬟拿來草席和褥子鋪在地上,說:「母親有父親守著,我守著你。」

鳳七這才明白,他是怕家裡遭劫,要護著她。鳳七想起當初太太那句「你就把他當弟弟,他長大了,總能給你一份保護」。

8

民國26年,白瑞生身穿新式制服在外歸來,一臉慍怒。

鳳七問他出了什麼事,他竟將她一把推開,鳳七看著他徑自跑向上房,心裡慌得厲害,這一天還是來了。

鳳七不知道瑞生是怎麼跟老爺太太說的,只聽見老爺在上房咆哮怒吼,然後瑞生氣沖沖離去,頭也不回地離去,自那之後,再沒回來。

太太來給她寬心,說老爺想讓瑞生入伍參軍,可他堅持要等學成之後做個教員,父子二人僵持不下,瑞生負氣搬到學校去了。

鳳七垂著眼睛說:「太太,我還是搬出白家吧,瑞生大了。」

太太抓著她的手說:「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人家出去了還能去哪?你莫慌,讓我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鳳七明白,太太心裡也是慌的,老爺更慌。當初白丞生逃婚出走,至今未歸,如今白瑞生又負氣離家,他已是古稀之年,怎麼能不害怕老無所依?

當夜,老爺突發中風,癱了。鳳七包袱都打好了,又不得不留下來。家裡一個下人都沒了,太太一個人,怎麼能撐得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老爺癱瘓兩年,終於油盡燈枯,鳳七央求鄰居去學校送信,叫白瑞生回來見最後一面。

老爺看見兒子,渾濁的眼睛露出一絲光芒,顫顫巍巍地從枕下摸出一對雙魚玉佩,分別放在瑞生和鳳七手心,指指她,又指指瑞生,兩行老淚滾滾而落。

鳳七看在眼裡,苦在心裡。

老爺曾交代她說:「瑞生這孩子寬厚仁慈,但也缺乏遠見和心機,在這飄搖亂世,你要替他當起家來,才能使他免遭窮困潦倒的下場。」

老爺去了,瑞生長跪靈前,久久不起,誰勸都沒用。

鳳七切了西紅柿,煮了一碗面片湯,飛上一層輕盈的蛋花,滴上幾滴香油。當年瑞生斷奶之後不肯吃飯,鳳七便每天給他做這酸溜溜香噴噴的面片湯,把他養得白白胖胖。

瑞生和著眼淚一口氣喝個精光,紅著眼圈說:「是我不孝,氣死了父親。」

鳳七接過空碗,順勢將那塊玉佩放在瑞生手中,「你沒有錯,當時你才兩歲,也是受害者。如今老爺去了,就當一切沒發生過。今後,你要時常回家看望太太。」

「鳳七,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才兩歲,父母為何要急於給我娶親?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迫的,你一定也不願意對不對?」白瑞生問。

鳳七點點頭,「是,我不願意,我到現在依然不願意。」

白瑞生搖搖頭,「不對,是不是我白家欠你什麼,否則父親生病之前,為何非要逼我與你圓房?」

9

鳳七心裡「咯噔」一下,當年的事,他不該知道,一切後果,也不該他來承擔。

「瑞生,你想多了,白家什麼都不欠我的,我就是一個童養媳啊,跟丫鬟一樣。」

「胡說,當年你堂堂鳳家,怎會把女兒賣作童養媳?要真是童養媳,父親怎能把這御賜的玉佩給你?」瑞生目光炯炯盯著鳳七。

太太不知何時站在身後,冷冷地說:「白家欠她十六年的大好年華,她把這些,都用來照顧你了。」

一陣風吹過,靈堂的燭光搖晃得厲害,鳳七莫名心慌,竟想起當年洞房之內紅燭搖曳的情景。

有人進來了,鳳七隻覺得背後一涼,轉過頭便看見那張陌生的臉。的確,就像姐姐們當年說的,英武逼人,身上的軍裝和馬靴,無不散發著清冷氣息,眼神也剛毅冷冽,叫人望而生畏。

瑞生站起來,眼裡交織著錯愕與激動。太太哆嗦著嘴唇,半晌才說:「你還是遲了一步。」

那人將目光從太太臉上收回,看看瑞生,又看看鳳七。鳳七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他走上前去,跪在靈前,恭恭敬敬地給老爺磕頭上香。鳳七看著他那雙舞刀弄槍的大手,不知道當年牽住她的,是哪一隻。

「你是……大哥?」瑞生遲疑地喚了一聲。

那人點點頭,「瑞生,長這麼大了。」

鳳七退出靈堂,將自己關在房裡,還是當年那間洞房,屋裡的陳設依然未變,只是喜氣早已散盡,滿屋清冷。

瑞生來敲門,「鳳七,母親叫你去上房說話。」

「我累了,明日再說吧。」鳳七慌亂地回道。

瑞生沉默了一會兒,再敲,「鳳七,你為什麼躲著大哥?你跟他見過?」

「沒,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瑞生,你先去為老爺守靈,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瑞生的腳步走遠,鳳七坐在床邊,心酸的淚水撲簌簌掉了一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不會再看見那隻手,她以為老爺去了,她終有可以離開白家,可天意怎會如此難測?

10

翌日,白丞生與白瑞生兄弟二人送白老爺入土為安。

回到家中,太太叫鳳七準備了幾個小菜,四個人圍坐一桌,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太太清咳一聲,說:「老爺不在了,如今白家就剩我們四人,有些誤會和隔閡,也該說說清楚了。鳳七,你先給大少爺敬一杯酒。」

鳳七愣了一下,看看瑞生。

白丞生端著酒杯站起來,「不必,我敬你們!太太,二少奶奶,我白丞生愧對二位,愧對白家,這第一杯酒,我先干為敬。」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第二杯,感謝二位這十幾年替我照料父親,撫養幼弟。」又是一杯酒下肚。

「這第三杯,太太……」

「大少爺,你先聽我說一句,鳳七在白家十六年,為這個家磨壞了手操碎了心,當年你……」太太打斷白丞生,鳳七的心提到嗓子眼。

瑞生突然站起來,急切地說:「母親,大哥,我還趕著回學校,你們先聊。」

太太還想說什麼,瑞生從懷裡掏出那塊玉佩,放在鳳七手心,「這是父親給你的,好生收著。我後天回來,你給我做一碗湯。」

瑞生說罷,逃也似的走了。

白丞生看看鳳七,又看看太太,也起身告辭。太太坐在那裡久久不動,鳳七默默收了碗筷,回房躺下,想著瑞生臨走時說的話,不知不覺睡去。

醒來時天色已黑,鳳七去請示太太要不要吃點宵夜,燈亮著,屋裡卻沒人。鳳七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聽見書房似有動靜,心想,莫非是瑞生回來了?走到窗下,隱隱聽見兩人的聲音,再走進些聽清後,鳳七頓時覺得風寒刺骨,如墜深淵。(小說名:《鳳翼瑞生》,作者:風月青鳥。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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