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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子後我住院,婆婆一日三餐伺候,4天過去我卻瘦一大圈

生活除了詩和遠方還有什麼?

還有冥冥之中的註定。看起來是缺失,或許等到終點卻只關幸福!

李東寶要結婚了,女人是鎮上醫院院長的獨生女,還是個小學老師,這可是天作之合,多少人翹首以盼,等著李家放席好大吃一頓。

三爺高興,開了大半輩子的油坊總算把生活過得油滋滋的了,老來得子,兒子很有出息,會讀書,又要娶院長的千金小姐,他一興奮,提著兩壇酒去了祖宗祠。

「天大」的好事當然要感謝列祖列宗了。

可當大家搓著手笑問何時準備婚禮時,李秀琴就罵開了,腳踩在滑溜溜的石頭上,使勁揮著棒槌捶打著衣服罵道:「吃吃吃,不把你們噎死!」

那個叫李秀琴的女人是三爺的姨太太,原本沒名字的,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弟弟都快要餓死了,她求著三爺收了她,給家人一口飯吃。

原本三爺不打算再娶,準備給點錢打發算了,可她梨花帶雨甚是可憐。

看她長得靚麗,便喚她秀琴,嫁過來後便隨了夫姓。

所以,李秀琴嫁給三爺,初衷不是因為愛情,或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是為了餘生有飽飯吃。

三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大奶奶死後,李秀琴就是他的妻,雖然李東寶不是她的親兒子,可好歹是李家唯一的後人,當後娘的也不該「厚此薄彼」,明目張胆地駁斥吧?

李秀琴原本懷過孩子,可惜流產了,後來再也沒懷上。她說是因為大奶奶妒忌,不讓她生孩子,故意弄壞了自己肚子,還讓剛剛流產的她在大冬天裡洗冷水衣服。

誰是誰非早已在逝去的時光里塵埃落定,只不過是人心不古,越老越是會追憶往昔,斥責曾經的遺憾。

她對婚事不樂意,三爺不氣惱,每天晚上睡前給她捏腳趾頭,哄著說:「東寶不是你親生的,但你需仔細想想這些年,他是不是把你當親媽,將來我死了,還是他要養活你。」

「我呸!」李秀琴指著三爺的腦門,「我對他娘可是仁至義盡,他娘恩將仇報,害死我的孩子,害透了我的身子,要是娃娃還在,也該結婚了啊,你自己想,父債子償,他娘的錯,就他來背!」

三爺明白李秀琴是拉不回來的倔牛,只好由著她去,婚禮那天別出什麼事就好。

那些天三爺一直忙著婚禮的事,找了輛車去城裡買糖果,喜餅,水果零食。李東寶在市裡機關做秘書工作,為了籌備婚禮,特意請了好幾天假。

兩人買了一天,臨末經過一家花店,李東寶笑嘻嘻地買了一把,他沒忘李秀琴,擔心她的寒腿複發,買了一雙護膝墊。

「你二娘多半會丟。」三爺笑道,手裡一直捏著煙在抽。

「不想讓她恨著娘,那都過去了。」李東寶嘆息,三爺不以為然,搖著頭說:「過去的永遠是時間,心裡的事過不去的。」

「總有過去的那天。」李東寶似乎很有信心。

三爺只是笑,重新點了根煙抽上說:「你們讀書人眼界高,看東西遠,靠你們把她的心焐熱。」

那雙護膝墊不僅被李秀琴扔進了池塘,還被她大罵了一頓,指責李東寶不是好人,跟他親娘一樣,世間老毒物,是在詛咒她晚年瘸腿。

李東寶悶聲吃飯,他習慣這一切了,無怨無悔反反覆復去做,明知結果會是這樣。

他在為自己親娘贖罪。

那個時代里,女人最神聖的事便是生育,娘親剝奪了她一生中唯一的依靠。

李東寶小的時候,三爺常年在外收糧食,家裡的糧油生意就給了李秀琴。她對這孩子算不上好,控制在最低層次的保障:不餓死不凍死就行。

別的孩子有吃的喝的,李東寶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夏天的衣服多半是大人不穿的衣服拆的,冬天寒冷,不過幾件破衣服縫在一起,三爺要是回來,才會假惺惺地拿出棉襖來,一口一個「我兒」。

要是李東寶不幸生病,李秀琴硬是不管不顧,直接甩下一句話:「要是死了,早點陪你娘也好。」偏偏這孩子咳嗽兩天,發燒兩天自己痊癒。

只有一次李東寶被狗咬了,發著燒差點沒命了,含含糊糊的時候對著李秀琴叫了一聲「娘」。

許是這聲娘,喚醒了她一丁點良知,第一次抱著他上了衛生所看傷。李東寶這才活下來。

李家不是沒錢,相反還是當地的大戶,是李秀琴把錢財捂得緊緊的,沒讀過書的人卻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時時刻刻積攢著財富,哪一天自己終老也不至於孤獨。

但李東寶諒解李秀琴做的一切。

也因為這份諒解,在和林萍珍談婚論嫁時,便清清楚楚地說明了:家裡有個娘不是親的,無理取鬧,毫不講理。

但林萍珍喜歡李東寶,也因為喜歡,她把一切都淡化了。

曾經的女人用生育撐開世界,現在的女人,把愛情奉為經典。

結婚那天,李家是真的熱鬧,三爺特意請了車將林萍珍從鎮上接來,李東寶穿上西裝,像模像樣地抱著一束玫瑰。

麻將湊了好幾桌,鞭炮從早上一直鬧騰到中午,三爺忙到沒時間抽煙,曲著身子去找李秀琴:「幫忙招呼下客人,娃娃們多,喜糖多給點。」

「又不是我兒子結婚,湊合什麼啊?」李秀琴邊說邊把盤子里的軟糖挑出來自己吃了。

「今天日子特殊,別讓大伙兒看笑話。」三爺仍然擺著笑臉,他幾乎沒打過罵過李秀琴,男人就是男人,打女人就是柔弱,是慫。

「媳婦將來也是要叫你一聲娘對不對?」三爺將李秀琴推出房間。

新娘子穿著大紅的喜服,奉茶的時候還真箇羞羞答答地叫了聲「娘」。

李秀琴有一刻的恍惚感動,再一次聽見有人叫她娘,心裡悸動。

原來「娘」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稱呼啊!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遞過去,那是三爺特意準備的,奉茶的時候好當著人的面兒送出去。

金額多少她不知道,那厚度讓李秀琴驚訝。

看來三爺是在意這門婚事的,自己的兒子還活著,沒準也有這般熱鬧啊。

想著想著,李秀琴便又恨上了,再看李東寶的臉,突然覺得作嘔。

都是他那害人的親娘!李秀琴忍著怒氣在心裡咒罵,害我註定沒有孩子,沒有養老的人,看不到孩子成家立業,我過不好,他們以後也別想過好!

她已將他們在心裡千刀萬剮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消了氣。

村裡的宴席要吃三天,最後一天晚上,賓客散盡,一家人會真正地圍在一張桌上吃飯。

四個人,一張桌,滿是菜,卻是李秀琴低頭悶聲吃著。三爺示意她說說話,可她卻一甩頭將碗丟了鑽進房裡不出來。

三爺尷尬地笑,指了指菜說:「算了,萍珍,我們吃吧。」

林萍珍笑了笑,拿過李秀琴的碗重新添了飯和菜端進了房。

可沒一會兒,飯菜就被丟了出來。

林萍珍很委屈,李東寶拍了拍她的背說:「我以前說過的,二娘啊,還真是這脾氣。」

「我明白。」林萍珍點頭。她和李東寶一樣,從小沒了娘,要嫁過來時就已經聽說了所有的事。

可林萍珍不怕,甚至告訴他:「我沒有娘,會把她當親娘看待。」

因為這句話,李東寶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睡前依照規矩,新人需要叩謝父母,可李秀琴就是不開房門,林萍珍只好跪在門外,磕了下頭。

夜裡靜了,屋後偶爾一聲鳥叫撩撥黑夜,李東寶睡不著,他想到以後的婆媳問題有些擔憂。

不過林萍珍似乎並不在意,她側著身子,捂著臉笑著說:「實在不行,我就面上親和就行了,或許二娘沒有幸福歸屬感,以為豎著滿身的刺就會過得好,我會體諒的。」

「那還把他們接回城裡嗎?」李東寶問,「二娘要是想對我不利,早就動手了,從小我跟著她的時間更多,說到底是因我是家裡唯一的後人,她心裡明白,再怎麼恨,也不能害我。」

「接還是要接的,我們都要上班做事,肚子里的寶寶將來也需要人照顧,等過了三個月胎氣穩定了我再說。」林萍珍呵呵笑道,拍了拍李東寶的臉,「婆媳關係向來難處,還不是要看男人怎麼做,我相信你。」

「有其父必有其子,二娘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獲得自由,她可以翻身做主人,可是她沒家人了,能去哪?爹也覺得她可憐,我娘害她沒孩子,所以恨我,但她對爹還行。」李東寶打著哈欠說道。

「我這人啊不願記仇,親人就是親人,你得護著愛著。」說完就把林萍珍護在胸懷。

兩人就這麼睡了,絲毫沒聽見另一間房裡壓低聲音的哭聲。

李秀琴哭得厲害,李東寶考上大學時她哭,找了份好工作她哭,如今結婚了她還是哭。

自然,這份哭無關喜悅。

「東寶可是把你當親娘。」三爺含糊來了一句,李秀琴聽了不喜歡,拍了他一巴掌說:「不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他就不一樣,沒沾上我的骨血!」

三爺懶得跟她爭論,嘆了口氣抱著一床被子出了房。

李秀琴還是發現了林萍珍有孕的事,做過母親的人似乎天生具備這種嗅覺,可以聞到新生命的氣味。她拉過林萍珍指了指肚子:「有了?」

對方害羞的神情算是回答了她的疑惑:「我們過幾天就要走了,準備把你們一起接過去。」

「城裡的生活我過不慣。」李秀琴直接拒絕,「我一個人也挺好的。」

「這是我們的一份孝心,還請您不要……」

「孝順他爹一個人就行了,我一個苦命老太太有什麼好孝敬的,挨近了不好,免得折煞你生不了孩子。」李秀琴自顧弄著手裡的針線,說話的語氣有些重,林萍珍有點招架不住,訕訕地走開了。

不過最終她還是跟著他們走了,最難受的寂寞是沒了聽自己絮叨的人,李秀琴不能沒了三爺。

李東寶在市裡新買了房子,面積不大,四個人住進去塞得嚴嚴實實,林萍珍和李東寶都喜歡這種「擁擠」,似乎挨得近聽得見對方的心跳,生活才顯得溫暖一樣。

李秀琴剛去時不習慣,受不了外面的鬧騰,林萍珍趕緊讓人在窗戶邊又加了層隔護。

擔心兩老不習慣,李東寶經過公園時特意給他們辦了個棋社卡;知道三爺閑來喜歡喝茶,林萍珍趕緊購了一套茶具回來;注意到李秀琴喜歡刺繡,託人選了好綉線。平常有時間了,也會拉著兩老去逛逛街,聽聽戲。

林萍珍是個善良的女人,不想曾經的仇恨橫在兩輩人之間持續發酵,可她忘了,在李秀琴眼裡,她不過是個外人。

一旦把媳婦當外人,所謂的婆婆便有了頤指氣使的權利,不是看不上林萍珍做家務,就是指責她的衣品,買不好水果,挑不好菜。家裡來了朋友坐一會兒都要看李秀琴的臉色,就連梳妝台前的香水也被她換成了水,只因李秀琴認為,噴香水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大大小小的事一旦抓到把柄就絕不放過,非要說出來才好。

林萍珍將這一切忍著,一來她覺得自己是晚輩,應該受著,二來她奢求曾經未嘗試的母愛。

所以,李秀琴罵也好,責也好,她都是順順利利地接,笑呵呵地受。

倒是有不少人羨慕李秀琴好福氣,兒子媳婦都好,她嗤之以鼻,翻著白眼反駁:「沒自己的崽好什麼?你們就是顯擺!」

她的壞脾氣倒讓整個小區家喻戶曉。

一家人都明白她的遺憾,所以孩子取名的事故意交給了她。

本是好心好意一番,李秀琴卻來了氣,覺得自己沒文化受了欺負了。

三爺覺得好笑,問她:「取個小名,大名歸父母來取,東寶的名字不就是你取的,挺好的嘛!」

正在廚房忙碌的李東寶探出頭來附和:「二娘,你取什麼我便稱呼什麼。」

李秀琴站起身鑽進廚房,她看著一頭汗正炒菜的林萍珍,之後突然喃喃自語一句:「來吉。」

三爺喜歡這個名字,當即就拍板,以後孩子無論男女都叫來吉。

日子是在知足和隱忍中度過,三爺下下棋逗逗鳥,時不時再聽聽李秀琴的牢騷,生活長著往前走的腳,走著走著就到了林萍珍要生孩子了。

孩子出生的那天正好是林萍珍父親的生日,老人家從醫院退休後不願跟著女兒,就喜歡釣釣魚養養蝦。

李東寶特意帶著一家人去給岳父過壽,本來是其樂融融,有說有笑,臨走前還帶回一袋子乾魚河蝦,可一到家李秀琴就不樂意了,抱怨林萍珍給自己父親的紅包看起來不少。

「平時我們也沒少給您啊,都是一樣的。」李東寶開玩笑。

「不是親生的,不會一樣的。」李秀琴故意唉聲嘆氣。

林萍珍剝了個橘子遞給李秀琴賠禮:「今天是我爸生日,難免會多一點嘛。」

「看看,我說不一樣吧。」李秀琴咬著牙。

三爺重重嘆息,將剝好的橘子一片片遞給李秀琴,見她不收,有些生氣了:「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不懂禮節?不知分寸!」

林萍珍見她臉色不好,正要阻止時,三爺的話匣子開得太猛,一時間收不住:「我不說萍珍,就拿東寶來說,我從沒跟他說過親娘另有其人,畢竟他娘人到中年了才生了他,沒多久離開人世,他一個娃娃知道什麼,倒是你自己把真相全掏乾淨了。」

「可東寶沒把你當外人啊,一直把你當親娘,參加工作第一份工資就給你買了件棉襖,帶你出去吃飯都說你是娘,萍珍懷孕了,我也沒見你做什麼飯菜,孩子是老師,上課站了一天回來還得自己做。」

「秀琴啊,這樣做人不得勁兒啊,你以為手裡有點錢將來能過好?人要講點感情的啊。」

「東寶對我好,那是他娘欠我的,欠的就該還!」李秀琴拍著桌子,「行了,你們看我不痛快,我自己走!」

她說完就真把自己丟進房裡去鎖上了門。

三個人面面相覷,不是個滋味。

林萍珍這時扶著肚子站起身準備去賠禮道歉時,突然感覺腿上一陣熱,大呼「不好」。

是孩子要生了,已經見紅。

林萍珍不是嬌貴公主,時常上課也沒留心注意宮縮,這會讓大家都害怕了。

三爺是驚喜,李東寶是鎮定,讓林萍珍深呼吸不害怕,他迅速聯繫上附近的醫院。

李秀琴聽見客廳大呼小叫,好奇打開門瞧見林萍珍一褲腿的鮮血,已經滴在了地上立刻就尖叫起來:「快出去,快出去!產婦的血流在家會有禍事!」

「你咋呼什麼,趕緊去收拾東西。」三爺揮動著胳膊。

李秀琴瞪著一雙眼,突然將林萍珍往門外推去:「你的血不能流在屋裡,你想咒我死啊!」

誰也沒料到她會這麼干,林萍珍沒防備,直接被推倒在地。

「珍珍!」李東寶大喊了一聲,衝上前去。

林萍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幸好是搶救及時,母子平安。

李秀琴正蹺著二郎腿坐在一邊,手裡撥弄著別人看望時送來的水果,嘴也不閑著,挖苦香蕉不新鮮。

三爺不說話,將孩子抱給林萍珍看,一臉憐愛地說:「來吉是個男孩。」

林萍珍忍著痛笑著抱過,還沒說什麼,李秀琴搶話了:「短命鬼竟然還有個孫子。」

這陰陽怪氣的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十分尷尬,病房是三人病房,礙著其他人在,不好動怒。

三爺定了定神,抬起頭看著李秀琴,語氣慍怒:「別去損死的人。」

「是啊,就我福氣好,兒子媳婦疼,大娘短命,沒福。」李秀琴拿出她的白眼,「事實還不讓人說啊。」

兩人正磨著架,李東寶抱著一碗湯走進來,小心地吹了吹送到林萍珍嘴巴。

哪裡喝得下,沒人能清晰地體諒到她身體疼,心裡也疼。

雖然手術過程林萍珍忘了,可暈倒前清晰地記得自己是被李秀琴狠狠推倒。

李秀琴根本不知,這一推,把林萍珍的心推進了地獄之火,將那些幻想和奢望燒得乾乾淨淨。

真心未必換真心。

李東寶沒法請太多假,恰巧林父釣魚扭傷了腳,自己都顧不了,這照顧人的差事自然落在李秀琴身上。

三爺了解李秀琴,不讓她在醫院待著,一日三餐送飯就行。

果然,李秀琴不樂意,故意挽起褲腿讓他看靜脈曲張的小腿嘀咕:「我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

言外之意很明確,李東寶早已想到,說已經請了保姆,坐月子不需要太操心。

三爺習慣性地掏出煙,看了眼熟睡的孫子後,將整盒煙丟進垃圾桶。

「東寶,保姆可以請,費用我來出,我們年紀大了,摔了傷了還是讓你們吃苦,醫院這幾天我來守著,人老了,就想多看看孫子。」三爺說完再次湊近來吉的臉,輕聲喚著,「我的乖孫孫!秀琴,你也來抱抱?」

李秀琴眼不抬,對三爺的話置若罔聞。

三爺的笑不再像曾經的無奈,倒有了無所謂的跡象。

住院到第四天,林萍珍想要出院。

醫院待了沒幾天,人倒是瘦了一大圈。

李秀琴看起來是每天送飯菜,可是魚湯里不少魚鱗,熬的雞湯里漂著不少雞毛。

更別談那些青菜辣椒,吃不了辣就偏偏放辣,林萍珍不吃,她便又有了說辭。

三爺責備她做菜馬虎,她便捂著眼睛說老了,早就瞧不見了。

林萍珍淡然一笑,呼叫來醫生,執意要出院。

多了個孩子原本的家更加熱鬧了,李東寶要隨著領導出門,請來的保姆只管白天,到了夜裡,全是三爺這個大老爺們。

女人未必會心疼女人。

三爺全看在眼裡,一天哄著來吉睡時,小聲地勸解林萍珍:「秀琴和你不同,她沒文化沒教養,計較得失,看人只瞅著別人的壞,從來不念著對方的好。你看嘛,我還不是跟她過了這麼久了。」

林萍珍轉過頭,有些絕望地說:「你們是沒得選,東寶要是這樣,我也會認命,您願意諒解她那是您需要做的事,我若是理解,就是我傻。」

三爺還想說什麼時,門突然被撞開了,嚇得來吉哇哇大哭。

「我說你們關著門幹啥了,我可是全聽見了!」李秀琴叉著腰站在林萍珍床前吼道,「你不是我閨女,我沒必要像伺候老爺一樣伺候你,別跟我甩臉色,我不吃那套!」

她罵完又轉向三爺:「我沒文化沒教養,不比大娘,得虧她早死,我真該感天謝地!」

三爺正要反駁,卻聽見了李東寶的聲音,他已靜悄悄地回來了:「你就這麼恨她?我這些年是不是白做了?」

李秀琴齜牙咧嘴:「那是你自作多情,誰讓你做的?我可沒有!我咋不恨她?不是她我還能當媽,將來有人疼我護我,還有孫子抱,現在呢,她人死了,可兒子在,孫子也在,她就是死了,還是贏的那一個。」

她說完了話竟然覺得委屈,捂著臉哭起來,

林萍珍將被子蒙過頭,不想再聽再看,李東寶站在房門口,丟了魂兒一樣,不知何去何從。

三爺從一個鞋盒中掏出一張存摺來遞給李東寶:「我早已有這個打算,幫忙把錢取出來,我跟你二娘另選個地方住。」

李東寶抬起頭,紅了眼眶。

「我不是沒想過今天,老了自然是要跟著你過日子的,可一起生活也不用非住在一起,你二娘脾氣是我慣的,有了媳婦還是一樣,鄉里的油坊我送給鄉親了,這些錢是我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夠我們用到死。」

三爺將存摺塞進李東寶手裡摁了摁繼續說:「兒,聽爹的話,取錢出來,幫忙找個近點的地方,我和你二娘搬出去。」

李東寶看向林萍珍,她一直蒙著被子,想必是默認了。他接下存摺,答應隔天就去銀行取錢,找住的地方。

兩人說話的工夫,李秀琴已經在另一間房收拾東西了,看那樣子是迫不及待想要搬出去。

見她執意要走,三爺又勸不聽,李東寶只好冒著雨去找了家旅社。

收拾完東西都已經是大半夜了,林萍珍久久不見李東寶回來,外面是傾盆大雨,她心裡異常擔憂,瞧了眼來吉還在睡,估摸著一時半會不會醒,忍著疼爬起來,拿了門口的傘,挪著步子出了門。

林萍珍還在月子里,身體酸痛,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樓,走出單元樓時還是被突如其來的強風推了一把。

剛撐開的傘就被風吹翻了個個。

在她猶豫了一下,抱著頭衝進雨里去撿傘時,瞧見門口的花壇邊倒地的李東寶。

「東寶!」林萍珍大喊了一聲,衝過去抱起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李東寶。

林萍珍的呼叫聲叫醒了一樓的那對老夫妻,他們合力將李東寶背進屋裡,準備去保衛科打電話時,他悠悠醒轉過來。

「你怎麼暈倒了?」林萍珍問。

「突然間胃痛。」李東寶捂了捂肚子,「沒事了,這兩天太累,沒怎麼吃東西。」

林萍珍想起還在睡覺的孩子,趕緊先將他扶回家。

來吉已經醒了,哇哇哭著,小腿亂蹬,被子蓋住了臉。

李東寶獃獃地看著林萍珍將孩子抱起來哺乳,突然間溫柔地笑了:「我其實挺幸福的。」

林萍珍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嚇住了,摸了摸他的額頭:「你是不是被雨淋傻了?」

李東寶伸出手抱過孩子說:「珍珍,你好好休息,我來照顧他。」

林萍珍很快睡著,床頭只開了一盞小燈,暖色的燈光充滿了整間屋子。李東寶抱著睡熟的孩子,眼裡的淚滴滴落在肉乎乎的小手上。

「珍珍啊,我可能不能陪著你們了。」李東寶親了親襁褓中的孩子。

李東寶暈倒的事,林萍珍守口如瓶。三爺時常會來看看孩子,抱著來吉唱唱曲,說說話。李秀琴依然是個局外人,對他們不聞也不問,不過每月的生活費她還是照拿不誤,林萍珍偶爾會問及健康,三爺訕笑搖頭。

林父腿腳好了之後自然看望過外孫,離開那天,林萍珍哭成淚人,弄清了心裡一個疑慮,卻給自己增了一處絕望。

李東寶早出晚歸,走前不忘親吻孩子,回家亦不忘抱抱摸摸,終於有一天,他脫衣躺下快睡著時,林萍珍坐起身子,推醒了他:「東寶,你該告訴我真相了。」

李東寶深深呼吸,握住她的手說:「胃癌。」

林萍珍猛地握緊他的手,良久之後才哭出聲來:「沒事,沒事。」

沒事與否,她和他心裡都很清楚。

那日李東寶暈倒,林萍珍便已有了疑惑,她是個細心的人,還真搜到李東寶治療胃痛的葯。

林父來的那天,她細細追問,心裡全清楚了。

「手術費太昂貴了,我們沒法承擔,就算手術,複發的概率高。」李東寶握緊她的手,「這將是一次長久戰,會拖垮我們所有人。」

她自然是懂的,可人命關天,誰不是為了活下去拼盡全力?

林萍珍去找李秀琴,可聽說李東寶病了之後,她竟然哈哈大笑後一番辱罵:「貪上我那點錢了,用這個理由來騙我?我一把年紀,也活不了多久,還能再拿你多少錢?」

「他是真的病了,你不是總覺得自己虧嗎?現在好了,得償所願,李東寶活不了多久。」林萍珍的語氣冷淡,「我不是來求你,是告訴你應該做什麼。」

李秀琴無動於衷,歪著腦袋駁斥:「不需要你說。」

「是東寶一直把你當娘,可你從未覺得東寶是兒子。」林萍珍站起身準備離開。

「要說最有福氣的人不是你嗎?兒子不是親生的,卻把你當成親生的,身份雖然是舊時代的姨太太,可得到了丈夫全部的愛,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東寶挺可憐的,以為自己是有娘的孩子。」

林萍珍離開很久,李秀琴才發現自己一直抱著雙肩,身體不由地顫抖。到底是害怕,還是愧疚,怕是她心裡清楚。

窗戶邊丟著一個蒜頭,已經破出芽來,李秀琴看著它,啞然失笑,當初丟它的時候不覺得它會活下來,不注意它時再看,卻是長勢最好。

就在那晚,李東寶胃痛難忍,被送進了手術室。

林萍珍抱著來吉站在手術室外,茫然地看著冰涼的手術門。

三爺提著一帆布包,遞給了她,裡面裝著各種票面的錢幣。

那是他所有的錢。

「別擔心,還有我。」三爺伸出手想要抱過孩子時,小傢伙突然將腦袋轉向他身後沉默的李秀琴。

許是她的衣服顏色鮮艷吸引孩子的注意,他「啊啊」地叫著,小手亂揮舞。

三爺將孩子抱給了李秀琴,哽咽地說著:「抱抱吧,這孩子跟東寶一樣,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

李秀琴猶豫了一會兒,抱住了孩子。

烏溜溜的眼珠像極了李東寶,正認真地看著她。

小傢伙的手指突然抓著她的手指時,李秀琴愣住了,忍不住拿臉貼了貼他的額頭。

她覺得,這便是自己曾經的孩子,只不過換了個肚皮生養。

李秀琴忍住眼裡的淚,將孩子突然塞回了三爺的懷抱,轉身走開了。

林萍珍準備去追時,三爺攔住了她:「這會兒啊,她也難受。」

李秀琴坐在院子的椅子上直到天明,太陽初升時,她的心似乎也普照大地了。

她搭上最早回鄉下的車,將李家最後的三間瓦房賣掉,但凡值點錢的一併出手,為了幾毛錢差點與買主動手打架。

她是李家的人,自然能做那個主。

有認識的人問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做什麼,她吐著唾沫數著錢說:「東寶病了,要錢治病。」

大傢伙疑惑地看著她,不可置信。

發現錢不夠,她挨家挨戶去借,沾親帶故的都怕她,凡是不願借錢的,她便叉著腰站在門前罵上幾個小時。別人煩了,掏出點錢丟給她,像是打發叫花子。

李秀琴不嫌棄,抓起那些錢,吹了吹灰塵,小心整齊地塞進口袋。

甭管錢夠不夠,她都儘力了,離開前,她去了墓地,想去看看大娘。

李秀琴掏出一張照片,在衣服上擦乾淨了舉在墓前笑著說:「來吉,東寶和萍珍的兒子,小孩子不能來墓地,我就帶著照片來了。要是那個時候照相方便就好了,也給你拍些照片,東寶也能時刻記得你的樣子,來吉將來大了,也知道奶奶長什麼樣。」

她說到這,突然停頓,好一會昂起頭來時,淚水填滿臉上蒼老的溝壑:「大娘,東寶病了,病得嚴重,來吉還這麼小,你瞧瞧,多可愛的孩子,可能就快沒爹了。」

說著說著泣不成聲,抱著墓碑哭了許久。哭完後,又將照片小心地放回了口袋裡按了按。

「大娘,我以前總是詛咒你,斷子絕孫,現在想真是可笑,斷誰的子,絕誰的孫?東寶不就是我的兒子嗎?我這是在詛咒自己啊。」李秀琴擦著淚,「你要是真有靈驗,幫幫忙,讓東寶好起來,我去陪你成嗎?」她站起身,在落日餘暉散盡前離開了墓地。

李東寶手術後醒來,看見三爺後勉強擠出了一句話,說是看見自己的娘親。

林萍珍握著他的手,雙眼都哭腫成桃子。

「二娘?」李東寶環顧四周,沒發現李秀琴的身影。林萍珍正要解釋,病房門被撞開了,李秀琴抱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闖進來,頭髮亂蓬蓬地粘在一起。

「我去找錢了。」李秀琴將錢塞給林萍珍,「我這些年攢了點錢,都給你,不夠,我再去討。」

「你咋討的?」三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李秀琴故意岔開了話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說:「我找醫生問了,生活多注意規律,還可以活很久的,不怕。」

第一次,一家人,用同一種心境和態度面對發生的事,李秀琴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林萍珍捂著嘴,別過臉差點哭了,這一天,算是等來了。

李東寶出院後,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家人生活上拮据了不少,但家是真的熱鬧了。

至少林萍珍忙碌一天回來,吃的飯菜可口,茶水香醇。

來吉一歲生日後,李秀琴有天晨起突然告訴一家人說,回想自己的一生,還是幸運的,也該給大娘做做伴了。李東寶聽完還開玩笑:「那來吉怎麼辦?會吵著要奶奶的。」

李秀琴抱著孩子開心地逗著,親吻來吉的臉回道:「人嘛,心裡沒啥牽掛和遺憾,就該安安靜靜地走了。」

那時沒人當回事,結果沒幾天,李秀琴某天早晨起來頭暈,還沒等三爺送她去醫院檢查,人已經躺在沙發上,安靜地去了。

李東寶的身體一直都還不錯,偶有不適,有驚無險。

來吉快三歲時,突然有一天在飯桌上說:「我有兩個奶奶。」

「為什麼?」李東寶笑著問。

「因為你有兩個媽媽啊。」來吉笑嘻嘻地看著一家人。

三爺想哭,李東寶有淚。

這場痛苦無關悲苦,卻滿懷幸福。(作品名:二娘,作者:熊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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