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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人生最正確的態度

首先做一個真實的人

這裡有兩個人。一個人靠哲學謀生,掛著教授的頭銜,高踞哲學的講壇,讀書破萬卷,熟記前人思想,可謂學問高深。另一個人,姑且說吧,只是個流浪漢,讀過不多幾本哲學書,比起前者來望塵莫及,但是他天性敏感,熱愛人生,情不自禁地思考著人生的種種根本問題,百折不撓地求索著人生的真諦,要他不這樣做,就等於叫他去死。

問你,誰是哲學家?

尼採的回答必是後者。在尼采看來,一個人要配稱哲學家,「他不僅必須是一個大思想家,而且也是一個真實的人」。毋寧說,做一個真實的人,這是成為哲學家的首要條件。然而,這也是最難達到的條件:「要真實——很少人能做到!即使能做到的人,也還是不想做!」因為真實是要付出可怕的代價的呵。

那麼,怎樣才算一個真實的人呢?尼采常常把真正的哲學家同「學者」進行對比,我們從這種對比中可以更加明白尼採的要求。

尼采自己是做過十年學者的人,因此當他說他精通「學者心理學」時,大約不算誇大其辭。在他的著作中,我們隨時可以遇見對於學者形象的描繪和對於學者心理的剖析。

讓我們先從《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學者》一節中摘錄比較完整的一段話:

「這是真的,我離開了學者們的屋子,並且砰然關上了我身後的門。

「我的靈魂飢腸轆轆地坐在他們的桌旁已經太久;我不像他們那樣志在砸開堅殼,剝取知識。

「我愛自由和新鮮土地上的空氣;我寧願睡在牛皮上,勝似睡在他們的體面和尊嚴上。

「我太熱了,被自己的思想灼燙著,常常因此而窒息。於是我不得不到戶外去,離開一切塵封的屋子。

「但他們冷漠地坐在陰涼的暗影里:他們只願做觀眾,留心不坐到太陽曬烤台階的地方去。

「如同那些站在街上呆望過往行人的人,他們也如此期待和呆望別人想過的思想。

「一旦有人捉住他們,他們立即像麵粉口袋那樣在自己四周揚起灰塵,而且不能自已。可是,誰會猜到他們的灰塵來自穀粒,來自夏日田野的金色歡樂呢?……

「……他們的手指知道一切的穿針、打結、編織,他們如此製造著精神的襪子!

「他們是好鐘錶,只須記著及時給他們上發條!於是他們報時無誤,同時發出一種謙虛的噪音。

「他們如同磨盤和杵臼一樣地工作著,只要向他們投放穀粒就行!——他們擅長磨碎穀粒,製成白粉!……」

這裡已經把學者與真正的哲學家(以「我」即查拉圖斯特拉的形象出現)兩相對照得很鮮明了。

第一,學者天性扭曲,真正的哲學家卻天性健康,「愛自由和新鮮土地上的空氣」。

第二,學者「冷漠」,真正的哲學家卻熱情而真誠,「被自己的思想灼燙著」。

第三,學者無創造性,如磨盤和杵臼,只會咀嚼別人的思想,真正的哲學家卻富於創造性。

在尼采看來,「學者」類型的產生不能歸咎於個人,而是整個偏重科學理性的教育制度和瑣細分工的產物。科學在自助時傷了它的僕人,把自己的冷漠乾枯的性格刻印在他們身上了。學者們過早地獻身於科學,使他們的本性遭到扭曲,長成了精神上的駝背。

一個人當了學者,就一輩子坐在墨水瓶前,蜷曲著腰,頭垂到紙上,在書齋沉重的天花板下過著壓抑的生活。

試看少年時代的朋友,原先聰穎活潑,一旦他佔有了一種專門學問,從此就被這項學術佔有了,在這小角落裡畸形生長著,做了他那專業的犧牲品。

按照尼採的理解,一個哲學家,就是一個為人生探尋和創造意義的人。學者的人性已被扭曲,他自己的人生已無意義,又如何能成為一個賦予人生以意義的哲學家?

哲學的使命還要求哲學家絕對真誠。真正的哲學問題關乎人生之根本,沒有一個是純學術性的,哲學家對待它們的態度猶如它們決定著自己的生死存亡一樣。

一般人無此緊迫感,他們的認識無非出於利益、愛好、無聊或習慣。可是,迴響在哲學家耳旁的聲音卻是:「認識吧,否則你就滅亡!」對於他來說,真理如同用刀子切入了他的皮肉中去一樣。

尼采寫道:「我們哲學家不像普通人可以自由地將靈魂與肉體分開,更不能自由地將靈魂與思想分開。我們不是思索的蛙,不是有著冷酷內髒的觀察和記錄的裝置,——我們必須不斷從痛苦中分娩出我們的思想,慈母般地給它們以我們擁有的一切,我們的血液、心靈、火焰、快樂、激情、痛苦、良心、命運和不幸。

生命對於我們意味著,將我們的全部,連同遇到我們的一切,都不斷地化為光明和烈火,我們全然不能是別種樣子。」

尼采還寫道:「一個思想者是切身地對待他的問題,在其中看到他的命運、他的需要以及他的最高幸福,還是『不切身地』對待,僅僅以冷靜好奇的觸角去觸動和把握它們,其間有最顯著的區別。在後一場合,可以斷言,是毫無成果的。」

真誠意味著把自己的全部生命投入到思想中去,這樣的人的思想是「一部熱情的靈魂史」,其中充滿著「在思想的熱情中燃燒著的生命所具有的升沉和震動」。真正的哲學家懷著巨大的熱情,「不斷生活在最高問題的風雲中和最嚴重的責任中」,他的生活「全然不是靜觀的,局外的,漠然的,安全的,客觀的」。

一個真誠的作家決不會自欺欺人,故弄玄虛,因為他是「為自己而寫作」。尼采談到自己的作品時說:「每一個字都源自深刻的、內在的體驗;其中不乏最痛苦的體驗,有一些字甚至是用血寫的。」

可是,學者往往缺乏真誠,且不說那些借文化謀私利的人,就是自命為了愛知識而求知識的「純粹的求知者」,也不過是「精巧的偽善者」。因為真正的愛必定與死相伴,願為所愛者去死,而他們卻像月亮一樣,自命清高,無欲地淡視著人生。一旦灼熱的太陽升起,月亮的愛就到了末路。這太陽,就是熱愛人生的真正的哲學家。

真正的哲學家全身心地治理哲學問題,把他的活生生的個性融到哲學思考之中,如此形成的思想必是創造性的,因為,倘若創造性不是獨特個性的體現,又是什麼呢?

尼采認為,一個哲學家必備兩種相關的特性:他須「初始地看察事物」,他本身須「是一個初始看到的事物」。也就是說,他的個性是獨特的,他看事物的方式也是獨特的。他不讓種種觀念、意見、書籍插在自己與事物之間,他的天性未受俗見的污染,他永遠保留著看事物的新鮮的第一眼。

可是,學者的本性卻是非創造的。「在任何時候,天才和學者都是互相敵對的。後者想要殺死、解剖和理解自然,前者想要用新的活潑的自然來加強自然。」學者治學靠一種「愚鈍式的勤勉」,埋頭於書籍,一點一滴地搜集著各門科學的現成結論,靠別人的思想度日。真正的思想家嚮往閑暇,以便自由地從事創造,玩味自己的思想。平庸的學者卻害怕閑暇,因為他沒有自己的思想,一旦空閑,便覺無聊,於是書籍和學術成了他驅除無聊的蒼蠅拍。

在《快樂的科學》一書《學者的由來》一節中,尼采列舉了學者的種種類型:秘書型的學者只知整理種種材料,使之系統化;律師型的學者全力辯護其對於所研究的問題的權利;牧師型的學者一心讓人們信仰他的信仰;猶太學者運用邏輯迫使人們贊同他的意見。所有這些人,不思創造性地解決問題,只圖以各自的方式證明自己從事著正當的工作。

尼采最反對死讀書。他寫道:「學者僅以『翻』書本為業……最後就完全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如果不翻書,他就不思考。當他思考時,他是在對一個刺激(一個他讀到的思想)做反應,——最後他就只會做反應了。學者把自己的全部力量用來贊同和反對,用來批評業已產生的思想,——他自己就不產生思想了」,結果「成了必須去擦它才生出火花即『思想』的火柴」。

尼采說這話是有切身體會的,當他因眼疾而不得不停止閱讀時,他突然產生一種輕鬆之感,他從書籍中解脫出來,有工夫自己思考了。

他真切感到,對於一個哲學家來說,最重要的是獨立思考,自己來創造,說出非他不能說出的話來。一個有創造力的人把太多的時間耗在閱讀上,是一種浪費。

「在破曉的黎明時分,在精力最飽滿、最洋溢的時候,拿起一本書來讀——我把這叫做墮落!」他認為,自我教育是造就一個思想家的唯一途徑:「沒有教育者。——作為思想者,一個人應當只談自我教育。」書籍、知識、他人的思想都只能拿來為我所用,而不應當成為目的本身。

總之,一個哲學家首先必須是一個真實的人,即一個天性健康、真誠、有創造能力的人。這是由哲學的對象和使命所決定的。既然哲學的對象是人生,使命是賦予人生以意義,那麼,唯有天性健康才能正確地領悟人生,唯有真誠才能忠實地探求人生的意義,而人生的意義又要靠它的尋求者來創造。

學者之不能勝任哲學的使命,正由於他同人生處在一種根本錯誤的關係中,他漠視人生,遠離人生,虛度人生。所以,尼采斷定:「一個學者決不可能成為一個哲學家。」一個真誠的人生尋求者可能走錯路,但是他對待人生的態度是正確的;一個「學者」也許不犯錯誤,但是他對待人生的態度本身即是最大的錯誤。所以,尼采輕蔑地說:「即使我走著我自己的錯路,我也仍然走在他們頭頂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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