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大師的書法,是怎樣一步步褪去煙火氣的?
李叔同是我們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林語堂
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的圍牆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謙卑。
——張愛玲
由翩翩公子一變而為留學生,又變而為教師,三變而為道人,四變而為和尚。每做一種人,都做得十分像樣。
——豐子愷
弘一法師在書法上用的功夫是令人驚嘆的,上至秦磚漢瓦、鐘鼎銘文,下及魏晉六朝、唐宋碑版,他無不涉獵;而更可貴的是他能法古不泥,推陳出新。
字如其人,弘一法師的書法淡遠而持重。觀賞他的作品,如同面對一位元超塵脫俗的世外高人,讓人不由的不自慚形穢,又宛如面對一位慈祥和藹的可親長者,被他的博大胸懷所包容。
▲臨魏靈藏造像(早年)
沒錯,咱不忽悠,
這就是弘一法師寫的《魏靈藏造像》,
來,比一比:
怎麼樣,像不像?
不著急,還有呢!
再來看一張《張猛龍碑》:
▲臨張猛龍碑(早年)
這也是弘一法師早年寫的,
比一比,還是很像!
弘一法師出家以前臨摹過的,
可不止有這麼點哦,
《石鼓文》《嶧山刻石》《天發神讖碑》
一系列的魏碑造像,
唐宋名書家的各種墨跡,
可以說樣樣都有,
學什麼像什麼!
一度在上海的《太平洋報·畫報》霸屏,
畫報,成了李叔同的個人書法連載。
可以說是融會了古今,兼用了方圓。
▲衛生金鏡四條屏(約1897)
篆書,學鄧石如,
筆力健勁,氣勢沉著。
▲隸書四條屏(臨楊峴,1899)
隸書,學楊峴,
方圓兼用,方筆棱峭,圓筆輕細。
▲復歸於嬰兒(1900年前後)
▲春鴻明月八言聯
▲一剪梅詞半首
大字楷書,
線條粗重方硬,
結體茂密開張,
北碑之風躍然紙上。
▲薑母強太夫人墓志銘(1918)
這是「俗書」時代的「絕筆」,
明顯受到了鍾繇、二王的影響。
▲致徐耀廷札(1896)
▲節錄王次回問答詞卷(1899)
行書,學的是蘇軾黃庭堅,
蘇的寬扁結體,
黃的開張用筆,
也是學了個十足十。
貳
僧書「弘一體」 1918年後
李叔同出家後,
就變成了弘一法師,
一個虔誠的苦行僧,
一位律宗的大拿!
他的書法,
也開始一步步磨掉了鋒芒,
洗凈了鉛華。
▲一法萬緣五言聯(1919)
▲即今若覓七言聯(1921)
▲佛號與蓮池大師偈語(1922)
這五年多(1918年秋—1923年),
弘一法師還沒有走出「俗書」路子,
北碑還是他書法的核心,
《張猛龍碑》碑陰書法,
帖學中的圓筆的運用,
讓北碑方筆的剛猛,
慢慢減輕。
▲佛號與慈照宗主法語
▲元妙葉禪師《十大礙行》(1927)
這四年(1924—1927),
弘一法師在印光法師的啟發下,
借鑒魏晉小楷,
北碑風氣終於被徹底打破,
楷書新風格開始悄然形成:
平靜、沉穩而恬淡。
不過,這只是正經創作的時候,
寫給朋友的信札可不是。
▲致某居士
▲致劉質平
筆飛墨舞,輕鬆自如,
在佛門斂去的藝術家氣質,
表露無疑。
▲佛號(1930)
▲一即文隨七言聯(1931)
▲廣大清凈七言聯(1932)
這一個五年(1928—1932),
變法,探索,
終於早期的「弘一體」成形了。
面目雖已清晰,
卻還左右搖擺:
有時剛性猶在,
有時一味恬靜。
▲如來普賢八言聯(1933)
▲佛號(1934)
▲《詠凈峰寺》詩(1935)
▲華嚴宗大法師名號(1936)
▲極樂世界阿彌陀佛(1937)
▲念佛救國六言聯(1938)
▲一心平等五言聯(1939)
▲閩南佛法四言聯(1940)
▲靈峰(蕅益)大師警訓(1941)
▲常獲恆塗五言聯(1942)
這十年(1933—1942),
弘一法師書法成熟了,
煙火氣一步步褪去,
慢慢寫出了佛系的自我。
書法風格極其統一,
即使有,
也只是豐腴到疏瘦的漸變。
▲遺囑(1942)
▲悲欣交集——絕筆(1942)
臨終前的最後幾天,
弘一法師徹底放下了身心,
看清了自己一生的「覺」與「空」,
悲欣交集,返璞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