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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被鎖在衣櫃讓我去救他,他爺爺聽後愣住:我孫子早就死了

1

我叫何念暉,大學畢業兩年了,現在一家報社做記者。前幾天,我還在報社趕稿,收到了一封快遞信,是我兒時最好的一個小夥伴兒寫給我的,字體歪歪扭扭,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的筆跡。

我特別清楚這筆跡,他小時候沒有念過書,還是我一筆一畫教他寫字,教他查字典。後來十歲那年,被父親接回城裡念書,我還把自己破爛不堪的新華字典送給他。

念暉:我有重要的事,求你回來見我。春根。

信里只有這一小段話。

我兒時的玩伴兒叫春根兒,他有一個瞎子爺爺,每到晚上總是會扯著豪天大嗓子喊著:根兒,回家來!根兒,回家來!家裡避風沒雨,安寧喲!

春根兒瞎子爺爺是個半仙兒,半仙兒是對搞怪秘行當之人的稱謂。農村裡,小孩高燒不退又或者家裡人霉運連連,總是喜歡找半仙兒給瞧瞧。春根兒爹是個跛腿,年輕沒有娶到媳婦,後來託人才成家。

說白了,其實就是春根兒娘是被買回來的。買回來的媳婦兒,有的能在夫家過上一輩子,有的過著幾年就偷偷溜走了。我們都沒有見過春根兒娘,我聽奶奶說春根娘在春根兒三歲的時候跑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已經和春根兒快有二十年沒有聯繫了,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單位跟地址的?看著春根兒給我寄的這封信,有些慌神兒。突然接到春根兒的信,還是讓我有些心緒起伏,不能平靜。

春根兒沒有媽,也沒有奶奶,估計是沒有女人打理的緣故,春根兒看上去總是臟髒兮兮的。一件水藍色的褂子一直穿著,初春的時候穿著,等到了春末的時候還是這一件褂子。

他的臉色灰灰的,像是沒有洗乾淨一樣,鬆鬆的眼皮蓋在眼睛上,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他脖子上戴著一個鈴鐺,從小時候就戴著。因為他的瞎子爺爺看不見,為了怕他不見了,給他戴上了這個隨時隨地只要輕輕一動就會發出聲響的鈴鐺。

春根兒家門口長著一棵碩大的拐棗樹。小孩子沒什麼吃的,一到拐棗成熟的季節就喜歡跑到他家,拿著棍子打樹上的拐棗。童年裡,我經常跟著一群小孩跑去春根兒家門口,拿著棍子跟他們一起搗拐棗。但是我只幫忙搗,卻從來不吃這種東西。

我一直覺得那顏色跟一般的拐棗汁兒顏色有些不一樣,一般的拐棗都是深褐色的汁水,可是春根兒家的拐棗汁兒像是見了空氣的鮮血,濃烈的紫紅色。

有一次,村裡的小孩跟我發生了一點矛盾,小孩吵吵鬧鬧很正常,可是那一次我卻很傷心。因為有幾個孩子說我是沒媽要的孩子,我當時氣得要死,拿著竹竿跑到了春根兒家,朝著樹上使勁兒地打,打得樹上的拐棗落得滿地都是,然後我又拿腳把地上的拐棗踩得稀巴爛。我是因為不想讓那些小孩再有拐棗吃,才使壞心思這樣做。

那天,我打拐棗的時候,發現旁邊的小平房裡大門緊鎖著,但是門縫裡有一雙清淡的眼睛在盯著我看。村裡沒有小孩跟春根兒玩,大人都怕他把身上的虱子傳到自家小孩身上,因此都命令禁止自己的孩子跟他一起玩兒。春根兒跛腳的爹在林場當護林員,平日都不在家,他只跟著瞎子爺爺一起生活。

那雙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我本來也不想理睬春根兒的,但是那天感覺所有人都拋棄我了,心裡很失落,就朝著那雙眼睛走去。

門上掛著鎖。

「你在家為什麼還要給門上鎖?」

「我爺爺去給人瞧病去了,怕我亂跑把門鎖上了。」

門縫台下,我只能看見春根兒的一雙眼睛。我拿著眼睛貼在門縫裡面,想看看他屋子裡面,可是屋子裡面一片漆黑,我什麼也看不見。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春根兒像是有求於我。他眼神時刻都是一個樣兒,哪怕是有求於人,還是一副清冷的神色。

我點了點頭。

春根兒從門縫裡塞出一把銅鑰匙。

「我也想出去玩,可是爺爺總是鎖著不讓我出去,你能幫我把門上的鎖打開嗎?」

他眼睛眨了眨。我接過鑰匙,幫春根兒把門打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見春根兒,他穿著水藍的汗衫,打著赤腳,身上髒兮兮的,我清楚地看見他手臂上和腿腳上沾滿了香灰還有泥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沾上了太多的香灰,春根兒身上一股子香灰的味道。

2

不知道為什麼,春根兒總是被他爺爺給關在家裡。打從那以後,我總是偷偷地溜到春根兒家裡,趁著他爺爺不在幫他開門。漸漸地,我和他成為了好玩伴兒。自從總是和春根兒玩在一起以後,村裡的其他小孩子就開始疏遠我。不過我倒是不在意,因為雖然春根兒身上有股怪味,不過他特別聽話,像是我的小跟班一樣。

和春根兒交好一段時間以後,我們經常一起去抓知了,掏鳥蛋。春根兒喜歡去村子西頭的河灘,他能在那裡待上整整一下午。成為他的朋友以後,我也成了村西河灘的常客。

河灘是個過度的小坡。小時候不知道害怕,現在想起來那個地方還真的有些陰森森的。小坡是用石塊鋪平修葺的,而那些石塊卻是一面面墓碑。聽爺爺說,原先這裡的人都因為瘟疫死完了,所以那些墳都是些沒有後人供祭的墳。村子商量後拿著那些石碑修建了河裡的灘涂和堤壩。

那些墓碑鋪在河灘小坡上面,上面還能清楚地看清字跡。年少無知,不知道避忌,還嘗試著認上面的字,不過當時剛上小學,加上都是些繁體字,壓根就認不清。

我至今仍不能忘記那天發生在河灘上的事情。

那天春根兒好像不太開心,心情很低落。

「根兒,你怎麼了?」我關心地問。

「念暉,我爸回來了。」

「你爸回來咋了?」

「我爸愛打人,我怕他。爺爺為了不讓我爸看見我,天天晚上把我關在他房間里的大衣櫃里。鎖到衣櫃裡面,我就出不來了。」

「根兒,我奶奶說你媽走了,你爸對你不好,你為什麼不跟你媽一起走?」我問春根兒。

春根兒沒有回答我,他蹲在地上,拿著指甲摳著地上的被澆築在一起的墓碑。

「我想有個家,這樣就不會被爺爺天天晚上關在衣櫃里了。」

我輕輕地拍了拍春根兒的肩膀。

「根兒,也許你媽媽會回來接你的。」

他抬頭望著我,然後臉上冷冷的神情,說:「我知道我媽在哪兒。」

春根兒說完又拿著手比劃著墓碑上的字跡。

「念暉,你能教我寫字嗎?」

春根兒是我們村裡面唯一一個沒有上學的孩子,跟我同歲,但是一直待在家裡。

「根兒,你背上沾上東西了。」

春根兒蹲在地上低著頭,我順著他脖子看見他後背上像是沾上了什麼東西,又像是毛筆畫上去的什麼東西,跟蜘蛛網的形狀很像,隨著光線還像是在不停地變幻一樣。

我伸手進去,想看看他背上究竟是什麼東西。誰知道春根兒突然起身,一把推開我。那一瞬間,我看見他臉上也起了蜘蛛網,他臉上的香灰落了,連著陽光能透過他皮膚似的,臉上的深紫色的血管蔓延開來,好不嚇人。

「春根兒,你……」

我還沒有說完,一個腳步沒有站穩,跌到河裡去了。

是春根兒救我起來的,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夠從水裡把我拖起來。我和他渾身濕透,我站在太陽下曬著,春根兒卻跑到橋洞底下,瑟瑟發抖。

他身上的香灰和泥土都沒有了,露出白皙的皮膚。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麼白的皮膚,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根兒,你怎麼了?」

我蹲在春根兒面前,他抱住我。我只能感覺到他冰冷和抖動的身子,他扒在我身上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念暉,你們家有香灰嗎?你去把你家堂屋案桌上供奉祖先的香爐里的灰拿過來,把灰裝在袋子里趕緊送過了,別撒了。」

我看著春根兒奄奄一息,眼窩開始發黑。我點了點頭,拔腿就往家裡跑。

等到我送香灰到河灘橋洞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春根兒的人影了。我又跑到春根兒的家裡,我撞見了他的瞎子爺爺。

「我去找春根兒。」

「春根兒在家呢!他不舒服,已經睡了。」

他爺爺回答我。

「我去看看他。」

「你改天再來找他玩吧!」

春根兒爺爺好像不太歡迎我,他走進屋子裡,然後關上門。我眼睛貼在他家門上,裡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又將耳朵貼在門上,這回我聽見了屋子裡有鈴鐺聲。春根兒脖子上掛著鈴鐺,隨時隨地都會響。確定春根兒已經回來了,我才得以安心。

後來好幾天,我都沒有再見過春根兒,我趁著他爺爺外出,自己偷偷地溜到他家門口。站在他家門前,對著屋子裡喊:「根兒,春根兒,我來幫你開門喲,你人在哪裡啊?」

可是屋子裡什麼回應都沒有。以前隔著門縫,我總能看見一隻凝重神色的眼睛,現在隔著門縫,屋子裡一團黑,什麼也看不見。

我心情失落極了,連唯一能玩的小夥伴都沒有了。我坐在春根兒家門口的石階上,望著他家門口的那一棵碩大的拐棗樹。拐棗已經熟透了,枝頭最高的地方棍子夠不著,所以上面的拐棗還長在上面,幾隻黑色的鳥立在樹枝上,啄食著上面的紫黑色的拐棗。

我照常上學,又到了周末。我閑在家裡沒事兒,心思又想著玩兒。我拿著我的那本破字典,跑到了春根兒家裡。

他家一如往常,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春根兒,你在家嗎?我來幫你開門喲!」

沒人回應我。

我跑到春根兒的屋後,對著後面的窗子沖著裡面喊:「春根兒,我是念暉,我來教你寫字,我把字典都帶來了!」

那天在河灘,春根兒對著墓碑一直比劃著,我知道他想學寫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屋子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是我還是不停地喊著春根兒的名字。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念,我認定了春根兒一定在屋子裡。

我費了好大的力爬到了春根家的窗子上,因為我看見他家後窗最上面破了一塊,露出了一個小窟窿。我拽著窗子上的木栓,朝著小窟窿看進去。房間是根兒爺爺的,狹小的空間裡面被幾個物件佔滿了,一張床加上一個黑色銅鎖的大衣櫃,還有一口棺材。

我們老家,老人房裡都放著棺材,這是習俗,怕是哪天突然死了沒有下葬的棺材,所以活著的時候都把棺材備好了。

聽春根說起過,他爺爺晚上總是把他關在大衣櫃里,莫非他現在被關在裡面。

「春根兒,你在大衣櫃裡面嗎?我是念暉,來教你寫字了。你要是在的話知會我一聲。」

我盯著那個衣櫃看了好一會兒,漸漸地,我聽到熟悉的鈴鐺聲。聲音很微小,斷斷續續的,但是我確定那是春根兒的鈴鐺。也確定春根兒被他爺爺關在衣櫃裡面了。

3

那情形,我畢生難忘。那個黑色漆木大衣櫃里不停地響著鈴鐺聲,春根兒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呼喊聲。他像是在柜子里不停地拍打,所以柜子外面的生了銹的銅鎖跟著動靜震動著,發出咣咣的聲響。

「根兒,你聽見了嗎?」

房子里的鈴鐺聲愈發響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背後突然出現一個聲音,我嚇得一腳沒有踩穩,從窗台上摔了下來。

霎時間出現在我身後的是春根兒的爺爺,那個被人稱為半仙兒的瞎子。他拿著一根探路的棍子,手裡拿著一個生滿鐵鏽的鈴鐺。因為瞎了太長時間,所以他兩個眼窩深深地陷進去了,眼睛邊兒皺紋布滿一層,溝壑縱橫。

「我來……找……春根兒。」

我有點害怕那瞎子的模樣,說話的時候有些顫抖。

屋子裡的鈴鐺聲還在,那瞎子沖著屋子喊了一句:「安分些,你這小鬼,又想挨打了嗎?」

春根兒應該是怕了他爺爺的呵斥,屋子裡安靜下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我從窗台上摔了下來,腿上被磕出血。瞎子鼻子動了動,從身後的布袋裡抓了一把香灰糊在腿上流血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見的我腿上傷的,又不知道他是怎麼準確無誤地把香灰糊上去的。鮮血遇到香灰,立馬變成黑色,結痂成塊。

「等你腿上的傷口長好了,再來找春根兒。記住了,腿上要是還流血的話,千萬不要來。」

瞎子說話的時候臉對著我,望著他沒有眼神的一張臉,我不由地有些害怕。

回家之後,隔了三四天,我腿上的那塊結痂掉了,裡面的傷口也已經長好了。我心裡還在想著春根兒的事兒,他是我在村上唯一的朋友。

奶奶早上的時候跟我說,我爸打電話說是過幾天要把我接回城裡上小學。我心情失落極了,從小到大,我和父親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見面,本來就不親近。再加他新娶的老婆也不合我意,我更加排斥回城裡了。雖然城裡條件好,可是我更喜歡在鄉下無拘無束的日子。

桌子上還放著那本破字典,我盯著字典看著。不知是不是我眼睛看得有些花了,屋子裡沒有風,那字典卻一頁一頁翻動著,發出簌簌的響聲。字典翻頁停的那一頁里,夾著我娘的一張照片。我沒有見過我娘,我羨慕那些下學有娘來接的孩子。

「念暉你能教我寫字嗎?」

我人一驚,屋子裡空落落的,可是我分明聽見了春根兒的聲音。

春根兒跟我一樣,也是沒有娘的孩子。村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娘是被買回來,後來跑了。他跟著瞎子爺爺一起生活,可是我卻比他好多了,我爺爺奶奶都很寵著我,他卻經常被關在瞎子爺爺的黑漆木衣櫃里。

我夾著字典跑出去,跑到了春根兒的家門口。時節到了,樹上的拐棗都沒了,只剩下虯髯的樹枝。地上還有些腐爛的拐棗,流淌出紫褐色的汁水兒。

我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使勁兒地砸向門閂上的銅鎖。以前我們家的鎖落在屋子裡了,我爺爺就是這麼乾的。我鐵了心地想見到春根兒,於是乎發了瘋似的拼了命地砸。

鎖被我砸掉了,我推門進去。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春根兒家裡。屋子裡很暗,窗戶上都貼著不透光的黃表紙,濕濕的,霉味氣息特別重,霉味氣裡面還有淡淡的腐蝕味兒。家裡沒什麼物件兒,堂屋裡就是一個案台,上面供著香,案台上還擺著一個物像,像個門神一樣,猙獰著面目。還有幾幅供奉死人的遺像,屋子太暗,我也沒有看清楚。

我走到瞎子的房間,裡面一股腐爛物的霉味,讓人特別不舒服。大衣櫃還立放在那裡,我把頭貼在柜子外面,輕聲地問:「春根兒,我是念暉,你在裡面嗎?」

漸漸地,我聽到了鈴鐺聲,很是微弱。不知道為什麼,瞎子房裡濕氣很重,大晴天里一股冰涼的氣息寒氣逼人。我雙手拉在柜子的銅把手上,使勁兒一拉,柜子被打開了。一股腐爛味兒沖入我的鼻腔,我難受得要死,轉頭跑到外面大吐起來。

「你還好吧,謝謝你,念暉。」春根兒給我舀來一碗水。

我漱了漱口,才慢慢平復回神。我在樹底下看著春根兒,他臉色不是很好,深重的青灰色,身上塗滿了香灰,是比以前更濃厚的香灰。

「我快要回城裡了,以後住在城裡。」

春根兒眨著眼睛看著我,臉上沒有表情。

我晃了晃手裡的破字典,笑著跟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放假我回爺爺奶奶家還會來找你玩的。」

春根兒嘴角動了動,有了微微的笑意。

那天下午,我和春根兒又去了河灘橋洞底下。一來那裡陰涼,二來那裡沒有人叨擾。我教春根兒筆畫,教他拼音,還教他查字典。他很聰明,我講一遍他都能記住。他按照我教他寫的「古春根」三個字,拿著手指一遍遍地在地上比劃著。

「春根兒,我要回城了,你以後拿著我教你的方法,拿著這個字典認字吧!」

春根兒聽我說完,抬起頭來看我。雖然他臉上沒有表情,可是我透著他的眼神看出他有些難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取下脖子上的鈴鐺,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貼身戴著的,送給你。」

春根兒的鈴鐺掛在我的脖子上,跟著我身體的擺動不停地響著。

那天,我們在橋洞玩到很晚才回去,春根兒把我送到家門口,然後他自己拿著我送給他的字典回去了。

我爸原本打算周末來接我回城的,可是我卻病倒了。人總是低燒,頭悶悶的,無精打采,沒有食慾。爺爺天天帶著我去鄉衛生院打吊水,可是就不見好。第四天的晚上,奶奶請來了春根兒的爺爺,那個瞎子半仙兒來給我瞧瞧。

瞎子半仙讓我奶奶準備了一碗米,他端著那碗米到我房間。半仙做法的時候是不能讓外人瞧見的,房間里只留下我和春根爺爺。

我虛弱地坐在床上,盯著那瞎子看著。他左右晃動著頭,拿著深陷的眼窩左右看了看,像是能看見什麼。隨後,他拿著一塊紗布包在那碗米上面,伸出兩根手指,一邊念叨著,一邊用手指插進碗里。

瞎子手裡的碗不停地抖動著,我看見有米粒從裡面溢出來。他拿著一隻手蓋在紗布上面,嘴裡突然兇狠地念道:「看什麼看?生死已成,因果已定,莫衷人事!」

瞎子左右晃蕩著眼睛,準確地說,是那一雙深陷的眼窩。我以為他跟我說話,所以嚇得閉上眼睛。說來奇怪,我脖子上戴著的春根兒送我的鈴鐺不停地響了起來,我拿手捏著它,可是它還是響個不停。

那瞎子毫不客氣,一把奪過我脖子前的鈴鐺,塞進他手裡的碗裡面。鈴鐺不響了,而我的眼前卻模糊了起來,接著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4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是中國人對待鬼神之事的一種態度。瞎子給我瞧完病以後,這邪乎勁兒也消散了,我人也恢復精神了。後來,我被父親接到城裡念書,打那以後很少有機會能夠回到爺爺家裡。每次回村,我都挂念著春根兒,他家的那棵拐棗樹還在,每到出果實的季節,上面總是掛滿了虯髯如手指的棗子。

時間像是河灘上面的流沙,在歲月的沖刷下變得淡薄起來。後來,春根兒的瞎子爺爺死了,春根兒也不見了。奶奶說春根兒應該被他爸爸接走了。我和春根兒兒時的這一段發小的感情,也在歲月的沖刷下變淡。我再也沒有見過春根兒,偶爾想起這位玩伴,也不過是霎時的一瞬。

記得當年我和春根兒在河灘玩耍的時候,他拿著手指在那些墓碑上比劃著,嘴裡面還說著奇怪的話。

「念暉,墓碑拿來修壩,墳里的人就找不到家了。」

春根兒說話的時候很奇怪,眼睛冷冷的,一絲表情都沒有。

「念暉,你知道墓碑上面為什麼要寫上生辰卒期嗎?這是用來算鬼齡的。」

「根兒,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鬼怪的事情啊?」

他停下手指,拿著沒有血色的臉望向我。

「爺爺說的,他會很多法事呢!」

「根兒,我覺得你爺爺看起來怪嚇人的,你知道你媽媽住在哪裡嗎?你去找你媽媽吧!」

春根兒眼睛裡閃現出惶恐,眼睛黑得嚇人。

「她在樹下,我爸拿著菜刀,我站在旁邊的……」

……

我回憶著和春根兒的兒時時光,真沒想到,這一別竟有二十多年沒見了。老家的住戶們後來都蓋起了樓房院落,門口鋪著水泥路,倒是春根兒的家成了村裡的記憶,還是跟十幾年前一樣,黑瓦平房。連帶著那棵拐棗樹,除了一年年光景漸變得破敗,剩下的也就是門口長起的厚厚雜草。

「何編,這一期的社會新聞,您過目!」

錯落時間,我坐在辦公桌前,前線的記者把寫好的新聞稿放到我的面前。我瀏覽了一遍稿子,眼睛不自覺地看到了一旁的那封信,那封春根兒寄給我的信,信里短短的一句話:

念暉:我有重要的事,求你回來見我。春根。

春根兒現在過得好嗎?他現在在幹些什麼工作呢?

腦子裡閃現過一大段關乎於春根兒的記憶。我把信拿出來又瞅了瞅,信下面沒有落款。春根兒要見我,怎麼也不說明時間?我又翻看了信封,不自覺更加起了疑心,這信封上面連個郵戳都沒有。

正當我百思未解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喂,江河晚報!」

「呼……呼……」

電話那邊只有呼呼的聲音,像是風聲。

「您哪位?是想提供新聞線索嗎?」

「畝封鎮下河村,春根兒家有事發生。」

「您是下河村的人嗎?我是何……」

還沒有等我說完,對方就掛斷電話了。

我喊上報社的另一個同事小夏,跟著就驅車往老家趕去。從市裡下到畝封鎮需要三個多小時,我們上午出發的,連著到了下午三點才趕到。我回了一趟爺爺家,跟爺爺奶奶打個招呼就拉著小夏跑到春根兒家門口。

起吊機停在一旁,幾個工人正在挖著門口的拐棗樹。春根兒一家下落不明,村裡在搞新農村建設,打算賣了他家門口的拐棗樹,用賣樹錢來修繕一下春根兒那快要倒塌的房屋。

「念暉哥,這賣樹也能成為新聞?」

小夏有點摸不著頭腦,他不明白為什麼我火急火燎地拉著他開車過來,就是為了看賣樹。現在正值拐棗果實成熟的季節,地上掉了不少熟透了的拐棗。烏黑髮紫,跟小時候這樹上結的一樣。

小夏撿了一大把拿在手裡,嘴裡嚼的一口紫汁兒。

「這東西真是不常見啊!挺甜的,這年頭都沒有見過有賣的。要不要,念暉哥?」

小夏拿了一把拐棗遞到我面前,拐棗熟透的,上面的皮都破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真正吃過這種東西,小時候,覺得拐棗長得像是手指纏繞在一起,很是詭異,所以沒有胃口吃。

我接過小夏遞給我的拐棗,放一小截塞進嘴裡,咀嚼幾下。

「是不是很甜,念暉?」

我看到小夏再跟我說話,可是聲音卻是春根兒的聲音,不會錯的,這聲音是我童年的記憶。

「小夏!不!春根兒。」

小夏的臉也開始變了,灰色的一片,上面沾滿香灰,這情形,像極了渾身都是香灰的春根兒。

忽覺胃內翻江倒海,咀嚼的拐棗清甜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腐爛之味兒。我在一旁狂吐起來,連帶著連膽汁兒苦水都吐了出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準備起吊!」

「繩子纏好!」

「一,二,三!」

工人正準備將拐棗書連根拔起,巨大的晃動讓樹上的拐棗不停地往下掉。那棵樹漸漸地被起吊機拔起,黃褐色的土壤翻湧出來。樹根被拔起,一大團樹根纏繞在一起,上面滿滿的都是泥土。

「真邪氣,怎麼拖不動了?」

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起吊機正在發出者巨大的轟鳴聲。

「來幾個人,把樹根上的土拍掉。」司機向著工人發出命令。

幾個工人拿著鐵鍬往掉在半空中的一團樹根上面拍打著,土壤淅瀝瀝地往下落著,司機嘗試著再次起吊,可是還是拖不動。無奈,幾個工人又使勁兒地拍打著。泥土落著,樹根漸漸清晰起來,這些樹根,纏繞交織,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主根,哪些是叢根了。

「啊!你們來看,這是什麼?」

一個工人突然大聲尖叫,我和小夏應聲而去。

眼前的一幕我想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小說名:《發小》,作者:渡忘。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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