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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勛:我可以孤獨嗎?

本文題圖:菲律賓 Geralaine Sy

我可以孤獨嗎?

我常常靜下來問自己:我可以更孤獨一點嗎?我渴望孤獨,珍惜孤獨。好像只有孤獨生命可以變得豐富而華麗。

我擁抱著一個摯愛的身體時,我知道,自己是徹底的孤獨的,我所有的情慾只是無可奈何的佔有。

我試圖用各種語言與人溝通,但我也同時知道,語言的終極只是更大的孤獨。

我試圖在家族與社會裡扮演一個圓融和睦的角色,在倫理領域與每一個人和睦相處,但為什麼,我仍然感覺到不可改變的孤獨?

我看到暴力者試圖以槍聲打破死寂,但所有的槍聲只是擊向巨大空洞的孤獨回聲。

我聽到革命者的呼叫:掀翻社會秩序,顛覆階級結構!但是,革命者站在文明的廢墟上喘息流淚,他徹底知道革命者最後宿命的孤獨。

其實美學的本質或許是──孤獨。

人類數千年來不斷思維,用有限的思維圖解無限的孤獨,註定徒勞無功吧。

我的《孤獨六講》在可懂與不可懂之間,也許無人聆聽,卻陪伴我度過自負的孤獨歲月。

我的對話只是自己的獨白。

孤獨,是我一直想談論的主題。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天早上起來翻開報紙,在所有事件的背後,隱約感覺到有一個孤獨的聲音。不明白為何會在這些熱鬧滾滾的新聞背後,感覺到孤獨的心事,我無法解釋,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匆忙的城市裡有一種長期被忽略、被遺忘,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孤獨。

我開始嘗試以另一種角度解讀新聞,不論誰對誰錯,誰是誰非,而是去找尋那一個隱約的聲音。

於是我聽到了各種年齡、各種角色、各個階層處於孤獨的狀態下發出的聲音。當島嶼上流傳著一片暴露個人隱私的光碟時,我感覺到被觀看者內心的孤獨感,在那樣的時刻,她會跟誰對話?她有可能跟誰對話?她現在在哪裡?她心裡的孤獨是什麼?這些問題在我心裡旋繞了許久。

我相信,這裡面有屬於法律的判斷、有屬於道德的判斷,而屬於法律的歸法律,屬於道德的歸道德;有一個部分,卻是身在文學、美學領域的人所關注的,即重新檢視、聆聽這些角色的心事。當我們隨著新聞媒體喧嘩、對事件中的角色指指點點時,我們不是在聆聽他人的心事,只是習慣不斷地發言。

台灣是愈來愈孤獨的社會

我的成長經歷台灣社會幾個不同的發展階段。小時候家教嚴格,不太有機會發言,父母總覺得小孩子一開口就會講錯話。記得過年時,家裡有許多禁忌,許多字眼不能講,例如「死」或是死的同音字。每到臘月,母親就會對我耳提面命。奇怪的是,平常也不太說這些字的,可是一到這個時節就會脫口而出,受到處罰。後來,母親也沒辦法,只好拿張紅紙條貼在牆上,上面寫著:「童言無忌」,不管說什麼都沒有關係了。

那個時候,要說出心事或表達出某些語言,受到很多約束。於是我與文學結了很深的緣。有時候會去讀一本文學作品,與作品中的角色對話或者獨白,那種感覺是孤獨的,但那種孤獨感,深為此刻的我所懷念,原因是在孤獨中,有一種很飽滿的東西存在。

現在資訊愈來愈發達了,而且流通得非常快。除了電話以外,還有答錄機、簡訊、傳真機、e-mail等聯絡方式——每次旅行回來打開電子信箱,往往得先殺掉大多數的垃圾信件後,才能開始「讀信」。

然而,整個社會卻愈來愈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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