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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公園小池塘,生態潛力有多大?

寫這篇文章的契機是前幾日剛剛答完辯之後的那個下午,本來是想去公園的池塘中找找北歐原生的幾種水生植物,結果雖然沒能見到想找的物種,卻路遇到一個還算不錯的保護小區。聯想起自己在別處的所見所聞,感覺以城市池塘作為基點,開展針對於某些小型水生生物的保育工作,也許會是一個經常被人忽略卻又有操作價值的可能性

那麼在這篇文章之中,我想從我自身的體驗與經歷,以及既有的研究出發,聊一聊城市公園小池塘的生態潛力

烏普薩拉的城市公園中為歐冠螈(Triturus cristatus)建立的保護小區。導覽牌中的內容大致是介紹了一下歐冠螈的習性。並警告遊客不要觸摸它們以及不要在此放生魚類。

城市公園小池塘的價值與功能

本土小型水生生物的庇護所

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城市化所帶來的棲息地破壞,污染等等問題常常威脅到野生動植物的生存。但無心插柳的是,人類在骨子裡的那些對自然和綠色的需求促使他們在這樣一片鋼筋混凝土的荒漠之中創造出了城市公園這樣的休憩場所,而這樣的場所卻恰好地為其中的野生生物提供了棲息地。

我個人覺得最奇妙的是,城市綠地,尤其是城市池塘常常存在的「不同步性」——因為城市綠地的管理相較於其他城市環境的管理來說往往更加溫和,可能為其中留下相比於綠地外更多的自然元素。因而有時可能某些物種在城市中的其他地方已經找不到蹤跡,卻依然健康地生活在綠地中的小池塘里。

儘管普通歐螈(Lissotriton vulgaris)並非是瑞典稀有的兩棲類,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能在烏普薩拉植物園的一處小睡蓮池(有多小以腳為證)里見到一個小種群,這也是我第一次在野外見到有尾類動物。

這隻黑斑側褶蛙(Pelophylax nigromaculatus)生活在河北南堡的南鹽公園的睡蓮池中。儘管它們在華北的淡水池塘中同樣常見,但若是想到公園外頭就是塵土飛揚的大馬路,就會覺得它們或許在此一直過著與人世無緣的桃園生活,有些浪漫。

這些當然都是相當感性的認識,從生態學的角度來說,城市綠地中的水域也確實為水生生物的存續提供了幫助。以蜻蜓為例,有研究顯示:儘管城市的水域中蜻蜓多樣性較為有限,但特定的環境因子(如水禽數量,水生植物的數量等)可能會對蜻蜓的多樣性,尤其是對某些特定物種的種群產生積極影響

這個研究乍一看似乎沒有指出小池塘的生態功能,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相比於野外開闊的大型水域,城市綠地池塘的管理更方便,而且即使運營失誤,幾乎也只能影響到這個池塘內的群落。因此,我們只要能夠合理設計,管理這樣的水域,可能就能給特定的珍稀物種或群落提供必要的生存條件。換句話說,城市池塘也許可以看作潛力極大,但改造成本試錯和成本都極低的保育小斑塊

烏普薩拉植物園小池塘上空的藍晏蜓(Aeshna cyanea),這是歐洲的一種大型蜻蜓。

引種與遷地保護的平台

城市綠地水池不僅能夠為既有的本土物種提供寶貴的棲息地,也可以作為珍稀瀕危物種的引種平台。除了前面提到的冠歐螈保護小區,我第一次見到在城市公園水域中進行復育工作應該是在台北市中心的大安森林公園

那天早晨,我剛結束台北的幾日之行正準備回台中,趁著火車前的幾個小時空擋,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隨便逛了一下離旅店很近的大安森林公園。這個公園的絕大多數陳設和大陸的城市公園沒有太多的不同,有園林樹木有草地有池塘。

正悻悻不過如此之際,我卻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片台灣萍蓬草(Nuphar shimadae)的復育區!台灣萍蓬草是台灣特有的珍稀水生植物(有分類意見主張應當併入萍蓬草 Nuphar pumilum 中),因為人為干擾和棲息地破壞等原因已在野外較為罕見。沒想到居然能在台北市中心看到這樣一個復育的小群落,而且還是正巧遇到盛花的景象,著實讓人欣喜。

大安森林公園裡的台灣萍蓬草和其生境景觀。從下圖可以看出,此處不止引種了台灣萍蓬草一種水生植物,圖中開白花的是在台灣同樣不甚常見的小莕菜(Nymphoides coreana)

從保育珍稀物種的角度出發,我認為城市小池塘是一個極佳的場所。對於許多體型不大,移動能力弱,且偏好靜水生態系統的水生生物而言,一個水質乾淨的小池塘往往足夠滿足它們對於棲息地的需求。而且如前所述,小池塘的改造成本低,可控因素多。相較於大型開闊水域,我們能夠為這些需要保育的物種提供更多已知的有利條件,且由於城市水塘通常彼此獨立,這便使得某些突發的環境變化(如水質污染,入侵物種等)不會在短時間內同時波及所有的引入種群,從而導致保育項目的失敗。

而且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在城市中的池塘引入這些本土的瀕危野生生物,也許是一個拉近它們與公眾間距離的機會。水生生物的保護長期以來相較於陸生生物知名度更低。尤其是那些長得並不為人討喜的無脊椎動物(如螺,蝦,以及水生昆蟲)就更無人關注了。以城市水域作為平台,能夠把這些物種的境況展現在公眾面前,也許能夠讓更多的人關注水生生態系統的保護問題。即使退一萬步來說,能夠將如台灣萍蓬草這樣外形別緻,又富有鄉土情懷的植物用於池塘造景之中,本身也是一個不錯的嘗試。

公眾自然教育的資源

近年來,自然教育產業在國內各地蓬勃發展,這象徵著公眾對於環境與自然的關注度也在日益提升。而在這樣的背景下,城市池塘也能夠因為這樣的教育提供易得的資源——濕地植物和動物千姿百態,而它們與水之間的聯繫更是可以提供給自然老師們說不完講不盡的故事。

而更為實際的需求是,水資源問題逐漸成為現代文明發展的重要矛盾之一。而將關於水資源,水生環境與生態的認知儘可能正面地傳遞給兒童也許能夠為未來的水資源矛盾的解決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一項有趣的教育學研究指出,人對於濕地的認知受後天所接受信息的影響,而有部分證據表明,成人和兒童從文藝作品所獲得的關於濕地的觀點更偏向消極,而這些消極信息可能成為他們對濕地持消極看法的原因。因而,如果教育者通過身邊的池塘,引導兒童正確認知濕地和水環境,也許能夠及時制止那些消極/錯誤信息帶來的不良影響,從而幫助兒童樹立正確的濕地認知。

認知本土的水生生態系統是以水為主題的自然教育中的重點,而18世紀的林奈則在他的花園中為世人留下這樣的遺產:左邊和右邊的兩個小池塘分別為River Pond和Marsh Pond。林奈通過控制水深,底質等環境因素,就能在相隔不過十餘米的兩個小池塘分別中創造出模擬本地河流和沼澤生境的植被景觀。儘管他最早的目的只是為了貫徹自己「種植物必須模擬其生境」的宗旨,但這樣的設計毫無疑問能成為後人的優秀教育資源。

我們也許可以怎麼做?

重視人與自然的平衡,以人為本

儘管前文中我一再強調城市池塘對於自然保護的重要性,但毫無疑問的是,城市綠地也好,城市池塘也罷,它們被設計,被創造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服務於人類。它們的首要功能是能夠讓行走遊憩其間的人感受到舒適與放鬆,為自然保護做出貢獻只是副產品而已。

儘管這麼說有些殘酷,但這也會讓我們更切實地認識到在城市中開展保育工作所要面臨的矛盾和困難有研究指出,儘管遊客普遍對城市濕地的存在持積極態度,但他們更樂於見到修剪整齊的濱水植被以及無密集水生植被的水域,而這些因素很可能給棲息其中的水生生物帶來消極影響。

改變大眾對於濕地的審美固然是一種一勞永逸的方法,但是這勢必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因而我個人的建議是,也許我們能夠從傳統的水生池塘管理中尋求契機——比如合理配置東方園林常用的假山,也許就能為原生魚類,無脊椎動物提供躲藏和產卵處,而兩棲和爬行動物也可以以位於水中央的假山作為休憩換氣之處,遠離岸邊人為的干擾。

誠然,這是我的一個假設,尚且沒有科學證據可以支撐,但我覺得這同樣是一個有趣的問題。也許我們能夠用生態學的眼光重新審視,評估那些傳統的園林景觀元素的生態影響,尋找出那些同時被人與自然認可的環境設計。

北京大學可能是中國校園生態管理最為出色的大學了,沿承皇家園林的北大校園不僅環境美觀,也同樣為大量的野生動植物提供了棲息地。圖中一隻綠頭鴨正在一塊石頭上歇息,而它的背後則是北大著名景觀:翻尾石魚。

謹慎地選擇引入的保育物種

在城市濕地中引入保育物種應當同樣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情。雖然通常情況下,這些物種不會造成物種入侵的問題(或者說即使造成,也很難引起大範圍的影響),但這些物種本身是否適合這些環境也應當做慎重的斟酌——比如體型過大,有洄遊習性或適應於溪流而非靜水生境的動植物顯然不適合引入城市池塘。

除此之外,人對於這些生物的影響也應該被考慮在內:比如這些物種是否受到非法貿易威脅,引入種群是否可能被人抓走販賣?或是過於放任遊人親水是否會導致對這些物種造成過度的干擾?而如果該物種常常不出現,是否有可能降低遊人對於這些物種的關注度,從而達不到預期的保育宣傳效果?

對此,我個人的建議是,首先在空間上可以隔絕人與水域間的接觸,比如在水池周圍設計半人高難以穿越但不影響視線的灌木叢,或是設置圍欄等等。這在降低人為干擾之餘,也可以增加池塘的安全係數。但從宣傳教育的角度而言,也不能完全讓遊客無法觀察到這些野生生物的形態和行為——比如對於龜鱉蛇等爬行動物而言,由於它們需要上岸曬太陽,在遊客可以到達的岸邊安放一台對準水池中露出處的公用望遠鏡也許就可以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開頭提到的歐冠螈復育池就用鐵絲網將人和水池隔開

在物種的選擇上,我個人認為可以選擇科研和保護價值高,但經濟效益低的物種,抑或是可以選擇有一定觀賞價值,但其近親/品種已經在市場上非常成熟的動植物。總而言之,在引種之前,可能需要對該物種進行給遊人帶來的觀賞性/趣味性/娛樂性;防止被人偷竊盜採的安全性;保育的價值以及引種本身的可操作性等方面的評估。

野生稻(Oryza rufipogon)也許是華南城市濕地引種復育的一個不錯的選擇。稻是中國的本土植物,為中國人所熟知,但野生稻卻非常稀有,有一定的保育價值、群眾基礎與科普宣傳的空間。 而且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野生稻並沒有盜採的價值。

也許是因為我無法像陸地生態系統那樣,盡興地探索它們的全貌。於是小到小池塘,大點到水域生態系統,對我來說都永遠充滿著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也許就能夠為我們所用,為人,為自然創造新的福祉。

以上就是我對城市公園池塘的生態應用的一點看法。其實不少觀點已經算是老生常談的了,但我仍希望每一位讀者都能從其中多多少少獲得一些收穫。當然,假若您是城市綠地規劃的從業者或管理者,如果這篇文章也能有所幫助的話,那我自然是再榮幸不過了。

參考文獻:

[1] Goertzen D, Suhling F. Promoting dragonfly diversity in cities: major determinants and implications for urban pond design[J]. Journal of Insect Conservation, 2013, 17(2): 399-409.

[2] Hassall C. The ecology and biodiversity of urban ponds[J]. Wiley Interdisciplinary Reviews: Water, 2014, 1(2): 187-206.

[3] Anderson S, Moss B. How wetland habitats are perceived by children: consequences for children"s education and wetland conservation[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cience Education, 1993, 15(5): 473-485.

本文轉載自:聽獵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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