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真的「重男輕女」嗎？解讀流行病學數據要慎重
較真要點：
1、近日，《科學》雜誌上發布了一篇新聞評論性文章，文章稱雄性激素可能助力新冠病毒對細胞的入侵。但需注意的是，該文章不是研究論文，且文章所引用的數據為流行病學數據，需要謹慎解讀，不能簡單解讀為男性更容易感染新冠病毒。
2、數據表明男性感染新冠病毒後，可能會出現更嚴重的後果，但是也只是相對而言，並不能完全認為女性感染後就不會有嚴重後果，不需要對病毒感染做出防護。男性也不要因此過分恐懼。
3、「雄性激素助力新冠病毒感染」目前只是一種猜測。抗雄激素治療是否能預防新冠病毒感染，尚需嚴格的臨床試驗來驗證。
查證者：一節生薑丨賓夕法尼亞大學醫學院病理及實驗醫藥系研究副教授
6月5日的《科學》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評論性文章，認為雄性激素可能助力新冠病毒對細胞的入侵。注意，這是一篇新聞評論性文章，並不是研究論文，文章作者是 Meredith Wadman，歸入雜誌的「新聞」欄目。有人據此認為男性更容易感染新冠病毒，並猜測是否可以用抗雄激素治療來預防和治療新冠病毒。
一、「男性更易感染新冠病毒」的結論只是基於流行病學的觀察數據，另一些觀察數據還能得到相反的結論，所以需謹慎解讀
新冠病毒「重男輕女」的問題，其實很早就被大家注意到了。1月24日，《柳葉刀》雜誌上發表了第一份關於新冠患者的流行病學報告，研究對象是武漢最早入院的41例患者，其中有30例為男性，佔比73% 。
第二份新冠患者的流行病學報告，發表於《柳葉刀》雜誌，研究對象是99名入住金銀潭醫院的新冠肺炎患者，男性比例同樣很高，為68% 。
從這兩份數據看，感覺好像男性更容易感染新冠病毒。但是《科學》上的新聞報道，並沒有舉上面這兩個數據。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在上述兩份報告之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過一份對更多新冠患者調查的流行病學報告，研究對象是425個武漢患者。這份報告按照發病時間把患者進行分組，結果發現在1月1日之前，感染的患者中66%是男性；在1月1日至11日，患者男性比例為59%；在1月12日之後，男性比例繼續降低到48%。
與此同時，在以上報告中的3個時間段里，研究對象中與華南海鮮批發市場有關的病例也逐漸減少，比例從最初的66%，先降到16%，最後在1月12日之後更是降到了6%。這份研究結果表明，患者中男女比例失衡，其實跟病毒是否「重男輕女」無關，而是主要取決於被感染人群的男女比例——也就是說，最初感染患者中男性比例高，很可能與這些病例中華南海鮮批發市場有關病例佔比高有關。有報道說華南海鮮市場的感染者主要是參加打牌的人員，所以即便海鮮市場人群整體上男女比例均衡，但是因為打牌的人員中男性比較多，也會導致發病人群性別比例失調。隨著後期華南海鮮批發市場有關病例逐漸減少，男性患者比例也逐漸下降，可以說是直接打臉了新冠病毒感染「重男輕女」的理論。
這些數據也清楚地表明了流行病學研究的一個弊病：雖然能夠觀察到一個現象，但因為造成該現象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對於數據的解釋一定要謹慎，過度的解讀會導致完全歪曲的結論。
二、感染新冠病毒後男性的癥狀可能比女性嚴重，但是女性不要因此放棄防護，男性也不必過分恐懼
《科學》上發表的新聞評論文章，舉的不是武漢的例子，而是義大利和美國紐約的例子。在義大利的倫巴第地區，從2月20日至3月18日期間收治於重症監護（ICU）的1591名新冠患者，有82%是男性。在美國紐約，對5700名入院治療的新冠患者的調查結果顯示，男性死亡率超過了女性。
注意到這些也同樣是流行病學調查的數據，同樣需要謹慎解讀，但是因為在不同的地區都看到類似的現象，很大程度上有這樣的可能性：新冠病毒感染雖然不會「重男輕女」，但是感染之後，男性可能會出現更嚴重的後果。
但是，即便男性感染後癥狀確實會比較嚴重，對於一般的吃瓜群眾來說，這個研究結果並不見得有任何意義。一方面，女性不能因此就不懼病毒，放棄應該進行的防護，因為女性一旦感染病毒，雖然出現嚴重情況的可能性會低一點，但是不能保證就肯定不會出現嚴重後果。而且，女性感染後，還是會把病毒傳給周圍的男性，導致病毒繼續擴散。在另一方面，男性也不能因此過於恐懼，如果所在地區已經長時間沒有出現新確診病例，大家都不需要戴口罩了，男性也不用繼續小心翼翼地躲在家裡，擔心一出門就撞上病毒。
三、雄性激素是否可以助力新冠病毒感染細胞，還需通過嚴格的臨床試驗來回答
男性和女性的區別，是男性的雄性激素更高。能把雄性激素與新冠病毒感染聯繫起來的，是一個叫做TMPRSS2的蛋白。雄性激素與其受體結合後，前列腺就會產生TMPRSS2，而在新冠病毒的感染過程中，TMPRSS2可以切割病毒表面的「刺突」蛋白（S蛋白），相當於是把S蛋白打磨得更鋒利，更容易穿透進入細胞。
但是，這也只是一個完美的理論，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現象。如果雄性激素真能促進病毒感染，導致病情更嚴重，那雄性激素普遍較高的年輕男性，為什麼沒有出現更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呢？恰恰相反，還是老年男性比年輕男性更容易出現嚴重的後果。
《科學》雜誌的評論提到，支持雄性激素在病毒感染中起作用的一個證據，來自義大利對42000名前列腺癌患者的分析，發現接受抗雄激素治療（ADT）的患者，感染新冠的可能性只有其他患者的四分之一。ADT患者的住院和死亡概率也更低。
需要再次指出，這份研究同樣是流行病學調查的研究，也同樣需要謹慎解讀。比如說一次大風吹倒了好多樹，但是一棵有鳥巢的樹沒有倒，這是否可以推論出鳥巢讓樹更牢固了呢？
顯然，這樣的推論是荒謬的！還不如假設鳥有識別病樹的能力，會挑選比較牢固的樹築巢。
在上述前列腺癌患者的例子中，同樣有這樣一種可能性：接受抗雄激素治療的患者，因為病情比較嚴重，所以比較小心，沒有出去浪，所以被病毒感染的機會減少；相反，因為前列腺癌比較良性，大部分早期的患者在手術之後，就能獲得治癒，如果不需要治療，也沒有注意必要的防護和社交疏遠，任性參加打牌等社交活動，反而就可能更容易感染病毒。
當然，因為各種可能性都有，也並不能因此就完全否定抗雄激素治療可能會帶來的好處。到底抗雄激素治療能否減少病毒感染、緩解患者癥狀呢？這必須要通過嚴格的臨床試驗來回答。
需要明確指出的是，抗雄激素治療也是有副作用的，在沒有嚴格的臨床證據之前，萬萬不可就任性用來預防、治療新冠。
總之，這些研究需要從專業的方面謹慎解讀，如果能從中找到新冠感染的治療辦法，當然是極好的，但如果因此對雄性激素產生恐懼，甚至草率做出「欲抗新冠，必先自宮」的結論，那就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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