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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 | 步履不停的正態

采寫 | 王葦佳 李想 任煥玉


正態分布「升級」

5月9日,浙江大學重大制度意見徵求與解讀平台上登出《浙大本科課程教學質量通用標準(徵求意見稿)》(以下簡稱《意見稿》),公開向浙大師生徵求意見。


《意見稿》部分內容截圖

《意見稿》的主要內容旨在對當前的本科生成績評定方式做出修改,根據其規定,本科生的專業課成績將被劃分為十二檔,其中A-以上的比例不得超過35%,C 以下的比例不得低於15%。不過,意見稿中並未標明每一檔具體的對應分數。


《意見稿》中有關成績評定的內容截圖

該意見徵集已於5月23日截止。截至當日,瀏覽次數僅為1421人次。不同於重大制度意見徵求與解讀平台上的冷清,5月9日《意見稿》發布當日,與之相關的帖子在浙大CC98和雲朵朵校友圈皆被頂上熱帖。

浙江大學的學生成績正態分布制度於2011年開始試行,按其規定,班級中獲得90分以上成績的學生人數應不大於班級人數的20%,80分以下的不小於30%。但在《意見稿》出爐之前,正態分布制度僅僅輻射通識課,專業課並不受該制度規制。


正態分布何以質疑多多?

在浙大正態分布施行的9年間,質疑不絕於耳,不僅浙大CC98和雲朵朵校友圈頻繁出現相關討論,知乎上也保留有「你如何看待浙江大學的績點正態分布制度」的提問。

正常情況下,一個班的學生成績能否擬合成一條正態分布曲線呢?「正態分布從數理上講就是一個反映自然現象的曲線,但其成立有很多要求。學生成績如果要呈現出正態分布,必須滿足『中心極限定理』。」18級自動化的本科生噠噠向記者解釋,這要求決定成績的因素是隨機的,而且每個因素對成績的影響都不佔優勢。「可我覺得我們的努力程度明顯是成績的決定因素。」他覺得將正態分布的曲線套用在學生成績上並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因為他人成績和自己成績的相關性增強,同學創下了一套套惡競神功。物理專業的本科生小朱去年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以下簡稱《馬原》)課程,課堂發言可以得到酌情加分。因此他每節課都會專註聽幾分鐘,準備好相應的問題,然後神遊到提問環節,「拋出問題這節課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琳琳是18級新聞專業的本科生。她告訴記者,正態分布制度還曾為她招來誤解。《職業生涯規劃》這節課展示她費了很多功夫,最後也拿到了不錯的分數。「當時只是想把這件事做好,但是當我把我的經歷分享給別人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這是惡競,質疑我是為了拿20%的優秀率。」


模糊的界限

那麼什麼時候你會覺得自己被正態了?

有關這個問題,新聞專業本科生幸劍鴻認為,如果他在通識課拿到3.3的績點,就會覺得自己「被正態」了。而法學院的王修則將獲得全班成績的最末一檔視作是一門課被「正態」的標準。在食品科學與工程專業的潘天舸看來,如果績點低於自己的預期,那就會感覺自己可能慘遭正態

不僅對被正態觀感很主觀,浙大學生對正態分布制度的概念見解也各有不同,有人覺得限制優秀率和低分率就是正態分布,也有人在討論正態分布制度時延展到三分一檔的百分制、五分制對應問題。

已經畢業的室豪將大家對正態分布的惡意一部分歸結為沒有明確客觀的評價標準——作業範本、清晰的指標等等。因此他提出了許多學生共同的疑問,「在通識課正態分布反響已經不太好的情況下,為什麼學校還要推行專業課正態分布呢?」


「合理說明」

在2017年浙江大學教務處處長鬍吉明老師接受浙大傳媒星空採訪時曾解釋了施行正態分布制度的初衷。

胡老師表示,當年正態分布制度出台是為了解決部分老師打分過於隨意,高分過多(有些課程學生成績極端化,以90分為原點,5分為半徑),致使學生成績不真實的問題。「正態分布制度出台的最初目的是讓老師最終的課程考核質量提高,不至於出現差距過大或過小的情況,要根據學生的表現達到適中的難度,讓優秀的學生能夠得心應手,而準備不充分的學生也能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從而達到課程設置的目的。」

面對師生的質疑,教務處也曾專門發表聲明解釋。聲明中稱,「如一些課程給學生的評分確實需要突破比例,希望開課院系教學科能向教務處予以合理性說明,由教務處幫助教師登記成績」。


教務處曾表示教師可以通過「合理說明」來突破正態分布

然而,合理性說明並沒有想像當中那麼容易。開展《思修》課程的梁清華老師就曾踐行了這一過程。

2019-2020學年秋冬學期,她向本科生院遞交了一萬八千字的調整成績評定正態分布的申請,附上歷次作業要求和標準。作為《思修》課程的試點班級,相對於普通班的三個作業,梁老師班級每學期有六次作業。36%的班級學生進行一個月以上的長期志願服務(每周一次),50.5%進行了四次短期志願服務,而普通班僅要求3個小時的志願時間。「同學們投入了大量的心力,也非常期待在成績上有一個好的回報。」梁老師在申請中如是寫道。


梁老師在學生自主教評小程序「課否」上收穫了9.8/10的高分,但與此同時過多的課程作業也引來了許多學生的爭議

「在我看來,素養類的各課程不需要正態分布,而且打分也適合用ABC字母等級評分制。比如《思修》考察學生踐行德育的能力,所以我覺得重點應該放在社區服務上。從18年開始教材增加了志願服務,我認為用服務型學習方式來做期終的考核比較好。」梁老師告訴記者,「但這樣,在學生表現都蠻好的情況下,我基本不可能把他們的成績拉到80分以下。」

但是,梁老師的合理性申請並沒有順利通過。梁老師依照學生表現向本科生院提出50%的優秀率和取消低分率的申請。經過幾個回合的周旋,梁老師發現,本科生院可以接受「突破」比例的空間並不大。最後本科生院僅同意將比例稍作調整,將優秀率從20%增加至35%,低分率則從30%縮至15%。

在這場正態分布標準的博弈中,老師所能掌握的主動權十分有限。「制度一旦落實,即便存在問題,修改的代價也非常大,指望它逐漸軟化,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認為即便要在專業課推行相應的制度,也應該打好底子再開始。」琳琳說。

質疑與支持並存

地質學專業的宋凜在得知專業課打分或將實施35%優秀率和15%低分率的消息時更多的是詫異。他所在的專業總共只有十五個人,「如果按照要求實施正態分布,那我們專業課豈不是至少有三個人要在C 等級以下,也只有不超過五個人能夠拿到A-以上?」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對正態分布的2.0版本嗤之以鼻。

17級法學專業的毛毛就是支持者之一。在選擇光華法學院之前,毛毛對「同課不同教」這種情況早有耳聞。有時學院會安排兩個老師分別開設同一門課程。最初這是為了方便學生自由地選擇更適合自己的課程風格,可現在情況有些變了。

「我之前是看到哪個老師教的好,能夠學到更多『乾貨』,我就去選哪個。」和很多法學的同學一樣,毛毛的心中,一直有著對法學知識和法治理念樸素的嚮往。可毛毛逐漸發現,焦慮在悄悄逼迫著他做出改變。

「我大三了,不能再那麼魯莽了。」毛毛笑得有些無奈。因為離保研資格確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毛毛不得不越來越重視績點和排名。同一門課,有的老師講課好,但給分實在是慘不忍睹;而另一位老師雖然講課不夠生動活潑,但是給分很寬鬆。這樣的形勢下,許多像毛毛一樣的同學選擇了一條更輕鬆的路。「同一門課,花費的時間和努力程度差不多,兩位老師的打分能相差1(5分制)的時候,我只能『擇其善者而從之』了。」與此同時,很多在評分上受到嚴格對待的學生的不滿情緒互相傳遞,最終造成了「好老師沒人選」的窘境。毛毛最後總結,「這就是現實。」

「專業課正態分布能把兩個教學班的同學拉在同一起跑線上,因為成績分檔是死的,得A和D的學生比例是相近的。這樣,在兩個教學班成績區間區別不大的情況下,教課好的老師自然會更受歡迎。這對老師會形成正向的激勵,讓老師們採用更貼合學生的方式進行教學。」同為法學院的大一學生小伊對此也表現得很樂觀。「我在選擇通識課時會掂量,盡量選擇自己能夠接受的課程,規避一些壓力大、給分差的課。但是專業課如果推行正態分布,逼一逼或許能逼出我們潛能來,讓我們學習更有動力。」

TOP2也正態?

正態分布是「背鍋俠」嗎?

浙江大學並不是唯一一所施行正態分布制度的大學,也不是第一所嘗試專業課正態分布的大學。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都曾經或正在踐行著這個制度。

根據北京大學官網上最新的《北京大學本科成績評定和記載方法》,北京大學對大部分課程,包括通識和專業課進行優秀率的限制。按照規定,各門課程的優秀率(85分以上)不應超過30%。


《北京大學本科生成績評定和記載辦法》第七條

但北大還是給出了迴環的餘地,只有課程優秀率超過40%,老師才需要向學校報備。和浙大《意見稿》不一樣的是,北大對低分率(60分以下)的要求是不超過10%,如果不及格率超過15%,老師同樣需要向學校報備。小班課則不適用這一套優秀率的限制,但具體小班的人數上限並沒有明確的規定。


北京大學「樹洞」平台上有關小班制是否適合正態分布的討論

18級的北大學生小王告訴記者,北大實行四分制,但百分制向四分制轉換不是三分一檔,而是按照對應的公式進行轉換。每個百分制都對應相應的四分制分數,最小精確到百分制0.5分。而清華大學和浙大一樣實行百分制分段來對應四分制績點。不過清華每一個四分制分數段並不等分,如4.0到3.0績點的分布為:4.0、3.7、3.3、3.0。每個四分制績點對應的百分制範圍也不相同,2.7的四分制對應了75-79的百分制,2.3則僅僅只對應73-74的分數。


清華和北大百分制和四分制的轉換稍有不同

「清華試過限制優秀率,但是中途折戟了。」清華學生西海告訴記者,2015年是清華試行正態分布制度的第一年,按照規定,各門課程4.0(95分以上)的人數不能超過5%,3.7(90分以上)的人數不能超過20%。「我們學院2015屆年級前十的平均績點也才只有3.5(之前年級前二十的均績為3.8 ),去年很多學生出國因此遇了冷,畢竟在國外學校看來,3.5太低了。」

在學生怨聲載道中,學校做出第一次調整,將優秀率下調至30%,並為所有出國申請的學生的績點加上0.3,「但國外學校不知道這0.3是從哪裡來的,連帶著對整個成績都不太信任。」第二次改革,清華取消了優秀率的限制,並且將保研和出國分出兩套績點的計算方式。「保研會直接依照百分制換算成四分制,但出國績點除了4.0以外,百分制對應四分制都會往上提一檔,比如3.7的出國績點會變成4.0。」

「之前有些老師還會傾向把高績點給大四快要畢業的學生,有表現很好的同學因此拿不到90 的分數。」對於曾經施行的優秀率限制,西海還有些憤懣。

不僅在清北,上海交通大學、復旦大學等學校也都或多或少對專業課的成績做出過規制。但相似的一套制度,在不同高校土壤中落地,生長出了截然不同的形態。它在一些學校折戟沉沙,卻也在另一些學校中演進成師生大都能接受也習慣了的常規制度。

正態分布制度不僅僅是計算成績的方式,在17級物理學本科生的含遠看來,這也是線性教育的一個縮影。「線性的教育體系將人的能力化約成分數。為什麼要管分數呢?因為我們以後要就業,篩選要看人的分數。把多維的人簡化成單向度的分數,在這個過程中,人的尊嚴在逐漸消失。」

當我們在討論這個問題時,核心關切的其實是GPA帶來的紅利。當下歷史時代有一個癥候,我們往往對知識本身帶給我們自己的智力增長的關心可能會小於對分數本身的關心。基於此,不論是老師端還是學生端都可能出現蠶食公平的情況,這在實際操作中也確實存在。我並不否認制度可能存在問題,但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想依靠一個新的制度就能實現公平過於理想,新制度出台時往往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的青椒老師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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